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道館館主岳富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和女兒一樣是非分明,有著習武人的急公好義,魯直真誠,年屆五十五仍老當益壯,體格壯碩得不像快要六十歲的老頭。
因為妻子早逝的緣故,他表面裝嚴父,其實是個把女兒當寶疼的傻父親,每回女兒一犯錯,他高舉起棍子,看起來很恐怖的樣子,但是每一下都像在按摩似的,真是打心酸的。
他經營道館亦是如此,對館里的小朋友看似嚴厲,實則關心,所以這些學生長大後仍常來道館坐坐,加上左右鄰居也很尊重他,導致岳家總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不過為人熱心的他最恨人家喊他全名,感覺在叫「岳父」似的,怪不舒服。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岳筱曦個性大刺刺的,隨性得很,除了外表像個嬌滴滴的女人外,本質上,跟個男孩子沒兩樣,頑皮又淘氣,老以整人為樂。
即使是「高齡」三十的老女人了,在老父和眾師兄弟的過度寵溺下,還是難改本性,老是我行我索的做想做的事,跳月兌常人的理解能力。
這一天,她又一時興起,從某人提供的消息中,再一次出擊。
啾!啾!啾!
門鈴聲驟起。
餅了好一會,年邁的管家才姍姍來遲,蹣姍地拉開厚重門板。
驀地,他一怔,以為眼花。
「你……呃,小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教堂在左轉第三條巷子底。
岳筱曦輕快地揚起嘴角,「這里是易家別墅嗎?」
「是的,請問你要找誰?」不會是少爺的朋友招來的桃花吧!
「易勛。」她偷偷笑著,眼底閃著惡作劇的光彩。
「少爺?」他驚抽了口氣。
見老人家嚇得不輕,她趕緊掀開頭紗一角,吐了吐可愛的小粉舌。「是我啦!楊伯,我來給易勛送禮物。」
「啊!是筱曦小姐。」他真是老眼昏花了,連看了十幾年的女娃都認不出來。
一看是熟面孔,表情生硬的楊伯松了松面部線條,眼神柔和地開門迎客。
這位岳小姐可是常客了,大少爺身邊的人少有不認識她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見她大搖大擺的出現,掀起一陣風暴後又快速離去,讓人想忘也忘不了。
「楊怕,你不用招呼我了,這里我比自家廚房還熟。」她說得頗為得意,好像已把易勛這個人的底模得透徹,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動向。
楊伯會意的一彎身,笑意盈目。「筱曦小姐請自便。」
從以前到現在,岳筱曦如同易勛的背後靈,不時地在他左右飄來飄去,不管他是否被氣得跳腳,多次揚言要將她挫骨揚灰,她依舊故我,以整他為人生一大樂事。
可是不論她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易勛氣歸氣,但從未真的阻止過她,反倒有些縱容的意味在,讓旁人霧里看花,始終猜不透兩人的關系是好是壞。
倒是有一點大伙看得了然于心,岳筱曦絕對是易勛背上的一根刺,每回她一現身,冷厲嚴峻的大冰山很容易就達到沸點,失控地發出罕聞的吼聲。
「易哥哥,我幫你送老婆來了——」
送老婆……
听到耳熟的聲音,易勛神色緊繃,上下兩排牙齒用力咬緊,他必須一再控制胸口隱隱冒出的怒火,才不致一把捏碎手中的高腳杯。
像影片倒帶,他緩緩地轉過身,迎面走來的身影讓他目光一黯,迸射出某種隱晦不明的幽光。
「岳筱曦,你又想干什麼?」
以為他像往常一樣被激怒了,岳筱曦動作優雅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笑聲悅耳。「看不出來嗎?我來要求你履行當年的承諾。」
「一身新娘禮服?」他抿起唇,表情高深莫測。
「怎樣,不錯吧!我稍一打扮也是人模人樣,不會讓你丟臉的。」她故作嬌媚,一雙羽睫像扇子揚呀揚的。
胸口抓皺的曳地魚尾長禮服綴著無數水鑽,一朵緞帶白花系于腰間,削肩低胸的設計,襯托出光滑美肩的細致與嬌女敕。
合身的剪裁充份地顯現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縴縴合度,多一分太胖、減一分太瘦,縴柔的體態如同那美麗的楊花,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但是對于看多美女的易勛而言,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雖然心口稍微震動了一下,但很快地恢復平靜,冷然面容依然不興波瀾。
「猴子穿上衣服也有三分人樣,你打算由攝影師改行當模特兒嗎?」她不夠高,頂多拍平面廣告。
以易勛的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來看,才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岳筱曦的確「矮了些」。
「嘖,猴子在說誰呀!本小姐是可憐你太搶手,每個女人都搶當易太太,害你選擇太多而遲遲無法下決定挑一賢良女子為妻,所以自我犧牲,免去你的麻煩。」
她一副施恩口吻,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是解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大恩人。
「你想嫁給我?」他語氣很輕,輕得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危險性。
可惜岳筱曦听不出來,率直地伸出麥色手臂,朝他肩上一搭,臉上露出作戲的迷戀。「不,是你要娶我。」
「我娶你?」黑眸銳利,閃過一抹冷銳。
「別忘了你說過我到了三十歲還嫁不去,你就要負責娶我,我可是把當年的證據全留下來。」他想賴也賴不掉。
岳筱曦一臉好玩的取出當年兩人簽訂的一紙契約,以及當作信物的玻璃珠,想讓高高在上的他狠摔一跤,氣急敗壞地叫她滾。
