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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燙嗎?都燒出粗繭了,哪像一國之君的手,根本是山野?夫的粗掌。」
乍聞有些沙啞的輕聲,背脊僵直的南宮狂以為听錯了,霸氣十足的西帝竟也有膽怯的一天,不敢抬起頭往後一看。
失望太多次了,他已經沒敢指望渴望心愛人兒願意現身相見,輕聲細語說著令人動容的天籟。直到一只女敕白縴手覆上手背,輕撫炭火燒燙的傷口,他才警喜這是真的,不是他在作夢,躲了多日的身影終于跨出屋子。
一扇門的距離而已,卻感覺好遙遠,就像兩人破裂的關系難以拉近。
「你……你的聲音好了?」南宮狂的喉音有點抖,激動之情不言而喻。
螓首輕點,面露一絲害怕受傷的遲疑。「你煎的藥有不錯的療效,服了幾帖便見起色。」
「嗯,那我多煎一些,你喝了以後快快好轉。」幸好太醫沒誑他,不然他一定擰掉他腦袋。
「急不得,你弄得再多,我一次也只能服一帖,多了也是浪費。」這雙手都是傷,他不痛嗎?
看著一手比她兩手大的蒲掌,北越清雪眼底多了不舍,她輕輕的摩挲結痂的傷口,為他的用心感到一陣鼻酸。
「無妨,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宮里那些廢物可取處不多,就藥下得精準,讓你傷勢好得快。」他其實很緊張,撥弄著炭火掩飾。
嘆了口氣,她幽然笑道︰「我的聲音很難听,又粗又沙沉,不若往日那般清柔。」
她自己听了都覺刺耳,像被砂石磨過似的。
「才不,誰敢說你聲音粗啞,我先把它拆了再說。」他怒言一揚,好不憤慨。
只要是從粉女敕小嘴出來的聲調,皆是天籟仙樂,美妙悅耳。
「看著我,烈雲,這些天我想了很多,認為該和你談一談。」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以為不見他,心痛便會減輕。
那一聲「烈雲」听在耳中,南宮狂激動得差點紅了眼眶。「我先向你道歉,是我錯了,我沒看清楚皇弟的真面目,讓你平白受了冤屈。」
皇叔死後,他又重新調查北越軍師遭奸殺一案,這一查才知道,皇弟不僅狎玩禁鸞,還私養死士近百,囤兵上萬,意欲謀反篡位。
親生手足競殘酷至此,而他盲目的看不見皇弟的野心,一心將他捧在掌心悉心照料,豈料養虎為患,反遭狠狠咬上一口。
「你是錯了,錯在被親情蒙蔽判斷,但是我也有過失,不該沖動行事,在定他有罪前應該找齊證據,令人無從狡辯。」她讓憤怒凌駕理智,行動前未考慮周詳。
「清雪……」他驚愕的睜大眼,難以置信听到的話語。她……不怨恨他了嗎?
