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挪挪位置,胤坐到床的另一邊笑得很歡。
她看著他問︰「你在笑什麼?那麼開心?」
「我在網路上看到一段話,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話?」
「他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有爭斗的地方就是江湖,所以不管哪里都是江湖。」
「沒錯啊,我出門倒回收垃圾,兩個回收的阿嬤和阿姨吵起來,她們拿著空酒瓶,一面理論一面揮舞,听說是阿姨佔了阿嬤的回收區域。你看,連撿破爛都要劃出個地盤,你別過界,敢過界就拿命來拚,那也是江湖。」
「政壇是江湖、商場是江湖,雖然用的不是刀劍,但月兌離不了斗爭二字。」
「可不,皇宮也是另一個江湖,只不過那里比較高級。」
「為什麼?」
「因為里面的人全都玩暗器。」溫柔說完,他大笑。
胤拿起她看的小說。「不是告訴過你別看這些,他們把宮廷生活寫得太完美了。
「不湊一點甜美到心底,每天听你說那些血腥畫面,要作惡夢的。」
「才听听就要作惡夢,萬一身歷其境還得了。」
「千萬別,我的心髒不夠好,如果要我去後宮,那不如給我一條白絞、二兩砒霜、三杯鶴頂紅結了。」
看她認真的表情,他揉亂她的頭發,一手攬過她,不說她心髒夠不夠好,便是他心髒夠強,也不願意她進那個後宮受苦。
「鶴頂紅很貴的,一杯就能結束你的小命,用不著浪費三杯。」
「我說過是我要喝的嗎?」
「不然呢?」
「因為沒本事玩暗器,本人只好用一條白絞上吊,但臨死之前先用砒霜毒死滿朝文武,再拿三杯鶴頂紅把皇帝、皇後、貴妃娘娘這種大咖搞死,他們一死,那群沒人養便活不下來的後宮女子,只好投井的投井、跳湖的跳湖,大家手牽手、心連心,同舟共濟奔向黃泉路。」
連死她都要成群結隊?「干麼弄到這麼大場面?」
「一群人潔浩蕩蕩的,有伴才不會害怕呀,何況鬼差見一口氣那麼多生意上門,說不定會給我特優價。」
「你把所有人全弄死了,這樣還叫做沒本事玩暗器?」
「當然,有本事的話,那條白絞就直接賜給皇太後。」
「你啊,光會說狠話,本質就是一個沒出息的。」她若是出息,怎會被董事長一壓榨就是三年。
「對啊,沒有一顆出息心,只好養張出息嘴。」她舉雙手同意他的話。
「沒關系,我有出息,跟在我身邊虧不了你。」
她笑,心底卻合上一絲苦澀。怎麼跟啊,三個月就快到盡頭……
胤像是沒看到她的表情似的摟過她的頭,告訴她,排除那些險惡的爭斗外,古代的天空和這里有很大的不同,山青水明,連空氣中都帶著淡淡的清甜……
他是商人,有很好的口才、很好的談判能力,短短幾句便能讓她對古代生活向往不己,何況是整個夜晚的深度說明?
