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在關了三天三夜後,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縣太爺終于想到牢里關了人,有案子待審,他才穿起一身藏青色官服,端坐公堂。
一干犯人押上堂,就秦家兄妹一見官就發顫,雙腳一軟往下跪、磕頭大喊青天大老爺。
反倒是曲天時主僕倆站得直挺挺,目光坦蕩,氣定神閑,毫無受審的驚懼,面色的嚴謹,一如堂上所掛的匾額——正氣凜然。
原本漫不經心的縣太爺一瞧見一身威嚴的曲天時,冷不防一驚,那銳利的眼神和渾然天成的霸氣,令他額頭微微冒了層汗,正襟危坐。
但隨即一想,自己是縣太爺吶!還怕他一個平民百姓不成,做了賊就得關,沒得說情。
「看到本官還不下跪,該當何罪?」驚堂木一拍,他大喝。
「我怕你承當不起。」曲天時口氣尋常,卻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受。
「荒謬,你這無知草民敢蔑視公堂,看我不先杖打你三大板以儆效尤。」在這堂上,縣太爺最大,誰敢無視王法。
「你敢——」他這頂烏紗帽可就不保。
「有什麼不敢,來人呀!傍我按下,狠狠地往死里抽,不見血不準停手。」他這官可大得很,沒人敢多嘴。
縣太爺正想下下馬威,壓壓犯人的氣焰,捋著胡子一顯官威,底下馬上傳來尖細的叫罵聲。
「你這糊涂官敢動主子一根寒毛,就等著滿門抄斬吧!散散散,板子拿開,不要命了嗎?這一板子打下去,你們一個個就倒大楣了……」
「張文德。」
「得,公子。」萬歲爺一喚,小德子誠惶誠恐的應答。
得?縣太爺心里打了個突,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得」這個字眼似乎用在……呃!用在哪兒呢?怎麼想不起來。
「讓縣太爺審理案子,不得無狀。」他雖對小德子命令,但目光炯炯望向堂上。
「得。」他恭敬地退下。
又是得,真教人頭皮發麻,這兩人究竟是何許人也,讓他這個縣太爺頓時倍感威脅。「咳!咳!報上名來。」
「曲。」
「曲?」他一時沒想到是國姓,只當是名字。
「曲天時。」
曲天時……咦!這名字有點耳熟。「高府管家告爾等行竊不成反傷人,爾等認罪?」
「證物呢?」有憑有據方可定罪。
「證物……」縣太爺搔了搔頭,看了眼朝他使眼色的師爺。「大膽狂徒,本官問案由得你插嘴,奪財在先,傷人在後,罪大惡極……」
「敢問大人,證人何在?」證據不全,怎能辦案?
他胡子一捋,有些氣惱。「到底你是縣太爺,還是我是縣太爺?大人辦案,你不許打斷!」
「那麼何妨傳喚證人,以便對質。」片面之詞不足以采信。
「你……好,把高大叫上來。」鐵證如山,看他如何狡辯。
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躬身上堂,發白的發絲以一只玉帶束起。
「草……草民高大,見過青天大老爺。」他沒立即跪地,看了看堂下的「賊人」,在衙役的重咳聲下才緩緩屈膝落地。
「嗯!本官問你,你說看到了宵小的長相,這公堂上你給我指認指認,誰是偷兒。」趕快結案,他好回去補個眠。
眾目睽睽之下,縣太爺打了個哈欠,一臉倦意。
曲天時一見,眯了眯眼。
「他。」高大毫不遲疑地指向秦家大哥。
「嗯嗯!真相大明了,本官宣判……」偷竊事小,傷人事大,鬧出人命這是一命賠一命。
「等一下。」曲天時出言阻止。
