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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世府下人領入主屋大廳,盡避有玉堂春在旁,米乃祿還是緊張得不自覺絞扭十指。
她想知道答案,可是一踏進這華美奢侈得不可思議的屋宇,她又開始緊張,甚至想逃,不想知道住在這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福至。
然而,玉堂春就在她身旁,不讓她有月兌逃的機會。
「別怕,有我在。」他安撫著她。
米乃祿笑得苦澀,還未回話,就听見一道邪氣帶冷的嗓音,眸色頓時一僵。
「寬爺可真是大忙人,還要我三催四請才肯來,是不打算要……」話語在世君臨踏進大廳的瞬間停住。
米乃祿望著進門的男人,那無儔俊美的五官以及怔住的驚訝眸色,讓她明白他就是她的福至……不,不對,他已經不是她的福至,而是世君臨。
她不能呼吸,無法相信,感覺站立的地面開始碎裂,一寸寸地吞噬她。
世君臨怔了一會,看著她消瘦許多的身影,好一會才回頭瞪向身後的石猛,暗惱他誤導自己以為前來的人是寬爺。
如果他知道是她,他會選擇暫時回避。
「……世爺,能否請你將手上的藥材賣一些給我,好讓我可以救我爹?」深吸口氣,米乃祿顫聲道,然而一開口,淚水便涌進眼眶。
「藥材?」世君臨不解,目光落在頻頻躲避他眼神的玉堂春身上。
他囤積藥材,是因為當年玉家壟斷了藥材市場,導致養父母沒了救命藥,因而撒手人寰,從此之後,他便無所不用其極地吃下北方所有藥材,不讓玉家獨霸,胡亂拉抬藥材價格。
但往往在立冬之後,他便會將藥材分批賣出,讓京城的藥鋪都能夠得到藥材,為何她還會來跟他買?
重要的是——「老爺怎麼了?」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他一時忘了改變稱謂。
「老爺?」米乃祿失笑,淚水險些滑落。「世爺太客氣了,毋需這樣喚我爹,我只想問你,願不願意把藥材賣給我?」
世君臨皺起眉,不滿她那般陌生客氣,隨即往主位一坐,托著腮,寒厲瞳眸直盯玉堂春。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藥材我已經在回來之後全數轉出,全京城的藥鋪應該都可以買到所有必須的藥材才對。」他沉吟著,目光不離。「玉大少府上的藥鋪應該也有才是。」所以,為什麼她會特地找上他?又為何玉堂春會跟在她身邊?
「你別含血噴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明明就是你抓著藥材不賣,怎麼反倒說到我身上來了?」玉堂春神色不再畏縮,在米乃祿的面前,他儼然像個正義之士。
世君臨微揚起眉,有些明白他的目的了。
「而且,我還知道你接下買單,騙走了米家的傳家寶米缸,這足以證明你根本是個卑鄙小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世君臨眯起眼,暗自疑惑為何他會知道自己接下了夜光米缸的買單,但此刻他更在乎米乃祿的感受,然而她只是靜靜听著,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會在乎的,他本來就不需要他人信任。世君臨這麼想著,可是心卻痛得突然,教他難以掩飾,濃眉緊蹙了起來。
「……小姐,你怎麼說?」他問,習慣這麼稱呼她。
一聲小姐,讓米乃祿隱忍的淚水終于決堤,然而她沒有拭淚,只是哀傷地看著他。「怎麼說……你要我說什麼?說你沒有騙我,說你只是剛好恢復記憶回家,說你沒有拿走我的米缸?」
「我沒有騙你!」他惱咆,沒了一貫的冷靜。
他的怒咆像是連鎖反應,讓米乃祿原就梗在胸口,不知是惱是悲還是怒的火焰瞬間找到出口,竄了出來。
「你敢說你沒有騙我?!」她含淚指控。「你分明拿走了我的米缸!」
「是你給我的!」是陰錯陽差,是誤打誤撞,怪得了誰?!
倒抽口氣,米乃祿一向清脆的嗓音帶著暗啞。「對,是我給你的,那麼你現在可以還我嗎?」
「……不」
「那麼,你還要我怎麼相信你?」她的心碎了,整個世界都毀滅了。「你壟斷了藥材市場,讓我買不到藥,可我爹還等著我救他的命。」不能原諒、無法原諒!她是那麼信任他啊!
