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你們要結婚了,怎麼沒人通知我一聲?當我不存在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出來買包煙的岳富看見巷口停了輛十分眼熟的跑車,他不動聲色的停在一旁,就是想瞧瞧這輛車子的主人在搞什麼鬼,老在道館附近晃來晃去。
當看到副駕駛座上坐的是自家女兒時,他已經非常不高興了,再瞧見一個人模人樣的畜生調戲她,足以燎原的熊熊大火直冒,恨不得把那個衣冠禽獸拖出來海扁一頓,他岳富的女兒是尋常野男人招惹得起的嗎?
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手,葛家那愣頭愣腦的笨兒子早他一步,害他只能繼續窩著,當牆邊雜草。
可惜那小子太不濟事,空長根愛造謠的是非舌,三兩下就被打趴,丟盡岳家道館的臉。
「爸!你躲著偷听喔!」真小人,枉稱武術名家。
一听女兒的指責,氣不打一處來的岳富老臉掛不住,好不蠻橫地將矛頭指向某人。「你,就是你,不要左顧右盼。你這獐頭鼠目的家伙也敢對我女兒上下其手,你數過你全身有幾根耐折的骨頭沒?」
「爸,你別借題發揮,不關他的事……」走了一頭蠻牛,來了一頭老黃牛,令她一個頭兩個大。
「你讓開,不要擋在我面前,等我先教訓他,待會有你皮肉痛。」他面有厲色地將女兒推開,實則巧施綿力,拳腳無眼,要是傷了他的心肝,痛的是自己。
「爸……」
岳筱曦很想介入男人的戰爭,可是兩人同時用眼神一掃,一個要她安心,一個叫她滾遠點,她兩邊不討好的退到戰線外,暗自好笑他們的保護欲。
雖然她看起來很嬌弱,一副風吹即倒的荏弱樣,可道館的師兄弟還沒人敢向她挑戰,他們都知道她的身手與外表不符,是殺手級的,招式一出又快又狠,鮮少人擋得住。
「伯父,我們不是有心要瞞你,婚事……」才剛提及,尚未成定局。
「誰是你伯父,沒禮貌的小子,先看我一記游龍手。」敢在他眼皮底下造反,先接他三拳再說。
岳富是急性子的人,不等易勛說完,他身如蛟龍,動作奇快的左手一翻,右手拈雲,身低手快地連連出擊,招招拍向來不及防範的胸膛。
易勛連動也不動地硬接下他的出招,身形微晃,有點站不住腳,嘴角因岳富一掌揮過而淌血,滴滴鮮紅,直落地面。
可岳富不因他的不還擊而停止攻擊,反而加強力道,看他能逞強到什麼程度。
這是男人的意氣之爭,為的是一個他們不忍傷害的女人,各持己見,各有堅持,不想退讓也不願退讓,這時比起了耐力。
當易勛被一股軟勁推向樹干時,一聲強忍疼痛的悶哼聲傳來,看不下去的岳筱曦以父親所教的推雲手,格開他的擒拿手。
「爸,你別太過分了,他都受傷了耶!」真的打斷易勛的手不成。
「你這吃里扒外的一次,還不給我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岳富右手高高舉起,凶惡的橫起兩道濃眉。
「你才該住手,是非不分亂打人,他又沒做什麼,你干麼一臉尋仇的樣子?」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能由得他要打要罵。
「被佔盡了便宜還替他說話,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連我也敢忤逆!」養女兒有什麼用,一顆心全向著外人。
「爸,是你不講理,我才出面……」替他說情。
岳筱曦小有埋怨,偷瞪父親,氣他老番癲,有理說不清。
「小曦,不要為了我和令尊起沖突,他想打就讓他打個痛快。」就當他該付出的代價,畢竟他利用了她。
不知岳富脾性的易勛以為他真會動手打女兒,他負傷一擋,站在岳筱曦前面,以自己的身體為屏障,將她守護在後頭。
看到他甘于犧牲的保護舉動,岳筱曦眼眶涌上一陣熱潮,涓滴沁入心底,她動容的揚起一抹笑靨,將他寬厚的背收入眼中。
一個肯為她擋風遮雨的男人,還有何求,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大話說多了小心閃舌,我岳富最瞧不起空口說白話的混蛋。」他忿忿然揮動著拳頭,趁機把舉高的手放下。
手抬久了也會酸,而且他才舍不得打女兒,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
易勛雙手敞開,任由他處置。「是我單方面喜歡小曦,你有任何不快盡避朝我來,別動她一根寒毛。」
「你……」嗯,有魄力,肯擔當,他女兒真好,挑了個好女婿。
「爸,你要再亂來,我就到媽牌位前上香,叫她晚上去找你聊聊。」岳筱曦兩腮氣鼓鼓,從易勛腋下探出腦袋要脅。
「你……反了、反了,居然威脅你老子,我不管了,哪天吃了虧別回來哭。」岳富假裝被女兒氣得七竅生煙,口中嘮叨不休,氣呼呼地連多看他們一眼都不肯地走開。
其實他在找台階下,人過半百了,還會看不清誰對女兒真心,只要小倆口過得好,他這一條腿入棺材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用不著他窮緊張,再說女兒長大了,終究要有個歸宿,他能留她一輩子嗎?
