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混亂而且一肚子疑惑的夜晚已經過了幾日,閔雪瀅一開始還想著那男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後來就干脆放開了心思,不再多想。
怎麼能夠要求一個整天大多時候不是埋頭公式定理或是實驗數據的理工人,把心思放在這種虛幻、沒有標準數字和回答的問題上?
所以她拋開了,也忘記了自己那一日還揍了一個出言不遜的混帳這回事,只是她忘記了,還是有人對她念念不忘。
靳展鵬這幾日忙著打探閔雪瀅的身分,還不時向自個兒娘親透露想要成親的意思。
畢竟那日雖然是粗粗看了幾眼,可看那姑娘的衣著打扮也知道不是什麼暗門子出身的。
另外就是宮里頭蘭道士用人消耗得太快,加上煉丹的東西不足,也得他一件件去辦,要不然在裕王面前也不好交代。
可就是他忙得跟陀螺一般轉個不停的時候,苗靖雅還老是纏著他,讓他煩不勝煩。
他好不容易抽了時間回府一趟,卻沒想到半路被苗靖雅帶著丫鬟攔住了,偏偏她攔住他半天又不說話,只知道抽抽噎嘻的哭,他不耐煩的喝斥道︰「有事快說。」
他是想著她再怎麼說還是國公府的嫡女,這才勉強忍住怒氣,沒有直接給她臉色看,但他心里早就認為靳熹凡是看透了這女人的真面目,才不再上心了,那他沒有必要和這樣的女人繼續浪費時間。
「我听說你這些日子都忙著打听那晚上的姑娘,是不是?」苗靖雅本來就生得柔弱,尤其才剛哭過,眼角還掛著淚,不必裝就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靳展鵬也是男人,尤其是還是嘗過了一點甜頭的男人,自然心也軟了幾分,但他並未否認,「那又如何?」
她心中暗恨,覺得嘴里一陣陣的苦澀,「你還是信了你大哥的話,是不是?那帕子什麼的真不是我放的,你要是信了他的話,那跟不相信我的清白有什麼兩樣?」
那帕子還有湯品是怎麼來的她自然清楚,可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她?國公府這些年是每況愈下,尤其是在她大哥之後,這爵位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她一個姑娘家詩書讀得再好也不能為官,自然只能自己想辦法謀個好去路,而嫁給姑姑的兒子自然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也想把自己的架子擺得高高的,而不是在靳展鵬的面前像個卑微的丫頭一般,可靳展鵬自小就是千嬌萬寵著長大,哪里有她在他面前擺架子的道理。
也是她萬幸吸引了靳熹凡的目光,才激得靳展鵬也高看了她一眼,還把她放在心上幾分,讓她明白了靳熹凡就是她拿下世子夫人的一塊墊腳石。
凡是他在意的,靳展鵬就越要搶,她一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得時不時吊著他,卻沒想到那天晚上卻被他拿來反將一軍,令她落入左右為難的情況。
靳展鵬沒說話,嘲諷的瞅著她,覺得索然無味。
在她眼里,他就那麼像個沒腦子的傻子?她以為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要刺激靳熹凡,他也沒興趣勾著一個沒落國公府里的嫡女,可看看她現在,倒真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
她清白不清白他是不清楚,不過看她往日對他的殷勤,他還怕這樣的女子弄進門,不知道哪天就讓自己的頭上綠成一片。
苗靖雅看著他眼里的不屑和嘲諷,心中更是不甘,不知怎地,居然就把自己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月兌口而出,「你……你別想就這麼甩開我,你私下的那些事兒,我可是明明白白的。」說完,一對上他冷冽的眸光,她一嚇,不由自主退了幾步。
她的丫鬟們站得不遠,可也听不見兩人在說什麼,但一瞧著世子爺像是要打人的模樣,擔憂的就想走過來。
「別過來!」靳展鵬大喝,阻止了丫鬟們後,他冷笑睨著苗靖雅,冷冷的問道︰「你倒是說說,你知道我私下的哪些事兒了?是知道我仗勢欺人,還是在外頭走了暗娼門了?」
苗靖雅知道他是想引開話題,又見他喝止了丫鬟不讓她們過來,更是確定自己掌握住了他的弱點,也多了幾分信心。「難道不是嗎?之前你跟姑母一起去道觀的時候,在煉丹房外頭和那人說的話我都听見了,說什麼五石散,只是提煉得更加精純,又摻了新藥進去……」可以讓人拖著命不死,可是卻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自前朝開始,就有人在煉丹,可是在宮里卻是萬萬不能的,只因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皇帝是死于這煉丹術中,可偏偏當今聖上年初那一病,險些要了命去,整日纏綿病榻,忽然間裕王獻藥,又一吃就回復了青春體壯,這讓皇上怎麼能夠不看重?
