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太婆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人家小兩口好好的,相親相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的感情有多深厚,你干嘛棒打鴛鴦,非要拆散人家?壞人姻緣可是會倒八輩子楣,做再多好事也補不回來。」
替人叫屈的老先生有著上位者的威嚴,此刻兩眉倒豎的質問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婆,搞不懂她為何老是要刁難人,給人踢鐵板。
年輕人的家務事哪有得老一輩插手,他們自有想法和做法,不需要旁人推波助瀾,更別說,她明著助力,暗是阻力,把人耍得團團轉。
可她卻樂此不疲,像是玩上癮了,「蘭屋」的那一對她玩得很愉快,「梅屋」的小夫妻也沒多好過,現在是「菊屋」的冤家……
唉!有精力浪費在無關緊要的外人身上,也不來關心關心他這位老公,她冷落他好一段時間,也該氣消了,回心轉意,跟他回陽明山的豪宅。
「管先生,我記得我還沒原諒你,如果不想被掃地出門,我鄭重的建議你少開尊口,免得我的偏頭痛又犯了。」她啜著清茶,神態安逸。
「你就是愛記恨、小心眼,人家小伙子的表現還不夠真誠嗎?放下手邊的工作不做,一心要追回心愛的老婆,我看了都感動,你怎麼能繼續鐵石心腸,從中作梗?」男人呀!堅持所愛就是好男人,天地為之動容。
說話的老人是管仲賢,櫻子女乃女乃的丈夫,他也是偷渡進「瀧之屋」,在「梅屋」夫妻的掩護下,順利搬回主屋。
雖然行為像小偷,不過櫻子女乃女乃也睜一眼、閉一眼地由著他,畢竟夫妻一場,「瀧之屋」是他建蓋的,她也不好真撕破臉,硬攆他離開。
不過她仍是沒給他好臉色,常常愛理不理,當他是一抹游魂,從分居至今仍未同房,各有各的住屋。
「我小心眼愛記恨又怎樣?小亞住在我的屋檐下,我就有義務保護她。」女孩子太單純就會被欺負,她必須教會她反擊。
「哎呀,女人不一定是弱者,瞧你多凶悍……」表面溫良謙恭,私底下母老虎一只,他是受害甚深的見證人。
「你說什麼?」櫻子女乃女乃鳳目一瞟。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饒是在外風光的管爺爺,在愛妻面前也是矮上好幾截。「沒什麼、沒什麼,我哪有說什麼。」
「哼!」她輕哼,放下手中的圍棋白子——本要拿來偷襲某人的「暗器」。
老夫老妻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斗氣。
「不過呀,受傷的不會一直是女人,男人也有他們說不出口的脆弱。小亞的丈夫也不是一無可取……」說起來也是一表人才,還為了老婆甘願低聲下氣,克制差到極點的壞脾氣。
「前夫。」她聲輕如風,徐徐而過。
「好,是前夫,你瞧他也真有心了,明明是個脾氣不好的人,愛挑剔又龜毛,對人無狀,不假辭色,可他從頭到尾沒頂撞過你一句。」這就難能可貴了,听說他連對自家母親都非常不客氣。
甄美麗始終沒接受過莫筱亞這位來自南部的媳婦,不管是莫筱亞失憶前,還是失憶後,尤其兒子擺明老婆比母親重要的態度氣得她牙癢癢,當下也不管莫筱亞肚子里有他們康家的骨肉,巴不得兩人快快分開。
所以兩人離婚的消息一傳出,她立刻振奮起精神,積極地為兒子安排相親,
她的想法是與其找個她不喜歡的媳婦,不如親自挑選蚌看得順眼的千金小姐,事先確定她會乖乖听話,不會跟她搶兒子,甘心當生孩子的工具。
最重要的是,一旦兒子結了婚就不能再和前妻糾纏不清。
不過康永澤一察覺她不良的意圖,便立即沖著她一陣咆哮,威脅她膽敢多事,找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給他,她每個月的生活費就沒了。
她一听,嚇出一身冷汗,什麼也不敢再提。
「這倒是。」算是他唯一可取的地方。
「小亞也不是完全忘了她的前夫,她對孩子的爸還是有感情,只是礙著失憶,心里有著疙瘩。」不然兩人早就復合了。
小亞是怕重蹈覆轍,又愛上這個有能力傷害她的男人。櫻子女乃女乃在心里感概。「不經磨練哪能測出真情,還不到時候。」
「是磨練還是折磨?你變態的心理還沒得到滿足呀!」一不小心,管爺爺又禍從口出。