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岳筱曦有些心疼,可她沒時間感傷,身邊的男人才是需要她照顧的人,她責無旁貸,以他為優先。
「易勛,你的傷嚴不嚴重?要不要到醫院?」她一手扶撐他左臂,為他擔心。他吃力地搖著頭,「不打緊,全是皮肉傷,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都是我爸啦!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回頭我一定找老媽告狀。」錯就是錯,不能姑息。
聞言,他微怔。「你母親不是過世了?」
這件事他是听好友沐梵字不經意提及。
「是呀!在我五歲那年就不在了,可誰規定不能跟死人說話,我和我爸在重要節日都會多擺一副碗筷,當我媽還在人世,我們搶著和空座位聊天。」人雖已死了,但仍活在愛她的家人心中。
「你們父女的感情很好。」想到他們對著空無一物的座位喋噤不休,他喉頭頓地一緊,干澀泛苦。
「嗯!我爸很疼我,你別看他長得嚴厲,其實是紙老虎一只,只能嚇嚇人……啊!我都忘了你有傷,還拉著你扯東扯西,我這豬腦袋快生銹了。」她扶著他靠向樹干,細心地檢視他傷處。
听到她自稱豬腦袋,易勛臉皮一扯,輕輕發笑,但傷口一經牽動,他疼得擰眉,腦中浮起先前葛靖頑說過「生一窩小豬仔」,他松開的臉部線條又斂緊,目中閃動著不知是惱意還足妒意的冷光。
「剛才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系?」他不該問,可嘴一張,自然地月兌口而出。
「哪個男人……啊!你是說葛靖頑那只大豬頭呀!」一個煩人的家伙,她提都不想提。
「他說你們一起洗澡,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你答應替他生一堆孩子。」停下來,停下來,她的過去不是你該在意的,她只是你用來釣魚的餌,不能過度關注。
一條無形的線拉扯著易勛的理智,他冷漠的一面要他適可而止,別追問太多,岳筱曦活該被他利用,誰教她痴纏了他十五年,不肯罷休,是該為她種種放肆的作為償還點利息。
但是他控制不住奔騰的內心,溢到喉頭的話不吐不快,他失去平目的冷靜和自制,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胸口糾結著,像有人掐住他跳動的心髒,造成呼吸不順。
「拜托,小時候三、四歲的事誰還記得住,我家開的是道館,來來去去的學生多半是男生,誰沒跟我洗過澡,我們睡的還是大通鋪,四、五十人橫躺成一堆睡午覺。」她說得輕松,不以為意,易勛的眉頭卻越攏越高。
「那你十七歲……呃,你跟他……」涉及隱私,他真的問不出口。岳筱曦看他別別扭扭的欲言又止,她反倒笑開了。「豬頭說的話能信嗎?他從我十一、二歲就嚷著要娶我當老婆,不許別的男生靠近我,可你瞧,我都三十了,他還在一頭熱,窮嚷嚷。」
「你還是處女?」一問出口,他自覺可笑。他的第一次早在十來歲就沒了,這年頭沒人看重那層薄薄的膜。她勾起唇,淘氣地一眨眼。「想知道我是不是,等我們新婚夜便知分曉。」
「新婚夜……新婚夜?」她是說……
「反正你喜歡我,我也不討厭你,結個婚應該不難。」她套用他的話,面上微帶羞紅。
「你同意嫁給我?」突地,易勛的心情變得沉重,沒有想像中的高興。他該歡喜的,他最疼愛的妹妹終于有機會擺月兌惡魔的掌控,為什麼他笑不出來,反而有種即將失去相當重要東西的空虛感?
他,做錯了嗎?
不,他沒錯,從以前到現在,他所作所為都只有一個目的,為了達成他要的目的,誰都可以利用,包括他自己的婚姻。
此刻他的手在顫抖,竟不敢看向那雙全然信賴他的清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