縣太爺不耐煩地揮手。「又是你,怎麼老找我麻煩,管家指證歷歷,你還不認罪?」
「大人判案太草率。」枉為父母官。
「我草率?!」他瞪大眼。
「高大真的目睹了行凶經過嗎?可有人為他作證?再者,凶器為何物,以何種方式行凶?他既在現場又因何未生擒凶手,反令他逃月兌,還有……」有太多疑點待厘清。
「慢慢慢……你搞得我頭暈了!我是縣太爺,幾時淪到你越俎代庖了,事實明明白白地擺在面前,還有什麼疑慮?你這同伙兒說這麼多無疑是想開罪,本官公正嚴明,絕不受你欺瞞。」
縣太爺喘了口氣喝茶,再把驚堂木往桌上一拍。
「你,蔑視律法,質疑本官,罪行重大意圖狡辯,奪人財物以滿足私欲,若不重刑伺候難息眾怒……」
不辨是非的父母官只想早點了結此案,全然不願了解案中曲折,他以散漫的態度看待百姓冤屈,打馬虎眼的能少一事則少一事。
兩旁的衙役高喊威武,他驚堂木一放,準備宣讀判決。擾他清靜者,非判重刑不可。
「什麼青天大老爺?!謗本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大爛官!你連查都不查地下定論,你是拿了人家多少好處,還是縣太爺不當要當賊子呀!」
嬌斥聲一喝,鵝黃色身影翩然而至。
「你……你是誰?敢大鬧公堂。」喝!耙罵本官是混吃等死的大爛官,她活得不耐煩了。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杜名春曉,杜春曉,也是被你們誣陷行竊傷人的小偷。」杜春曉豪氣地自報名諱。
「你就是那個逃走的……咳!大膽,竟敢指稱本官誣陷你,你要是沒做為何畏罪潛逃?」分明心里有鬼。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逃了,到後山坳散個步不行嗎?你這老賊頭沒問清楚,見人就捉,你就不怕捉錯人,造成冤獄。」正主兒在此,看他怎麼審。
「你……你竟敢辱罵縣太爺……來人呀!傍我拿下,掌嘴。」縣太爺氣到臉色漲紅,手指直顫。
「是。」
一群衙役圍了上來,準備捉拿擅闖公堂的女子。
「住手。」曲天時適時出手,將滿臉怒色的杜春曉拉至身側,以身相護。
一個不下跪,一個咆哮公堂,這對男女簡直目中無人,行徑張狂,置他顏面于何地?
堂上的縣太爺是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堂堂的地方官竟遭兩名宵小羞辱,他今日若不嚴辦他們,來日還如何立威?
「通通拿下,誰敢拒捕反抗,格殺勿論。」
榜殺勿論……
這是他金烏皇朝的地方官嗎?食君俸祿,卻未為君分憂解勞,反而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端著官威殘害無辜,豈是他所容忍的。
「德公公。」
「得。」一听主子喊出「德公公」,小德子一臉喜色的拱手作揖。
「宣朕旨意。」是時候了。
宣朕旨意……宣朕……朕?!
這不是當朝……
包含杜春曉在內,在場人一片錯愕,以為是听錯了。
「奴才遵旨。」小德子揚眉吐氣了,一掃之前被使喚來使喚去的郁悶。「天順帝在此,縣太爺還不跪地迎駕。」
「天……天順帝……」縣太爺雙腿一軟,當下從堂上滾下來。
「就說咱家公子打不得,罵不得,得罪不起,你偏是不听,當今聖上是你能冒犯的嗎?眼楮也不睜大些,膽敢觸犯龍威,你……」
滔滔不絕的小德子狐假虎威,正暢所欲言時——
「小德子。」
「得。」又有什麼事要奴才宣旨?