「陸先生有句話發人省思,他說「將心比心」,若是你我立場對調,在當時的情況下,恐怕我也很難信服你的說詞,自己的親人遇害是何等傷痛,任誰也冷靜不下來。」如同她看到璃兒的尸體,悲憤得只想殺人,報仇雪恨。
南宮狂先是試探性的握她柔荑,繼而緊握不放。「對不起,玉瑋的死讓我心痛不已而失去冷靜判斷,但相信我,刺你那一劍,不是為替他討回公道,我只求讓你全身而退。」
兩人在他心中同樣重要,他哪一個也舍不得傷害,天人交戰的痛苦誰都無法體會。
「所以你決定讓我負傷而走,好向隨後而至的大臣表示你不偏袒一方。」仔細想過以後,她慢慢能明白他當日的煎熬。
只不過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仍無法釋懷,他的狠心終究令她心底留下陰影。
「嗯,可那一劍一刺下,我的心比你還痛……」他忽地伸手貼向她胸口傷處,哏泛心疼。「還痛嗎?我下手太重了。」
「痛呀!為什麼不痛,你親手一劍刺入皮肉里,讓我痛不欲生。」一度喪失斗志、了無生趣。
他大驚,「怎麼還會痛,不是都過了好一段時日,你沒喝藥嗎?」
見他驚惶失措,似乎比她還慌張的模樣,北越清雪輕笑出聲,「是心痛,你讓我以為自己愛錯人了。」
「清雪……」他好後侮。
「身體上的傷容易痊愈,心頭上的傷卻不易愈合,我還是怨你……」她抬頭看著他說。
南宮狂心急的搶話,「我知道我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犯,如果你原諒我這一回,我保證什麼事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她輕揚柳眉。
說得太快的他根本不及收口,只好硬著頭皮道︰「是的,只要不損及西臨百姓權益,其他我個人的事全憑你作主。」
他豁出去了,反正也沒人瞧見,他丟臉就丟這一回,誰教他有錯在先。
北越清雪杏眸含笑,好不愉快。「本來我還有但書,可惜你搶先一步,沒讓我說完。」
「下文?」他忽覺自己像上了什麼當。
「沒錯,我想告訴你,我雖然怨你,但那是因為我還愛你,所以我決定繼續怨你一輩子,讓你償還所欠下的情債。」這才是她末竟之語。
「什麼?!」他大叫。
南宮狂的表情可精彩了,有驚愕、有氣惱,以及失言允諾的無奈和自我嫌惡,他整個人呆若木雞,無法相信自己竟做了件蠢事。
「烈雲,這事便是在提醒你,做人別太沖動,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讓我撿了個好大的便宜。」有西帝任她使喚,何不快哉。
臉色微微一怩的南宮狂小聲咕噥,「這是詐欺行為,你拐了我。」
「堂堂西帝想說話不算話?」想不認帳?他太異想天開,她北越清雪可不是讓人可以打發的對手。
見她似有不快,粗壯鐵臂迅速環抱嬌柔縴軀。「我可沒這麼說,少來誣賴,夫妻一條心,听老婆話也不丟人,大丈夫一言九鼎。」
他若知曉日後會為這句話付出極大代價,相信他寧可挨上幾刀好收回此言。
「你說錯了,我不是你妻子,我們早已不是夫妻,你親口說的。」她戳他痛處,故意為難他。
「這……」他懊惱的擰眉,悔不當初。
「所以呢!西帝請你自重,我乃北君,北越女皇,你這狂徒不得輕薄于我,還不放手。」她搬出尊貴的身份,不容人折辱。
他哼了一聲,雙臂不放松還摟得死緊。「少來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我南宮狂行事幾時在意過道德禮教,你是我的就是我的,誰敢多說一句。」
他又恢復狂妄本性,不可一世。
「你剛說過要听我的話。」才一眨眼工夫他就全拋腦後了。
「呃,這個……」他臉上一僵,笑意微凝。「我是說我的事全由你作主,可是我也是西臨的一份子,與我的利益有抵觸者自動作罷。」南宮狂臉皮極厚的自圓其說,滿嘴歪理听得人啼笑皆非。
縴縴蔥指輕戳他胸口。「你這無賴,有這等賴皮法嗎?」
「我……」
正待他還想偷香,回味一下久違的溫香暖玉,一道殺風景的嘲諷聲突地冒出
「是呀!真是無賴,竟然這麼不要臉的耍賴,貶帝為民,自詔是苦哈哈的百姓,色心大過于良心。」簡直是男人之恥。
「你……你幾時躲在後頭偷听了?」該死的,他究竟听了多少?
「喪國辱權,割地賠款,陛下,你讓人好失望。」為擄獲芳心,他竟然把自己給賠了。
「季東寒,你也……混帳!為什麼你們全都在?!」他的臉乍紅還青,分不清是惱羞成怒,或是氣憤難休。
陸清楓一走出後,一個個躲在樹後偷窺的人也陸續露臉,季東寒、紅雁、黃櫻和李忠一個也不缺,臉上皆露出極其微妙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