這個晚上,她夢見他的王府,小橋流水,綺戶低檐,美得令人醉心的屋子里,有他燦爛的笑顏。
晚上的風雨有點大,听說台風快進來,今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台風一個接一個,三不五時還搞一個正常人听不懂的藤原效應。
台風來,氣溫驟降,難得不用開冷氣的夜里,溫柔縮著腳窩進沙發。
她從來不喝茶,一來茶葉很貴,二來台灣茶大部分被陸客高價買走,一不小心就會喝到高農藥的越南茶,為省下這層擔心,她頂多喝喝加入天然香料或天然檸檬酸的罐裝烏龍茶。
可她的吝惜對喝。噴高級貢茶的胤來說,有點辛苦。
對汽水的興奮不過短短幾天,胤就膩了那個味兒,說是怎麼也比不上溫潤的茶水,為了他挑剔的嘴,兩人特意跑趟茶山,買十幾斤新茶葉。
為吃這樣千辛萬苦,她覺得很累,但對于還不習慣把一分鐘當一小時使的古代人,覺得為吃多花點工夫理所當然,民以食為天嘛。
又找到一個現代人和古人的差異,她益發相信,穿越絕對沒有小說里寫的那麼簡單。
吃過飯,她一動不想動,抱著枕頭歪在軟軟的沙發里,手指頭無意識地轉著電視遙控器。
有近百個選擇,可是轉過來轉過去,都找不到好看節目,真是奇怪,小時候舅舅家只有三台,每一台都覺得好看到不行,現在選擇變多,卻覺得沒有一台符合自己的心意,是因為隨著年紀增長,見識多、心也廣,還是她已經無法感受微小的幸福快樂?
胤端來兩杯茶,一杯遞給溫柔。
她看著他,心想︰力主君子遠庖廚的九爺,怎會勞動自己的十根手指頭?盯住他,她懷疑茶里被下藥。
說實話,她的眼光純為挑剔,他早已為她做過許多許多,多到偶爾她會忘記,他來自古代,是個自認身分血統比別人高貴的大男人,忘記他的腦子里充斤著男尊女卑、一妻多妾,也忘記其實他對她尊重與體貼有多麼難能可貴。
「你干麼這樣看我?」胤在她身邊塵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完,她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居然講起文言文?!救命,近朱者赤、沂墨者黑,她這一身黑要怎麼才能洗干淨?
「哪有什麼事,聊天總要泡點茶潤潤喉。」他故作無意,看著她。
「聊天?現在還不是上床的時候。」
「哦,原來你比較喜歡和我躺在床上聊,好啊,我們進去滾幾下。」他作勢端走她手上的茶。
他故意把一件很正常的事講得很曖昧,如果是古代女子,大概已經羞怯到爆血管,但對閱歷過無數黃色笑話的溫柔而言,小case啦。
甩開手,她遞顆抱枕給他,問︰「要聊什麼?你開頭。」
「聊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就是斗爭、結黨和挑釁。」她冷哼,嘲笑幾聲。
「把我想得這麼不堪?」
「不然呢?我還以為所有皇子窮盡一輩子,就在做這等‘要事’。」她的口氣怎麼听怎麼憋心,好像有滿肚子怨念似的。
他嘆氣回答,「也沒錯,這是皇子們都在做的要事,但除了這些外,我還做一些其他的,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很難猜嗎?不就是斗雞、斗狗、逛青樓、听曲、溜鳥、打群架?」
「喂,你對皇子到底存有多大的偏見,是哪部穿越劇嚴重影響你?我也可以做點正事好不。」
「好,我錯,我閉嘴,您請接著說。」她擺擺手,諷刺夠了,可以進入主題。
「我做生意,有十幾間鋪子,每年有幾十萬兩的收益。」
「哇,了不起,賣什麼?」
「古董字畫、金王頭面、衣帛布匹,還有幾間飯館客棧和錢莊。」
「再開間航空公司,食衣住行你全包了。」溫柔給他拍拍手,矯揉造作得很欠扁。
「如果那時候有飛行技術,我肯定開。」他不理會她的做作。
「賺那麼多錢,康熙還不對你另眼相看?真是頭殼壞去。」好歹封他個經濟部長,大清朝還怕百姓不豐衣足食?