櫻子女乃女乃冷眉一揚。「死老頭,你這些日子過得太舒心了是吧?!」
「相愛的人不該因誤會而被拆散,你離神的距離還有一大截,不要妄想做神的工作。」一說完,他雙手往後腰一叉,仰頭哈哈大笑。
「管、仲、賢——」他還是不知反省。
「怎樣,老太婆,要認輸了……咳、咳!你……謀……夫……嘴巴……」他忽地臉色漲紅,抬手拚命敲打胸膛。
他那句話要說的是,你想謀殺親夫呀!丟了什麼鬼東西在我嘴巴里。
「飯可以多吃,話少說,一把年紀了還不會做人。」連承承都比他懂事。
避爺爺用手指掏呀掏的,在喉嚨口的位置挖出一粒白子。「你這瘋婆子蠻不講道理,講不贏就使陰招,你真想要我的命呀!」
好險他有練過,做夫妻幾十年了,她那些小伎倆他早看透透,否則他就真要找閻王爺喝茶了。
「就要你的命,有膽你別閃,我砸死你。」敢說她是瘋婆子。
櫻子女乃女乃笑臉依舊,但眼底劍光閃閃,她優雅的起身,袖口半垂,行止如蓮般清幽雅致,半邊頸線微露,姿態婀娜。
驀地,端莊秀雅的老婦變成了日本電視劇中的女忍者,她蓮指往上一翻,一粒又一粒的黑白子射向防備不及的管爺爺。
誰也不曉得她手中幾時多出裝棋子的碗,而且用它們亂射一通。
妙的是,她姿態還是優雅得如一朵青蓮,不見慌亂,手指的姿態好像捧著一杯茶清啜,高雅禪意,讓人聯想到電影中高手過招的情節。
「哇!你真丟我!你……哼!我有風度,不跟你一般見識。」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棋雨紛飛,打在身上很痛,叫嚷兩聲的管爺爺落荒而逃。
一粒粒的白子、黑子躺在花圃間,紅的,黃的、紫的、櫻桃色,落英繽紛,蓋在水氣未干的泥土。
人越活越回去,這對少時恩愛老來伴的夫妻就像剛戀愛時,老愛拌嘴,互揭瘡疤,吵吵鬧鬧的斗過一回又恩恩愛愛,把生活上的摩擦當是一種情趣。
看著他們走過半世紀的物部家珍見了只覺得好笑,她邊整理被弄亂的花,邊拾起雨花石磨成的昂貴棋具。等夫人氣消了,肯定又會心疼不已她那些棋子。
她撿著撿著,身邊多出一雙手,她不用抬頭,便知是丈夫。
「夫人又鬧脾氣了?」物部川眼神溫柔,幫妻子取下發間的花瓣。
「你該說是你那位老爺子又犯無聊了,沒事老來找麻煩。」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找機會和老婆杠上兩句,要她別忘記他的存在。
聞言,他低笑,一言不發的撿拾棋子,不讓妻子太操勞。
夫妻倆默契十足的相視一笑,濃厚的夫妻情分流轉在彼此眼底,平凡的愛情也有它們的美麗,不需要轟轟烈烈的波折。
回廊路的櫻子女乃女乃看到這一幕,也會心一笑。丈夫的話她多少有听進心里。
說句老實話,她確實是有意為難姓康的小子,他太傲、太不馴了,老是以自我為中心,看不見別人的付出,除了莫筱亞,沒人能讓他放進眼里。
所以她要磨平他的銳角,讓他學會謙遜,讓他了解向人低頭無損尊嚴,要他知道世界並非繞著他運轉,是無數人的成全才造就出一個他。
唇線一拉,上揚,櫻子女乃女乃面容和善的走入屋里。和丈夫的戰爭持續中。
這才是婚姻中的樂趣。
「狗屎,夫妻間玩起爾虞我詐的間諜游戲有什麼樂趣,根本是自找苦吃,一起滾棉被不是有趣多了。」出力絕對比傷神愉快。
「嗯、嗯!有理,我贊同,女人就是不懂我們想寵愛她們時,她們只要配合就好。」每次問東問西,像審問犯人似的,搞得男人興致全消。
「我都說我沒對不起她了,她居然不相信,要我找出證據,X的,我上哪找證據給她?說得好像我是劈腿累犯似的。」他哪知道那個花痴是誰,莫名其妙撲上來就要跟他開房間,還說那一夜她過得很銷魂。
什麼證據,真有證據,他不是直接宣判死刑,表示他確實背著前妻和女人亂搞。
而沒有證據,更糟,人家隨便說說就烏雲罩頂,而且是百口莫辯。
兩眉皺得快可以夾死蚊子的康永澤蹲著,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他一肚子火嘔得快吐血了,卻無處發泄。
本來他的追妻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前妻的心快被他打動了,可就在水到渠成時,忽然殺出個胸大腰細的對他頻送秋波,一轉身就丟了把飯店鑰匙給他,說了句︰老地方見。
去他的老地方,他根本不認識她,平白被栽了髒,要是讓他查出是誰整他,他非揍得那家伙連自己父母都認不出他。
