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夫人又來了。」
形同一等丫鬟的紅煙面色冷淡,向來待人冷情的她話不多,唯獨面對厚顏無恥的簡氏會露出一絲嫌棄。
鳳九揚這一出征一去一年多,錯過了兩人的婚期,他雖不時會讓暗衛將他的書信帶給單青琬,可是人始終在邊關,天寒地凍的年節也不能回京,讓苦苦等候的小未婚妻望穿秋水。
眼看著又要過年了,翻過年沒多久的單青琬就要及笄了,她不知心心念念的人會不會回來,只能一日復一日的念著,盼著他在前方無病無災,不受刀箭之苦。
不過她不是完全不做事,借著重生之福,她知道住著一群貧民的東三街會迅速繁榮起來,因此她先一步買下整條街,成為街主,重新整治翻修,一口氣修建了上百間商鋪,將其更名為九揚大街。
有了這樣的街名,尋常人等皆不敢鬧事,敢在鳳九揚的地盤惹事生非,不死也刮他一層皮,錦衣衛頭子可不是吃素的。
鳳九揚臨走前還留下幾手,他先讓皇上下旨賜婚,讓二皇子娶本朝最鐵面無私的卸史嚴大人之女為皇子妃,另賜兩名外放二品官嫡女為側妃,幾個荒僻之地的縣官女兒為侍妾。
二皇子一次娶進六名妻妾,而這六人不見得能和睦相處,他讓錦衣衛去查過這幾人品性,得知皆有悍名,性情潑辣,他愉快地點頭了。
這六個人剛進門,還矜持地端著溫和謙讓的模樣,你賢淑我溫順地討二皇子歡心,但是到了後來沖突多了,女人之間無硝煙的廝殺也就悄然衍生。
原本想看太子笑話的二皇子如今是後院失火,全盤計劃被打亂不說了,還失去了不少潛在的支持者,他每日還沒睜開眼就听見女人的吵鬧,一睜眼看見的就是你來我往的爭寵戲碼。
什麼奪嫡大計,什麼近在咫尺的帝位,他頭疼得只想咆哮,分不出心思給太子扯後腿,自個兒的女人就是最大的殺器。
而另一紙聖旨是下給單青琬,內容是後宮嬪妃召見得以不受召,包括皇後和陳貴妃在內,未得聖恩允許,這些個整日無事的後宮女人就別把手伸得太長,想給人受氣使性子。
沒想周到的鳳九揚就怕心上人受了委屈,于是他事先防備,以防離開後有人針對她作祟,弄了些莫須有的罪名讓她不認都不行,甚至以此奪命。
皇後與陳貴妃是對立的,但對鳳九揚此舉一樣氣得後牙槽發疼,她們沒想到他還有後手,不能整治她們看不順眼的臭丫頭,那蟲咬似的心窩揪著疼,氣憤難平。
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家國大事還在後頭,太子和鳳九揚這一次帶走的幾乎是定國將軍手上所有的兵了,他們在下一個很大的賭注,想收服跟著老將出生入死多年的將士。
起先陳蓮生還笑他們是想天開,他帶來的兵豈會輕易變節,除了他誰也駕馭不了,可是他漸漸笑不來了,被鳳九揚打磨過的軍隊更鋒利了,像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指哪里便打哪里。
不到半年光景,定國將軍手底下的兵成為鳳九揚的手里劍,所有將士皆臣服于太子與鳳九揚之下。
再加上太子為朝廷正統,軍中兄弟無不追隨左右,打仗要服從的是強者,誰越強誰便是上位者,甥舅同心,無往不利,短短時日便收服了陳蓮生的兵,讓他對于自己的太過自負後不已。
「來了就來了,還怕她呲牙咧嘴咬人嗎?大底不出要銀子或是想要什麼,老貓耍不出新把戲。」單青琬縴縴素手撥著算盤珠子,核對著近一個月的賬本,一筆一筆一目了然。
「小姐,大夫人不咬人但惡心人,翻來覆去鬧的都是同一件事,听久了也煩。」本來長得像小豆苗的豆苗抽長了身子,竟比她家小姐還高了,而且身形有了少女的姿態,就是吃多了,臉有點圓,不過看起來喜氣。
一旁的冬麥端著參 紅棗炖乳鴿湯盅,等著為到冬天就手腳發冷的小姐進補,她近兩年廚藝大進,習得一手好手藝。
單青琬和娘親的小院子已翻大兩倍,各自有獨立的院子,分成兩個院落,而與她們同住的單長溯已移到外院,目前已在元謹書院就讀,快九歲的他打算明年考童生。
在單青琬有意操弄下,她給了二哥哥五千兩銀子,五哥哥、六哥哥各一千兩銀子,還給了周姨娘和九妹妹各五百兩銀子,庶的子女不受簡氏掌控,逐漸嶄露頭角。
二哥哥單長松已有舉人功名在身,能夠入圍考進士,他娶妻文氏,如今已有一子,五哥哥單長柏剛入了京畿營,是個七品小武官,六哥哥單長明去了江南,跟著木家三舅學做生意,成果斐然。
但他們的成家立業並不是出自簡氏的手,她巴不得他們一個比一個沒出息,好突顯她所出嫡子的光彩。
為此她深恨木氏,木氏是心善之人,雖不是出自她肚皮,但也不忍心孩子被耽誤,因此做主為庶子娶親,並在女兒的幫助下安排他們的前程,讓每個人都有點本事在身上。
簡氏想阻止?