「閉嘴。」
「呃!是。」小德子收起「天順帝」令牌,得意的嘴臉一下委靡成小太監的卑微。
「縣太爺。」曲天時冷著音。
「下……下官在。」他雙手伏地,低垂著頭不敢抬。
「此案若讓你重審,你會如何審理?」他坐上公堂大位,受子民朝拜。
「這……」縣太爺回答不上來。
「那麼由朕來親審如何?」他神色嚴明,氣度凜然。
「皇……皇上聖明。」他哪敢說不,項上腦袋都快保不住了。
堂下眾人長跪不起,皇上不下旨,誰也不敢起身。
偏偏有個人惱得很,瞪著緊抓她皓腕不放的男人,氣憤地隱瞞身份不說,還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簡直是可惡至極。
雖然還未下詔書宣告天下,可曲天時的舉動已表明一切,他讓忸怩想離開的杜春曉落坐他身側的位子,無疑是視同帝王妻,唯有皇後才能與帝王平起平坐。
「把人帶上來。」
一聲令下,一名遭五花大綁的瘦小男子被丟進大堂,砰的一道落地的聲重得令人心驚。
「冤枉呀!青天大老爺,冤枉,小的只是賣菜的小販,沒干什麼壞事,為什麼捉我……」
「本官不能申冤,是皇上做主。」縣太爺踹了「棕子」一腳,小聲說道。
「皇上?!」他眼一翻白,差點昏過去。
「七月十九日,巳時,你人在何處?」曲天時翻著案上公文,仔細盤問。
「小……小……小的在賣菜。」他嚇得魂不附體,口齒不清。
「回答之前最好想清楚,偷竊是小罪,傷人致死是殺頭大罪。」兩罪刑責不同。
一听要砍頭,賣菜小販白了一張臉。「小的沒傷人,是他,是高管家做的,小的不過是貪點小財,不敢胡來。」
他藉著賣菜熟門熟戶,趁著主人不注意時模進屋里翻箱倒櫃,偷些銀兩花用。
「胡說,你怎麼含血噴人?我是高府管家,豈會傷害自家夫人?」高大連忙喊冤。
「是不是含血噴人,請出高夫人便知分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什麼,夫……夫人?」她沒死?
一見到面色蒼白的高夫人由丫鬟攙扶著走進公堂,高大慘白著臉,自知大勢已去,難逃刑罰。
原來他覬覦自家夫人美色已久,早就心存邪念,他以管家的身份調開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再潛入房里意圖輕薄。
結果高夫人不肯屈從,與他扭打一番,他怕對方一喊叫引來下人,便拾起桌上燭台往她後腦一敲,當場血流如注的高夫人便倒地不起。
此事讓躲在櫃子里的賣菜小販瞧個正著,高大便以銀子收買了他,要他守口如瓶。
罷好城東的窮小子與一名妍麗女子路過,見著怪異便探門查看,他順手推舟的將惡行推到兩人身上。
事情到了這里水落石出,而失職的縣太爺則被貶為主簿,待聖上回京後再另行指派七品官員赴任縣官一職。
「還在不高興?」
板著臉的杜春曉冷冷一哼,「好個皇上,難怪敢大言不慚地夸口!你肯定在偷偷嘲笑我不自量力,區區平民百姓也敢妄想嫁給當朝天子。」
苦笑不已的曲天時耐下性子安撫,「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愛上你是情不自禁,哪有嘲笑,高興都來不及了,有你為妻是朕今生之幸。」
「不嫁、不嫁,我不嫁人了,你騙了我。」她嘴上嚷著不嫁,其實心底惶恐不安。一國之君非尋常人,她怎能害了他?
「你敢不嫁,我就直接下旨完婚,紅葉山莊敢抗旨嗎?」他故意以帝王身份威嚇她,不許她悔婚。
杜春曉先是惱怒的一瞪,繼而喪氣地垂下雙肩,語氣苦澀的咬牙說︰「我不能害你,我從小命中帶煞,我身邊的人無一幸免地受我煞氣所害。」
「就這點小事?」原來她放在心里的死結只是無稽之談。
「誰說是小事!我前後定過兩門親事,一個早夭,一個摔下馬斷腿,沒人能逃得過,我八字重得連爹娘都克。」她提起娘親落水,差點溺斃一事。
迷信至極。「你說皇上的命格重不重?」
「這……」金龍之身,哪能不重。
「我與你比呢?」
「……」她不語。
曲天時輕擁她入懷,笑聲低沉。「怕什麼?傻曉兒,你八字再重能重得過九五之尊嗎?我是天命所依,萬民所歸,你想克我還沒那麼容易,先替我生個小太子,母子倆再來克我吧!」
「你……你胡說什麼?我家人都不知道此事……」她面頰紅似血,羞得想咬他一口。
「明兒個我親自上府上提親,迎娶你為當朝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