炳啾!炳啾!陪第N號女友約會的鄧玉鋒突然猛打噴嚏,不知道是有人想揍他,還以為是包廂里的冷氣太強。
「女人呀!不能寵,一寵就夫權盡喪,她要證據,你就把她拖上床,等她累得喘吁吁,哪還有力氣要什麼證據,這下不就夫綱重振。」他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把溫順的小綿羊寵成女暴君。
「好辦法,我把她留在床上三天三夜,看她還能說什麼。」該是展現大男人雄風的時候。
「那就上呀!我給你精神上的支持。」年輕人真好,體力十足。
「可是……」康永澤搔著頭,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猶豫。
「我進不去,「瀧之屋」里有修行千年的老妖婆看守,還有兩只看似天真,實則修練成精的小惡龍……」話說到一半,康永澤忽然覺得不對。是誰和他一來一回的對話?
他倏地一抬頭,眼前除了一片花團錦簇的花牆,看不到半個人。
咦!不會是見鬼了吧?
「喂,年輕人,怎麼不繼續說下去?我听得正仔細呢!你一下子停下來我會很難過。」不可以吊老人家胃口,那是不道德的行為。
「你是誰?」
「喔!你回神了呀!我是管爺爺,你口中的老妖婆和小惡龍是我老婆和小孫子。」花叢中先伸出套著厚外套的手,接著是一頂安全帽……哦,是戴著安全帽的老人,他也怕被花刺扎到。
「管爺爺?!」他表情一變,懊惱言多必失。
「別擔心、別擔心,我不會因為你說出事實而怪你,他們確實是成精的大妖小妖……哈哈!」他不怒反笑,開心有人和他一樣,心有戚戚焉。
听著他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康永澤的神情才和緩一些。「你可以幫我嗎?」
「沒問題,我就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拍拍胸脯打包票。
女人和女人連成一國,他也要自力救濟,找男人來加入同盟國,共同對抗難纏的女人。
「現在可以嗎?」他兩眼炯炯有神,目光銳利。
「有何不可,你沿著花牆往南走,在木槿花旁有個小洞,你擠個兩下就可以進來……」
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兩人鬼鬼祟祟的行動全落在櫻子女乃女乃的眼中,她用望遠鏡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連丈夫可笑的裝扮都清清楚楚。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是難如登天。
不過,罷了,她偶爾放放水也好,免得老頭子說她不通人情,老把別人當猴子耍,自以為是神,主宰別人的喜怒哀樂。
閉上眼,她呵呵低笑。
「你不要再拉了,沒人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別杞人憂天,以為每個人都有神通,一眼看穿你干了壞事。」
神清氣爽的康永澤一點也看不出有棄夫的沮喪樣,他紅光滿面,走路有風,只差沒吹起口哨,他此時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他身邊是頭低低,臉上熱度未退的小女人——他的前妻,她局促地拉著有點發皺的波希米亞風長裙,遲遲不敢抬頭見人,怕撞見熟人。
從他倆身後高掛的「愛琴海賓館」招牌,再看看剛由里頭走出的兩人,不用說也曉得這對前夫妻干了什麼壞事。
「別這樣啦!你小聲點,我還要做人。」莫筱亞小臉紅通通,像做賊似的東躲西藏。
他愉快的大笑。「我們合作做的人不就住在你肚子里,再六個月就呱呱落地了。」
而他也當爸爸了,老婆、兒子一起帶回來。
超音波照出小孩的性別,是個帶把的胖小子,讓想要女兒的準爸爸有點失望。
「康永澤,你可不可以少開尊口,沉默是金。」她忍不住一吼,給了他小骯一拳,要他別囂張。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朝夕相處下,原本溫順乖巧的莫筱亞也變得暴力,好幾回痛毆無賴到令人發火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