這就有趣了,錢多的人說話,在木氏大方的扔給丈夫一萬兩銀票後,單天易整個態度都變了,他對元配的敬重還在,可是心卻偏向木氏,人到了年紀就不愛拈花惹草,他大多去了木氏屋子,很少在簡氏屋里留宿。
有水喝時不知水的珍貴,一旦渴久了才知有水喝真好,過了一段無銀子可用的窘迫時日,突然有一筆銀子在手,他簡直如天降甘霖般喜悅,對木氏的喜愛更是蹭蹭蹭的往上升,高到無人能及的境界。
而木氏本就比簡氏年輕,人又貌美,生得有如艷極的荼蘼,皮膚光滑不顯老,眼兒生媚風情萬種,正是女子成熟時最美的風貌,一個沒把持住的單天易又戀上了她。
如今的木氏掌著一半的中饋,而且是最燒錢的部分,像廚房、針線房、茶酒和香藥等,要有銀子才能供得上好貨,而她還得給月銀,負責府里女眷的首飾等配件。
簡氏就是個傻的,她以為掌握了府里的錢源就是大頭,她掌著錢不放木氏就得自掏腰包養活一府人,殊不知木氏母女根本不在意這一件事,木氏的嫁妝莊子、鋪子全討了回來,她本身又是善于經營的商家之女,花個幾個月收拾收拾,在簡氏手中不賺錢的雞肋轉虧為盈,她每個月數錢數到手軟,簡氏那點小錢她還看不上眼。
而單青琬的九揚大街才是大賺,她只租不賣,光是一年租金就能收個十來萬兩,而她自己也留了幾間鋪子開玉石鋪子、首飾鋪子、成衣鋪、糧食鋪、當鋪、酒樓、古玩店和胭脂鋪子,有其母必有其女的她一樣擅長商道,加上她又明白日後的發展趨勢,因此更得心應手的大賺特賺,如今她手上的銀兩已是當初鳳九揚交給她的要翻上數倍了。
只是打仗要銀子,邊境苦寒,所以她有一半賺來的銀子花在買冬衣和糧食上頭,全給鳳九揚送去。
她要他活著回來,她可不要守望門寡。
「紅煙,把門上的毒解了,讓大夫人進院。」該來的總會來,攔著總不是辦法,這一兩年她已經應付得很順手。
「是,小姐。」
紅煙善使毒,她將院子周圍灑上了一種讓人全身發軟的毒藥,一旦中了毒便會全身癱軟動不了。
鳳九揚不在後倒有不少「宵小」想來踩路,可是才踩過圍牆就咚的落地,一個個被錦衣衛帶走,听說沒一個直著去的,被揍得面目全非,全是傷痕累累的被抬走。
而院子里走動的下人倒是不懼,他們的飯菜中早下了解毒粉,來去自如不受限。
不信邪的簡氏來過過幾回都了大丑,後來她學乖了只在外面叫門,若是單青琬不理會便叫人敲鑼打鼓,甚至往院子里丟炮竹,將人擾得不得安寧,不得不出來見她。
「七小姐長本事了,夫人要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又投毒又設門禁的,把府里人當賦防著。」簡氏的語氣極為嘲諷,看著滿屋子玉石的擺飾,她既妒且恨,恨不得這些全是她的。
還不到兩年,簡氏更衰老了,四旬出頭像半百老婦,臉上皺紋明顯,發間不少銀絲,刻薄的嘴臉更教人憎惡,唯獨不變的是貪婪的本性,見到什麼好的就想要。
「不防著不行,我怕人砸門呢!上一回三姊不是把門砸壞了,害我得花上三十多兩銀子打扇精鋼鑄的門板,省得又遭遇同樣的下場。」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三十多兩……真是敗家,一扇木門最多五百文,她竟花那麼多銀子弄門,真教人肉疼。「說到那件事我才要罵你,沒事在門上涂什麼毒,你三姊躺了三天還起不了身,太醫來了也看不好,把她嚇得直落淚。」
單青華帶來的人全是同樣的情形,她以為癱了,一輩子不良于行,兩眼哭得都腫了,好一段時日不敢出門見人。
單青琬忍不住笑聲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大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大開院門,任三姊帶人闖入,搬空我屋子里的好東西,這才顯得姊妹情深?」
