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紫和分紫剛剛也听到自家大小姐說的話,以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卻沒想到未來的姑爺反應這麼大。
原紫急著出來打圓場,討好的笑道︰「靳公子,沒什麼,只是我們大小姐開開玩笑……」
讀書人總愛說「不語怪力亂神」,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愛听自家大小姐說這些。
「這哪里是能夠開玩笑的!」靳熹凡一說完,發現兩個丫鬟都被嚇到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嚴厲,連忙又緩了緩,對著閔雪瀅提醒道︰「以後可別再亂說了,這樣的話對誰都不好,就怕有心人听了去,容易造成麻煩。」
同時間,窩在閔雪瀅屋子里的黑貓,眼神沉沉的看向大門的方向,它神色嚴肅,在嘴里默念了一句話,下一瞬,閔雪瀅就跟著月兌口而出——「怕什麼?難道有人會以為我真的是鬼女,就把我燒了不成?」
說完,她自己也傻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可是她現在沒有心思探究,她定定地看著靳熹凡臉色大變,眼里有著無法掩飾的惶恐。
一個冷靜得曾經讓她誤以為他根本就沒有第二號表情的男人,居然也會有害怕惶恐,甚至愧疚的時候?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腦海中出現一行快速奔跑的跑馬燈——我的男人居然也是重生的?所以他又接近我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要再次殺了我嗎?
比起閔雪瀅荒誕不經的腦中跑馬燈,靳熹凡則是驚慌和不可置信,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很快就冷靜下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受到的沖擊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閔雪瀅和靳熹凡都不是情緒外顯的人,所以即使這麼一句奇怪的話讓兩個人瞬間識破了對方最大的秘密,他們依然平靜的上了馬車,按照原定計劃前往明德觀。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甚至心中閃過很多念頭,可他最害怕的是,既然她知道上輩子她是被燒死的,那她知道下令的人是誰嗎?
她有了上輩子的記憶,還會對罪無可赦的他展露微笑嗎?
他沉痛的閉上眼,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他想要將腦子放空,可是越是這麼想,那些他以為都已經放下的記憶又一個個浮現。
有恨著他的面孔、有背叛他的背影,有許多他根本記不清的人從他身邊離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最後,那些人的臉全都變成了閔雪瀅那張圓潤稚氣的臉龐,但她冷冷地望著他,眼里再也沒有絲毫暖意,讓他光用想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抽疼。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靳熹凡依舊閉著眼眸,接著他感覺到車廂里多了一個人,他猛地睜開眼,一看到來人,他驚愕的問︰「你怎麼過來了?」
「我想過來就過來了。」閔雪瀅說得輕松,其實方才她可是向兩個丫鬟掛保證,還向老總管派來的人手千求萬拜托的,說有要事要和他商量,才好不容易爭取到獨處的機會。「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你自己說吧,你是不是重活了一次?」
以上輩子的時間來看,這時候有關于她的謠言在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也就是說,距離他原本動手的時間也沒多久了。
那這輩子呢?她沒有傻得再去做磷火實驗,自然不會出現她是鬼女的傳言,他還是想殺了她嗎?
一個不注意,她心中的不安揣測,全都不小心月兌口而出了。
靳熹凡定定地望著他,總覺得嘴里有些苦澀,「所以……你知道是我……是我下了那樣的命令,讓你葬身火窟?」
一句簡單的問話,說起來卻是格外的困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才能夠說出這句話,只覺得每說一個字,他的心就被滿滿的愧疚和痛苦緊擰。
人生雖重來一次,卻無法抹滅掉他曾經犯過的錯誤。
可就在他卑鄙的想著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犯下的錯,為什麼又讓他發現其實她什麼都知道的事實?
「我知道。」閔雪瀅簡單的回道。
她明白他的痛苦,她一開始想到要主動接近殺了自己的仇人的時候,不也是難過又抗拒的嗎?
她是被害者心里都這麼想了,他做為一個命令的人,又會是怎麼想的呢?
一句話,讓兩個人又陷入沉默,兩輩子兩種完全對立的身分,即使是曾經掌握大權的靳熹凡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夠說些什麼。
他的思緒異常混亂,他甚至不敢正視她的雙眼,因為他怕從里面看見了怨恨。閔雪瀅靜靜的瞅著他,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她猛地往前一撲,女敕女敕的嘴唇準確無誤的踫上了他的。
靳熹凡瞪大了雙眼望著她,她也眨著眼楮瞅著他,兩個人似乎被停格了一般。他正在想著,這是夢嗎?或許從剛剛開始就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把他害怕又渴望的東西全都揉合在一塊兒?
分紫和其他人都站在馬車外頭等著,但是馬車里的兩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只好硬著頭皮喚道.?「大小姐,已經到明德觀了,要下車了嗎?」
雖說姑爺和大小姐已經有了婚約,可畢竟還未真的成婚,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輛馬車上,總是不好。
閔雪瀅慢慢的退開,兩人的唇間還沾染幾絲她的蜜津,緩緩地拉出一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銀絲。
向來面無表情的她笑了開來,讓她終于有點成熟女性的風韻來。
「有人說,情人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先來一個吻吧。」
閔雪瀅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會突然問出了一句她根本就不想說的話,可是她早在接受了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就已經分得很明白。
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前世他或許欠了她,可是如果不是她自作聰明的要做磷火,也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甚至讓他有了借口動手。
既然已經接受了,她就不會再執著,即使知道兩個人都重生了又如何?他還是她熟悉的他,而她也是,那又有什麼好愧疚、好懊惱的?