之前她也是這麼想的,可萬萬沒想到那丹藥居然是從五石散里煉出來的,更沒想到那國師背後的人居然有一個是靳展鵬。
有些話不能深思,尤其是這些事情前後一串,那背後的意思……讓苗靖雅在寒冷的天氣都嚇出一身冷汗。
原本她只是無意間听見,打算把這個秘密死守著,畢竟如果她真的和靳展鵬成了夫妻,這事情抖了出來對她來說可沒有半分好處,可是剛剛也是讓他給氣狠了,不知怎地話就從嘴里溜了出來,如今就是想裝作自己說錯了話,那也是不能了。
靳展鵬沒想到她居然偷听到了這件事,他陰沉著臉,眼里滿是殺意,「就你听見了?你什麼時候听見的?」
苗靖雅顫抖著身子,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可他的手緊抓著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捏,她咬著唇忍著不敢出聲,可不只手腕疼得幾乎發麻,就是嘴唇也有淡淡的血味。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眼眶顫顫的有淚珠打轉,可這樣的脆弱神態再也無法從靳展鵬那里掙得半點同情憐惜。
「沒……只有我听見了,是之前去明德觀的時候……听見的……」
靳展鵬冷冷地看著她,又看了她那兩個隨身丫鬟一眼,點點頭,只是信或不信,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呵!那好,苗靖雅,你可得明白一件事,話要說出口之前,可得要斟酌再斟酌,是吧?」
他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可是卻猶如勾魂使者的試探,讓她只能低著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知道她目前沒膽子說話,可他要她知道以後也該乖乖的閉嘴。「記住我今日說的話,不管你見到了什麼听到了什麼,最好乖乖地吞進肚子里,否則……一個國公府里的嫡女,也不是貴重到哪里去……」
苗靖雅側過頭看向他的雙眼,他眼里的寒冷凍得她幾乎失去知覺,她突然覺得,對他來說,她是一個隨時可以除掉的物品,想到這里,她的神情一片恍惚,臉色由白轉青。
靳展鵬重重的推開了她,讓她差點摔到地上,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則是想著他最後靠在耳邊低喃的那句話,全身發冷不斷顫抖,許久都停不下來——亂葬W埋的是死人,可不見得都是窮人,你說對嗎?
她不敢回頭,感覺著他慢慢走遠,直到再也听不見他的腳步聲,她終于克制不住恐懼的淚水爬上臉頰,嗚嗚噎噎任由淚水縱流。
靳展鵬本來回府後想要往正院探望自家娘親,但心情全都被苗靖雅破壞了,他轉了個方向,又往外走,上了馬車後,他吩咐馬夫往明德觀去,然後招了自己的小廝,讓他去查查苗靖雅身邊那些丫鬟有哪幾個陪她一起去過。
「一下子全都弄沒了太引人注意,也不能一下子把那女人逼得太緊了,想點法子把那些丫鬟一個個都弄走。」他冷冷地吩咐著,從衣袋里拿出一個瓷瓶,指月復輕輕地撫著瓶身。
小廝低頭答應,自然明白自家世子說的弄走不會只是簡單把人送了出去,而是徹底的斬草除根。
這時,馬車也到了明德觀。
明德觀說是道觀,可是和其他的道觀大多是在城外不同,明德觀位在內城和外城的交界處,佔地也不算小,平日里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女眷若不想往城郊去,就會來這兒祈福消災,順便用點素齋。
時間久了,明德觀素齋的名聲也打了出去,所以不少人即使不來祈福消災,也會來一嘗道觀里的素齋,長久以往下來,明德觀倒是越來越昌盛了。
馬車沒有停在明德觀讓人停馬車的地方,而是繞了大半圈到了道觀後頭才停下,靳展鵬下了車,車夫就駕車離開,留下他一個人推門進了道觀里。
他熟稔的繞進最後一排的廂房里,推開其中一間被弄成石室的屋子,聞著里頭淡淡的臭味,他略微皺了下眉頭。
屋子里,一個道士打扮的男子盤腿坐在一個丹爐前,靳展鵬隨意在他對面找了個蒲團也盤腿坐下,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丹爐,沒有說話,可是眼神都放在還燃著白煙的丹爐上。
靳展鵬也不是來這里看著丹爐發呆的,沉默了一會兒後,就把剛剛被苗靖雅給威脅的事情說了出來。「上回我們說的話讓苗家的姑娘听見了。」
說實話,她的威脅對他來說根本就無關痛癢,可是就怕她胡亂把這事情嚷嚷出去,讓許多已經計劃好的事情出現了變數。
比季軒臉色蒼白,嘴唇卻是意外的嫣紅,眼里帶著淡淡的迷蒙。「那又如何?可別說你一個堂堂靖安侯世子處理不來。」男子的聲音和他文弱飄逸的外表截然不同,顯得沙啞低沉。
「不過就是蟲子一樣的麻煩,隨手就能舍死,只是……蟲子之所以惡心,不就是因為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出來咬人一口嗎?就是不疼,也足夠讓人厭煩了。」
比季軒淡淡一笑,對于這樣的比喻沒有什麼異議,而他也知道這些都不是正事,靳展鵬可不會沒什麼大事就往他這里跑。
「小事說完了,倒是可以來說說大事。」靳展鵬的語氣嚴肅了幾分。「最近我瞧著我家那個庶子似乎攀上了工部的閔侍郎。」他頓了頓,又把查到的事兒給一口氣說了,「閔侍郎這個人我查過了,寒門出身,除了後來娶的那落魄侯府的庶女當了填房,目前看起來倒是不像是任何一方的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