「反正你有得是銀子,從指縫漏下一點就夠我們用一年,鳳九揚倒是寵你,每十天半個月的就讓府里的管事給你送金送銀。」看得她痛恨自己為何沒多生一個女兒,那些晃花人眼的珍稀物品就是她的了。
人在北地的鳳九揚不忘京里的小女人,邊打仗邊搜括戰利品,羌人喜銀鑄金,有各種寶石制成的飾品,還有不少罕見的琉璃珠和貓眼石,他一旦瞧見這些個女人的東西,二話不說的收繳,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回京,再由府中總管送往記掛之人手中。
「你敢當鳳九揚的面喊他的名字嗎?」單青琬氣笑了,為她的厚顏無恥感到無比慶幸,好在自個兒重生了,不用再忍受她貪得無厭的性子,已定下婚事的她也不怕她再拿她的終身大事作絆子。
「這……」簡氏一噎,惱羞成怒。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福分,這是羨慕不來的,要不你叫三姊和離再改,也許能找個有錢有勢的三姊未倚上。」她話中有話的嘲諷,一是想要翻身就要找個好人家,不要在爛泥垃待著;一是嘲笑大夫人的娘家不如外表風光,名為鎮國公府還不如商賈之家。
簡氏一听,怒了。「你在胡說什麼,你三姊在我娘家享福著呢!哪來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仗是會死人的,說不定下一個守寡的人就是你!」
「你這在詛咒鳳九揚回不來嗎?」單青琬的笑帶著冷冽的寒意。
「啊!我……」簡氏臉皮漲紅,說不出話來。
她哪敢說一句鳳九揚的壞話,光他身後的錦衣衛她就開罪不起。簡氏懊惱地瞪著眼,想著能不能把話收回。
「好吧!有事長話短說,你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她很忙,沒空和她聊是非。
簡氏一怔。「什麼一盞茶?」
「下毒的時辰。」
「什麼,下毒?」她驚得差點往上蹦。
紅煙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問她要吃的、喝的、抹的、聞的,各種毒她應有盡有,任君挑選,選錯了概不負責。
「大夫人,你時間有限。」單青琬的賬本還沒看完,今天秋天打下來的糧食得收拾收拾,給邊關送去。
鳳九揚,我想你了,你幾時才會回來?
「你……你叫她走遠點,不要靠近我,什麼人呀!居然學些旁門左道,也不怕把自己毒死。」簡氏邊說邊往後退,就怕紅煙一個失手把毒弄在她身上。
「說不說?不說送客。」單青琬不耐煩和她周旋。
紅煙的到來替她解決了許多麻煩,二皇子養的暗衛、連相的死士、陳蓮生派來的手下,還有皇後、陳貴妃動的大內高手,有的想殺她,有的想擄掠,有人想用她為人質威脅正在作戰的鳳九揚。
可是沒一個成功過,他們都敗在紅煙不重復的毒之下,最後落個「死」字,沒法回去見主子。
在府里有紅煙把關,一出府錦衣衛護送,不論她去哪里都沒人敢接近她。
「等一下,我說,你別死性子發急,是你三姊打算在他們府里辦個賞花會,她讓你過府給地撐撐場面。」簡氏雖然極討厭單青琬,但是又想著單青琬頂著鳳九揚未婚妻之名赴宴,那她女兒多有面子。
「不去。」
「我跟你說呀,不能穿得比你三姊明艷,衣裙發釵都要用舊的……呃,你剛才說什麼,不去?!」是自己听錯了吧!這麼好的機會她怎會錯過,多少千金小姐想到鎮國公府賞梅。
簡氏以己度人,她想鎮國公府在京城是一等公府,是人都想見識見識高門深宅的氣派,能受到邀請是多大的福分,沒人會想要拒絕,在國公府出生的她深以為傲。
可是她卻忘了,鎮國公府再大,也比不過聖眷正隆的文錦侯府,傳承十數代的文錦侯府底蘊深厚,那是近幾代才崛起的鎮國公府所不能及的,常在文錦侯府進出的單青琬看慣了府內一大片默林,豈會為幾棵梅花而動心。
何況鎮國公府是她重生前的惡夢所在,吃過一次虧的她不可能重蹈覆轍,能避則避,她不會再把自己埋入那個坑。