「我沒有!」
「你還狡辯!」她眯緊了眼,淚水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見他的心。「你為何不承認,打一開始你就是蓄意進入我家?!」
世君臨即使原先不像她所說的那樣蓄意,卻也沒有辦法反駁,要不是他踫巧失憶的話,也許他真會差人用同樣的方法得到夜光米缸。
「你為了得到米缸,假裝失憶混進我家,得到我和我爹的信任,而且……你囤積米糧,還要我爹改種青稞,不就是打算要獨霸米糧的市場?!你根本打一開始就圖謀不軌!」
這些事都足以證明他早有預謀,然而他傷她最深的,是感情。
他不愛她……他不愛她!討好她、寵愛她、為她縫衣、為她備膳,都只是為了得到她的信任,他一點都不愛她!
世君臨臉色陰鷙地瞪著她。
他們相處的日子不算太長,但那時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為何他現在不過回復原本的身份,她便將他想得如此邪惡?!
預謀需要從長計議,誰有本事可以在兩個月前就先把這些事算清?而他囤積米糧確實是為了應付水患,打算翻手賺上幾倍,但這又和青稞有什麼關系?
「……是,我就是如此,那又如何?!」他氣憤又失望的說著反話,卻不知氣的究竟是她還是讓她不信任的自己。
米乃祿錯愕得說不出話。
猜測是一回事,听他親口印證又是另一回事。
原來她撿回的,是禍……不是福。
因為她的愚蠢,害得米家面臨存亡之危,就連爹都還在鬼門關前徘徊……她在做什麼?她到底做了什麼?!
「你這個人真是可惡,居然還承認得這麼理直氣壯!」玉堂春不舍她掉淚,輕牽起她的手。「乃祿,我們走,藥材的事我會幫你想法子。」
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世君臨微眯起眼,有股沖動想要上前扯開。
「不。」她輕輕扯開玉堂春,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正視著世君臨。「我拿米缸跟你換藥材,一點都不為過吧?請把我需要的藥材給我。」
面對她淡漠的神情,他的心從淺淺的痛化為扎入肺腑的錐疼。
可是他不該也不需要感到難受,他不能再被這個女人牽動心緒了!
「……別想,米缸是你自個兒送給我的,千金不換。」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為了錢,你到底要喪心病狂到什麼地步?先是逐出自己的義兄,再逼死自己的義父母……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他到底還要讓她多痛心?
「……沒有。」此話一出,他黑眸痛縮,可仍陰鷙地看著她。
他記得,在輻客樓時,她雖听說許多關于他的傳言,但最終也說了不識得世君臨,所以不知道該不該信,而今,她早已認識了他,卻反而信了傳言……
米乃祿無法言語,踉蹌地退了幾步。
不是!他不是她的福至,她的福至不會這麼無情,不會用這麼殘酷的口吻回應她,她的福至疼她寵她,他不是……
「乃祿,咱們走,我可以幫你!」玉堂春拉過她就往外走,不能忍受她再被世君臨傷害。「等事情都解決了,咱們就成親,替伯父帶點喜氣,說不準他的身子會好得比較快。」
世君臨聞言,驀地站起。
米乃祿腦中一片混亂,只是失魂落魄的應好,便任他帶離。嫁給誰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她最愛的,已經不在。
听見她的回答,再看兩人依偎著走出大廳,在雨中共撐一把傘,世君臨的心疼得不能自己,也教他開始困惑,開始思考為何他會如此在意又不能忍受她的決定。心像是被火焚燒著,像是被刀剮著,痛到極限,那磨人的痛像在告訴他,他即將失去什麼,他卻不能意會,無法想透。
「爺,寬爺來了。」這時一名下人和米乃祿兩人擦身而過,後頭還跟了個男人。
世君臨瞧見了來者,知道自己有要緊事得談,可是視線仍定在米乃祿那抹消瘦的身影上頭。
「世爺,米缸到手了嗎?」寬爺還未踏進廳內便揚聲問。
米乃祿听見這話,不由得回過頭望了他們一眼,那被傷到極限、欲哭無淚的傷悲,狠狠揪痛了世君臨的心。
他到底是怎麼了?她痛……關他什麼事?
是她自己天真單純,活該被騙,誰教她要相信他?誰要她相信他這麼卑劣的人……
「世爺?」
世君臨咬了咬牙,怒紅著眼瞪向來人,逼自己將米乃祿拋向腦後。「寬爺,告訴我,夜光米缸到底是誰要的?」
「欸?」對方微愕。「不就是我,要不還能有誰?」
「寬爺,你是我義父的好友,所以你要的買賣,我會盡可能幫你拿到手,但是若你不對我說老實話,就別想拿到夜光米缸。」
「你這話是怎麼著?這明明就是——」
「寬爺!」世君臨抿緊唇,臉色森冷,眸凝殺氣。「我再問最後一次,就算你不說,我也查得到是誰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