她的眼神好坦蕩,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對于自己厚著臉皮說兩人是情人,沒有半點的害羞情緒。
「那如果一個吻不能夠解決呢?」靳熹凡眼神微暗,聲音也有些沙啞,看著她的唇,想起方才那柔軟的觸感,他因為害怕而有些抖顫的手終于停了下來。
閔雪瀅直接回道︰「那就再來一個吻……」
她的話音都還沒有完全落下,就已經被他的吻堵住了口。
只有一種方法能夠去除他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就是將她緊緊地摟在懷里,證明他不曾失去她。
一個吻,可以很深入也可以很清純,但對于剛剛受驚不輕的男人來說,只是簡單的唇踫唇顯然無法滿足他。
他的舌撬開了她的牙關,急切又霸道的探索著她的美好,他甚至將她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懷里。
閔雪瀅不知道一個吻居然能讓人如此意亂情迷,方才的第一個吻只是她一時沖動所致,可沒想到這樣的一時沖動,卻差點點燃了他的沖動。
原紫在外頭等得焦急,和分紫相視一眼,最後咬咬牙,打算進去瞧瞧兩個人到底在馬車里做什麼,總不能一直不下車吧!
她才剛撩開車簾子,只匆忙地看了一眼,就臉紅地連忙把車簾子給放下。分紫什麼都還沒瞧見,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原紫怎麼好意思說她瞧見姑爺把大小姐抱在懷里,隨即一雙凶狠得跟狼虎似的眼楮就瞪了過來,冷颼颼的讓她嚇了一大跳呢!
分紫想著剛剛沒瞧清楚,正要自己撩開簾子再喊大小姐下車,可是她的手還沒踫著簾子,里頭就有另一只手把簾子撩了起來。
「拿了大小姐的帷帽來。」靳熹凡的聲音有些沙啞,有點心思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出他方才做了什麼「壞事」。
而閔雪瀅也是相同的,所以他才吩咐了丫頭先把帷帽給拿來,至少能夠遮掩住那紅腫的嘴唇。
好不容易兩人下了馬車,走在道觀前的石階路上,隨行的人都遠遠的跟著。
靳熹凡走在前頭,臉色嚴肅地回頭望著閔雪瀅問道︰「你是真的不在意嗎?如果你想我們的親事可以作罷也無妨,至于該負的責任,我一個人來承擔就行。」
閔雪瀅隔著幃帽看著他緊張又期待的眼陣,她一直隱藏在心里的問題似乎也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她大概明白了黑貓說的幸福值得滿分是什麼意思,甚至理解了考驗就在現在。上輩子他錯過了她,這輩子,選擇權在她手上。
兩個人的人生都重來了,可是互相了解喜歡卻是從這輩子才開始的。
所以……在懷疑自己到底是喜歡或者是不喜歡的時候,她的心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就像她在現代使用的手帳本上寫的一段話,她曾經日日夜夜看著那段話,卻不得其解,如今她深刻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有痛苦的。
愛一個人,也許有綿長的痛苦。
但他給我的快樂,也是世上最大的快樂。
(——張小嫻)
她曾經以為自己只是喜歡,所以沒有痛苦沒有任何的輾轉反側,只是歡欣地接受他所給予的溫柔寵溺。
但不是這樣的,看著他向來平靜深邃的眼眸,因為知道了她也同樣重生而害怕,甚至無法冷靜,處處惶恐和內疚,她的心在產生怒氣或者是負面情緒之前,卻是先為了他而不舍。
她的情緒很簡單,如果為了一個人痛苦是愛,那麼她可以承認她對他是愛情了。這就是黑貓想要的答案了吧?
她愛他,無庸置疑。
她摘下帷帽,和他迎面相望,笑著回道︰「別說傻話了,我可從來都沒說過半句不願意。」
聞言,靳熹凡終于能夠放松緊繃了一路的心弦,愉悅的跟著笑了。
他真的很怕她會說出要離開他這種話,那麼等待著她的,或許就是對他的怨恨,他即使嘴里說得大方,可是……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放手,那些話不過就是想要哄出她的真心話罷了。
幸好!幸好她沒讓他失望,甚至讓他有了超出期待的快樂。
他並肩走在她身邊,看著她偶爾用幸福的眼神望著他,他情不自禁笑得更開懷,心中那一根被太多次背叛給磨利的尖刺,似乎隨著她的信任而消融。
他可愛的姑娘……幸好她不曾背叛他,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閔雪瀅突然覺得背後有點冷,小小的打了個寒顫,她左右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當作是自己沒注意保暖罷了。
可是一直監督這兩個人的黑貓,遠遠的就听見了那個心機月復黑男的全部心理變化,也忍不住苞著抖了抖身上的短毛,覺得這個單純得有點蠢的主人,配上這樣暗黑系的男人,還真是奇跡似的配啊!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心思都已經拐得比九彎十八拐還要多了,這話一串接一串,又是可憐苦情又是大方氣度,結果全都是他的算計。
嘖!幸好他不打算在這個男人面前露臉,要不然誰知道它會不會也在他的前面露了餡呢!
黑貓嘟嘟囔囔的在心里叨念了半天,然後舌忝了舌忝爪子,感應著那兩個人的情感幸福值都通過了考驗,它滿意的點點頭,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
主人,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