「對,不去,我最近身子抱恙,不便出門。」連皇後的召見她都能不去了,國公府次媳算什麼。
與鳳九揚相處久了,單青琬也染上一些他的狂氣,有個爺望不到山頭的靠山在,她底氣足得很。
「有病就看大去,有什麼不便的,你三姊的邀約由得你推三阻四不成,那天我會把馬車準備好,你跟著我一起出席就是。」簡氏不給人拒絕的余地,仍當自己是府里唯一的主母,她說的話沒人能違抗。
單青琬低低的笑了。「大夫人莫非忘了我有聖旨在手,除非我願意,誰也不能勉強我去見不想見的人,你想抗旨?」
簡氏一頓,臉色略顯難看,「那是姊妹間的聚會,和聖旨有什麼關系,難道你打算和你三姊就老死不相見?」
「你敢說三姊私底下沒什麼想法,像是灌醉我,或是在酒里下藥什麼的?」她目光很冷,冷得沒有一絲起伏。
簡氏明顯一驚的睜大眼,重重抽氣。「胡……胡說什麼,你三姊怎會做這種事!」
「因為我有銀子。」讓人眼紅。
「青……青琬,你想多了,我們……呃!我是說你三姊身邊也有不少私房,哪會對你的銀子起私心。」簡氏訕笑道。
「如果是人財兩得呢?」
簡氏再度抽口氣,感覺自己的算計全被看透了。「你……你已經訂親了,誰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鳳九揚不在呀!若是真發生什麼事他鞭長莫及,我也只能啞吧吃暗虧,被冠上紅杏牆的污名,等他回來木已成舟,想做什麼都晚了。」那一次她便是這樣被推入深淵,受人指指點點,沒有任何反抗余地。
「這……呵呵……誰會這麼缺德……」這丫頭也未免太精了,怎麼會知曉她和女兒的安排?
簡氏一直在覬覦單青的銀子,再加上女兒嫁入鎮國公府至今仍未有子嗣,兩人就暗地里謀算,要把單青琬騙進鎮國公府,再把她弄上簡英的床,造成兩人酒後亂性的假象。
鳳九揚雖然勢大,但遠水救不了近火,真讓他知道未婚妻變成小妾又如何,戴了綠帽的他還能把人要回嗎?
她們想得很美好,但是沒料到人家卻不入套,還能說出八九不離十的陰謀詭計,簡氏嚇得心口直跳,怕一個轉身就讓人毒了,連躺床上數日不能動的感覺會要人命的。
「是呀!就讓這個缺德鬼被刀戳火烤,一輩子生不出孩子,壞人名節不配為人,堪為畜生。」
「……不用這麼惡毒吧!」簡氏不是滋味的說著,心里怨起她的不上當。
「毀人一生難道就不毒嗎?」站著說話不腰疼,簡氏不會知道,在那無數夜晚,她流的淚水足以織就一張淚網,網住她殘破的身軀,那絕望的悲涼可不是這幾句話就能抵消的。
簡氏被氣得不輕,這個臭丫頭就不能讓她順心一回嗎?
「好了,你可以走了。」單青琬冷冷的了逐客令。
「等一下,你還沒說去不去鎮國公府。」只要她去了,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得乖乖地替她三姊生個兒子。
「小姐說了不去。」冬麥上前一攔。
「滾開!我和你主子說話,哪由得你一個賤婢開口……」
紅煙拿出幾個青玉瓷瓶擺弄,簡氏的聲音頓時啞。
「至少這個賤婢的月銀是我付的,與你無關。」單青琬語氣張狂的撂下話,那副神佛皆不懼的模樣與鳳九揚如一轍,都是不怕事的主兒。
一提到銀子,心中有恨的簡氏立即把身段放低。「你大哥的官位該動動了,你拿個三、五萬兩為他走動走動也是應該的。」
「三、五萬兩?」單青琬冷哼一聲。「都有妻有子了還要妹妹養,不嫌丟臉嗎?不如大夫人拿出幾萬兩資助我買地,地里種出的糧食,我再用比市價便宜一半的價格賣給你。」
若是精于過算的單長明听到這話,準會砸鍋賣鐵的湊足數,這是個絕對不吃虧的買賣,一本萬利。
可惜簡氏太短視,看不出其中的利潤,反而怪罪單青琬沒安好心,都那麼有錢了還想坑她。
「你……」這個臭丫頭可以把銀子送給她二哥、五哥、六哥,一樣是兄弟,大哥、四哥卻一兩銀子也沒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