「這話兒在這里說說行,到我們那里,就是殺頭大罪。」
迸代重士輕商,有點身分的人都不願意和商人牽扯在一起,哪像現代,會賺錢的就是王道、就是上流社會。
「所以嘍,民主可貴啊,我們還可以公開罵總統腦殘呢。」她說得得意揚揚,言論自由是多麼偉大的創舉。
胤輕笑,不同她爭辯。「在我們那里生活也不全然沒有好處,尤其是有我置著。」
「比方?」
「出入有許多的奴僕跟在身旁,吃飯睡覺都有人伺候,和你說的童話公主差不多。」他合起手掌,隨意擺兩下,學魚游,意指人魚公主,那個用珍珠珊瑚裝飾整座枕園的多金小鮑主。
「然後呢?」她斜眼瞄他,這是……勾引?勾引她想要好吃懶做的腐敗心理?
「不愁吃、不愁穿,生活無憂自在,閑時逛逛街、買買東西,心情不好罵罵下人、打打奴婢,樂了,找個戲班子來府里吹彈奏嗚;憂了,找艘舟子湖邊戲水;悶了,擺宴請人熱鬧熱鬧;煩了,關起門生事鬧房,愛做啥便做啥。」
「听起來很變態。」嘴上這麼說,可她大大的圓眼楮盈滿笑意,以打人為樂,清朝的人權問題應該拿出來好好提伐一番。
「可變態得讓人挺愉快的,是不?」他笑著湊近溫柔,頭往她肩膀一靠,很偉大、很聖賢的九皇子向她撒起嬌來。
「還有呢?再說來听听。」
「我們那里的蔬果沒有農藥問題,什麼肉類都可以安心吃,不必擔心這個病、那個病,我們的雞蛋不必強調生鮮有機,因為找不到沒機的蛋,我們喝的是最純淨的山泉水,我們的茶葉沒有農藥殘留問題。」
「嗯嗯,听起來生活環境挺好的,可是……」她嘆一口夸張的氣,眉頭皺起,楮滴溜溜轉幾圈。
她的「可是」把他的心吊起,他才不讓她有機會嫌棄,連忙再接再厲的說個不停。「事實上,我有想過,我們的房屋設計很不錯,獨獨廚房浴室比不上現代化設備,我打算回去後,把這里的廚房浴室給搬過去,圖紙都打印下來了。」
「哦。」
她點頭,沒搭話,于是他決定加碼。
「我有一個很大的庫房。」這一下,還怕打不中她的死穴?
「里面裝什麼?」果然,她的眼楮閃兩下,推開他的頭與他面對面,臉上寫看「我非常听興趣」。
「金元寶、銀元寶,古玩珍品,珠釵環佩,上好的綢布……應有盡有。」
「可以把所有的元寶通通搬出來,堆成一座山讓人爬爬嗎?」她真想知道爬金山銀山是什麼樣的滋昧。
「如果你想要的話,沒問題。」他的「錢山」要是認真堆起來,說不定她還沒有足夠的體力爬。
「可以把金釵玉簪插滿頭,像賣糖葫蘆的拿桿子那樣嗎?」
「你不怕腦袋重的話,有何不可?」她也可以把玉鐲金訓串成串,掛在身上當衣服穿。
「能把那堆布裁成幾百件衣服,一天換三套嗎?」
溫柔越問越認真,讓他以為她就要說︰選我、選我、選我,選我和你一起踏上歸鄉路。
「那有什麼問題,只消一句話。」
胤眼底閃過得意,如果不小心喜歡上一個貪婪女人,只需要做一件事──賺錢、賺錢、賺一大堆讓她數到手軟的錢。
那樣的話,你不但可以留住她的身,她也會把你的身放在她的心髒中心點。
「愛新覺羅‧胤。」溫柔坐直身子側過身,與他面對面。
「怎樣?」
「你講一堆挑逗人心的話,是想拐我穿越到清朝嗎?」她眉彎眼眯,笑得花枝亂顫。
他沒有回避她的問題,勾人靈魂的鳳眼對上她的靈活大眼,笑得她的心一跳一跳。
「如果我說是呢?你去不去?」
她歪著頭認真看他,腦袋里轉過千遍萬遍小說里面的情節和對話,緩緩地,嘴角綻放出一朵魅惑人心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