這本來就是一場玩笑,她拿來大作文章,用意是整得易勛灰頭土臉,沉言冷目,久久說不出話來。
以前她也常常這麼做,被整多的易勛通常會冷著臉接受,以敷衍的態度打發她,沒人會認真地看待她做的每一件事。
但是,這一次似乎出乎意外……
「好,我們結婚。」娶她,並不難。
易勛的過于爽快,讓她心里微微打了個突,感覺怪怪的。「喂!求婚得有誠意,起碼要有鮮花和鑽戒,還要下跪。」
他二話不說,單膝落地。「岳筱曦小姐,請你嫁給我。」
她傻眼,一陣手忙腳亂。「你……你干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干麼跪我,我又還沒死。」
岳筱曦真被他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到了,璀璨如星子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差點要陪他一起跪。
「我喜歡你,小曦,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與你共結姻緣是我一生所願。」他兩眼如炬,熠亮地望著她。
「你……你在玩我對不對?報復我這些年的捉弄,你給我起來啦!我不會上當。」他一定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看她出糗。
「我從沒想過玩弄你,要不是真心喜歡你,你以為你能自在的在我身邊來去嗎?」若有人敢如她一般三不五時的騷擾他,現在恐怕是一堆墳土高覆。
「這……」好像他對她特別放縱,不過他們不是朋友嗎?十五年的交情不可泛泛而論。
岳筱曦的腦子變成一團襁糊了,搞不清楚他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有些迷惑和困擾,不曉得該不該當真。
從她十五歲那年認識他開始,兩人的關系從不涉及情愛,他有他的社交圈,女人緣甚佳,常有不少緋聞上報,每一次身旁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人。
而她呢!也瀟瀟灑灑談過幾場戀愛,雖然最後都無疾而終,可戀愛值還算豐富,沒交張白卷。
愛情嘛!她多少懂一些,可是他的告白未免太詭異了,讓人起雞皮疙瘩,他和她明明是飛鳥與魚,怎麼搭也搭不到一塊呀!
幾乎教人眼珠子跌出眼眶,易勛舉止輕柔地輕撩過她烏黑秀發。「這麼難以置信嗎?十五年來,你的任何要求我可有拒絕過?」
「……」好像沒有。
面對善使心計的男人,岳筱曦如墜五里霧中,徹底被搞糊涂了。
回想過去種種,一向是她找他麻煩,主動地和他搭起友誼橋梁,有時他心情不好,她也會和他聊兩句,听他發發牢騷。
可是不管她怎麼鬧他,他雖冷著臉不給好臉色看,卻也不曾因她的惡形惡狀而予以還擊。
認真說來,他除了冷冰冰、臉臭外,她和人家玩真心話大冒險時,只要找上的對象是他,他頂多沉著臉,但還是會漠然的幫她完成任務。
但是,這應該不是愛吧!他是迫于無奈,才勉強配合她,免得她一再打擾他。
「一定是開玩笑的,易總怎會喜歡一個老是不規矩的女人,不過是玩玩她,省得她一天到晚跟前跟後,自以為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
「肯定是的,瞧她一副想嫁人的模樣,還穿上可笑的新娘禮服,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易總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她。」
竊竊私語的譏諷聲從角落傳來,傷人又充滿妒意,猛一回神,岳筱曦訝異的睜大眼看了一下四周,怎麼這麼多人?她想都沒多想地拉起身側男子的手腕,走向一旁。
她的動作十分自然,毫無男女分際,對于一個認識十幾年的熟人,她沒想過這樣的舉動合不合宜,在她眼中,易勛不過是一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而已。
但是在別人眼里,要說無一絲關系,絕難取信他人,以易勛的冷血性情,別說靠近他了,就算是遠遠望之一眼也會遍體生寒,幾時看他和善地讓一個女人接近,並由著她動手動腳。
換成其他人,早被他大力甩開,要不也是一番冷諷厲誚,逼得對方顏面無光,羞愧萬分地揮淚奔離。
「你怎麼不是一個人在家,他們是來干什麼的?」好丟臉哦!本來是想整整他,沒想到出糗的是自己。
他嘴角輕輕勾起,似笑非笑地凝睇她。「可見你的線民給你的資訊不齊,我們正在舉行慶功宴。」
她懊惱的罵了一句,「慶什麼功嘛!你這人根本是熱不起來的冰塊,找些人熱鬧熱鬧也不會炒熱場子,錢太多可以捐給世展會,為自己積點陰德。」
「找到對的人就會發熱,我在等你。」他故意說得曖昧,俯在她耳邊吹氣。
岳筱曦從沒把他當戀愛對象看待,對他的反常只感到怪異,並無心跳加速的感覺。「少來了,你沒听見她們說了什麼,我這平民出身的小老百姓構不上你大老板的標準。」
眼角一瞄,滿屋子身穿華服的男男女女,有的拿著酒杯,有的用著不屑的眼光輕睇,或坐或站,或隨著悠揚的音樂來回走動。
看得出來,全是出自上流社會的精英份子,身上的衣服隨便一件,都得花上她幾個月薪水才買得起,她一個小小的雜志社攝影師和人家一比,就像是華麗孔雀群中的一只小麻雀,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別理會她們,我的想法才是你應該重視的。」他反握她不算柔細的小手,將她拉至身前。
「咳!易勛,你該不是吃錯藥了吧!要不要先去躺一下,讓你錯亂的腦神經恢復正常?」習慣照顧人的她舉起手輕覆他額頭,擔心他發燒了。
人若反常,原因有二︰一是生病,二是瘋了。
易勛瞳孔一縮,笑意偏冷地將她兩手包覆大掌中。「你不相倩我喜歡你?」
她咯咯輕笑。「不要玩了,我該走了,不然真會被說成攀龍附風的拜金女。」
「該走的人不是你。」他握住的手不曾放開,轉過身,拉著她走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