黑夜。
失去金援的李承恩,以及被斷了財路的游鎮德已經沒有多余的銀兩再聘請殺手,由于幾次藉由他人之手卻都失敗,兩人商量後,決定自行下手。
于是他們以餞行為由設下鴻門宴,在李承澤的杯子里抹上劇毒,而酒本身無毒,他們胱籌交錯,熱絡的共飲一壺酒,祝他一路好走,不再為情傷神。
是呀!一路好走,最好走到黃泉路上,從此人鬼殊途,再也不相見,李府的財產就由他們二人瓜分。
早已得知兩人陰謀的李承澤假意配合,酒一入肚便做出不適的神情,以內力逼出汗水,彷佛中毒一般月復絞劇痛。
以為詭計得逞的李承恩和游鎮德喜不自勝,不再掩飾的露出猙獰面目,當他仍是傻子般的大肆嘲弄,甚至咒他早死,不要再留戀人間。
「總算可以除掉你這顆絆腳石,你礙著我的路,早該被移開了。」李承恩高興的說,這傻子活著礙事,從以前就讓他很不舒坦。
「為什麼,我們是親手足,為何你要下此毒手?」心痛萬分的李承澤悲切的問,眼中仍有盼他回頭的些微希望。
「你還敢問為什麼,這些年我有哪個地方不如你,就因為我是小妾所生,爹的眼光從來不放在我身上,他眼中只有元配妻子所生的你,把你當成寶一樣的栽培,卻無視我的存在,你要我怎麼不怨、不妒、不恨。」在李家,他根本是一條多余的狗,養著他是因為不缺這口飯。
他的娘親並不受寵,一生下他後便遭到丈夫冷落,雖然她一生要強蠻橫,可惜在地位階層鮮明的李府,妾室的身分只比服侍人的奴婢高一些,說出的話一點份量也沒有,對他的前途毫無幫助。
一提起過往,李承恩就恨得牙癢癢,不甘和僧恨一涌而上,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錯,要是長年無孕的大娘未生下一子,那麼他和他娘便會受到重視,會被呵護有加,誰還敢瞧不起他們母子。
偏偏多了個李承澤,硬是搶走他該有的風光,打他一出生,他這應該受寵的長子便被打入冷宮,再也沒有享受過一日天倫之樂。這是誰造成的,還不是高高在上的二少爺?他居然問得出口為什麼,非要他當一輩子窩囊,看人臉色過活的大少爺嗎?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也許爹對你是有幾分疏忽,可是該你的他從未少過,讓你不愁生活啊。」他過的日子衣食無虞,比起一般人好得太多,只可惜他貪得無厭,認為所有人都虧待他。
李府能有今日的榮景不只是先人余蔭,若不懂守成,只知奢糜玩樂,一樣會坐吃山空。
「少說大道理教訓我,你永遠也不知道遭到親人漠視的感覺,那種需要人肯定的孤寂和落寞,是你無法感受的。」他才應該是爹眼里的驕傲,而非眼前這個白發藍瞳、似人非人的妖孽!
其實李家祖先在數代以前,曾與一名外邦女人相戀,當時那名女子有著一頭美麗銀發,以及湛藍雙瞳,美得有如畫中走出的人兒。
可惜後來她無法接受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便在產下一子後隨父返國,從此斷了音訊。這些都記載在李府的族譜中,因此李承澤的白發藍眸並非妖魔附身,李老爺也從未懷疑他非親生子,一落地便備受疼愛。
「大哥……」他真有那麼多怨恨嗎?
「別再假惺惺的喊我大哥!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老實的告訴你,你會變傻也是我下的蠱毒,可惜沒毒死你只把你毒傻了……」老天不會一直幫他,也該換人轉轉運。
李承恩眼見他將死,李家龐大財富即將到手,便得意忘形地把和姚霏霏的丑事也一並說出,連同他們原本合計在新婚夜害死他的計謀也毫不保留的說出,口沬橫飛地道盡此時的快意。
不過心思較縝密的游鎮德不像李承恩一般大放厥詞,他總覺得事情順利得太詭異,似乎有雙冷冽的眼始終盯著他的後背,讓他不太放心。
「夠了,別說太多,有些事就讓它永沉湖底,不用說得太白。」為什麼他背脊發冷,有股寒顫感?
李承恩悴了一口。「怕什麼,死人還會開口喊冤嗎?讓他當個明白鬼有何不可,連同燕海山莊的黑衣人也是我們收買的殺手,就是要殺你,可惜……」李承恩話說到一半,桌上的油燈忽地晃了一下,一陣陰氣森森的冷風從屋外灌入,原本平靜的樹影突然劇烈的搖動,拍打窗欞。
驀地,一道長發披散的女子身影在窗外來來回回飄著。
「就是你們害死我的,你們還我命來……」拉長的回音回蕩在空寂的風中。
「你……你是誰……」
作惡多端的惡人通常無膽,心中有鬼,不只李承恩嚇得直打顫,連一向冷靜深沉的游鎮德也白了臉,瞬間手腳冰冷。
「听不出我是誰嗎?你們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連摔下懸崖,粉身碎骨的我是誰也不曉得,你們好可惡呀!」尖細十指往前一戳,顯示出「亡者」有多憤怒。
「不……不是我害死你,是……是他說斬草要除根,不能留下你……」怕女鬼索魂的李承恩忙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顫抖的指著游鎮德。
「是你……」女鬼一轉向,點向主謀。
游鎮德眼一眯,故做鎮靜。「大少爺這話說差了,我不過是替人跑腿的小嘍,沒有你的同意我哪敢自作主張,何況二少爺一死,你是最大的受益者,與我何干。」
「原來你才是……」幽幽的鬼聲再度轉向快嚇死的李承恩,似要拿他抵命。
「不、不是,不是我!全是他煽動我的,我只要李家財產而已,沒想過要害死人。」他趕緊撇清。
女鬼不耐煩地擺動雪白長袍。「我不管是誰害死我,我在懸崖底下好冷好冷,河水沖刷我的尸骸,我要‘一個’伴來陪我,你們誰要來……嗚嗚嗚……」
「他!」
「他!」
一听到令人寒毛直豎的鬼哭聲,兩人互相推諉,指著對方才是該死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只想保全自己。
畢竟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誰願意一命嗚呼,沒法在人間享福。
「哎呀!笨死了,你踩到我的裙子,我怎麼飛得起來。」窗外傳來一聲嬌脆的喝斥,原本以為女鬼討命,必死無疑的李承恩、游鎮德驀地怔住,神色由驚懼轉為狐疑,瞪大雙眼往外看。掉下懸崖的葉妍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河水湍急危峻,身懷武功的大男人都死于非命,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但那清脆的嗓音確是為她所有,而且聲亮有力,充滿精神,怎會是一個已死之人才有的縹緲虛聲。
答案很快地在他們眼前揭曉了。
「沒見過女鬼呀!一個個壞事做盡、害人無數,怎麼還沒得到報應,活著害更多的人嗎?」葉妍忍不住呸了兩人一口痰。
「你……你沒死?」
望著攀窗而入、穿著白袍的女人,兩雙震驚的眼珠子幾乎睜得快凸出眼眶。
「你們沒死,我怎麼好意思先去等你們,看看你們誰的罪孽深重就先送他下地府吧!」她戳,她戳,她戳戳戳……
玩上癮的葉妍做出鬼戳人的動作,裝了假指片的十指一戳一縮,一戳一縮的。
「你明明掉下去了……」怎會死而復活?
「我命大呀,老天保佑我咩,他說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若未繩之于法、得到報應,祖這個老天爺也白做了,要我代替訑懲罰你們這些心狠手辣的大壞蛋!」
「你騙了我們……」不對,她沒死,那也就表示他們……中計了?
腦筋轉得快的游鎮德立即察覺有異,他飛快地轉過身,看向應該中毒身亡的李承澤。
「妍兒,別玩了,把指甲卸下來,小心戳到自己。」這玩性還真叫人拿她沒轍。本來沒有裝鬼嚇人這段安排,但是失蹤月余歸來的葉妍很不甘心,她掉落懸崖的驚恐余悸猶存,要不出出這口氣,怎能消她一肚子火氣。
寵她如命的李二少當然沒第二句話,她想做什麼就由她去,還剪下兩撮白發給她貼在頰邊,加強陰氣迫人的驚悚感。
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假裝中毒,讓人頓失戒心。
「你……你沒中毒?」驚喊出聲的李承恩跌坐在地,駭然地看著自家兄弟抹去唇畔黑色的毒血。
「你真那麼希望我死嗎?」幽然一嘆,飽含著失望。
「你不死,我永遠也沒有出頭的一天,你為什麼不死!」他不該活著爭走他的一切。
「難道非要鬧到親者痛仇者快、家破人亡你才稱心?」他到底在想什麼,橫豎是一家人,何必趕盡殺絕。
「對,只要你死了,李家的財產就是我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跟我爭,跟我搶,全都屬于我。」金銀珠寶垂手可得呀!就差那麼一步。
「就算你全部拿走也留不住,以你好高騖遠,短視近利的心性,給你再多的錢財也枉然,你依然會在一年內敗光。」不知珍惜的人只會一再落空。
「那又如何,家產在我手中敗光了我也高興,至少你也兩手空空,看爹再怎麼偏袒你。」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擁有,這樣至少他還甘心點。
反正沒人指望他長進,全都睜大眼楮看他失敗。
「把自己逼到絕境又能得到什麼,你要我怎麼饒恕你?」李承澤搖搖頭,親者痛仇者快,他的路越走越偏了。
李承恩毫不在乎的揚起下顎。「少說廢話,你能拿我怎樣,難不成要我賠命不成?」
他一副誰也拿他沒轍的模樣,老神在在的挑眉一睨,既然李承澤人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拿什麼要他伏首認罪。
「將你送官嚴辦。」這是釜底抽薪的唯一辦法。
「什麼?」
李承恩還想耍狠,可是手臂都還沒舉起來,數名官差突然大陣仗的走入房內,意欲拘捕犯罪之人。
他和游鎮德哪有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他們互使眼神,沖向官差做困獸之斗,李承恩趁其不備奪下其中一人的配刀跑出屋子。
他仍認為自己沒錯,是老天不幫他,刀子一舉高就想砍殺礙事的人。
殊知,一道天雷轟然而起,直劈向高舉向天的刀尖,他整個人一陣顫抖,隨即焦黑一身,倒地不起。
什麼怨,什麼恨都沒了,他應了自己對姚霏霏所起的誓,死于雷擊之下。
而游鎮德也因為月兌逃不及,被兩名官差壓倒在地,臉色灰敗地再也無法加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