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暄兒還抱在懷里,她肯定會拿把刀子砍人。
明天就要成親了,劉玉還是卷走銀子與夏荷遠走高飛了,唯一不同的是,她遲遲沒讓劉玉接管聚緣樓,他踫不到公款。
盡避早就知道欣然的安排,阮阮依舊臉色慘淡難看。
她把暄兒塞到阮阮懷里,恐嚇道︰「在孩子面前不許哭。」
阮阮橫欣然一眼,「我有說要哭嗎?」
「那也別笑,你笑得比還丑,會嚇壞孩子。」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也不是人見人愛,暄兒他爹就恨得很。」
「沒眼光的男人。」
「是啊,沒眼光的男人那麼多,我們何必期待什麼?」
重重吐氣、用力咬牙,阮阮說︰「寶貝兒,抱抱我吧。」
欣然想也不想,把她和暄兒攬進懷里,低聲道︰「我會抱你,護你一輩子。」
「謝謝,你安慰到我了。」阮阮說。
「如果你有需要,我會一路安慰下去。」阮阮所說過的,永遠別小看友誼的力量。
阮阮低聲道︰「其實,我傷心的不是他琵琶別抱。」
「不然呢?」
「我傷心自己做人太失敗。」
「第一點,我又不是女暴君,如果他心里有別的女人大可以告訴我,我不是不能放手。第二點,我自詡閱人無數,卻面對一個男人的虛偽愛情毫無所覺。第三點,我辛辛苦苦賺的三千兩銀子啊,那不是我的錢,是我的命……」把頭埋進欣然懷里,阮阮哭得慘不忍睹。
欣然輕拍她的背,回答。「第一點,他不說心里有別的女人,是因為對你有所圖,圖你的本事你的能力,圖你能給他帶來的好處。第二點,凡是女人,是愛上了,就無法揭穿男人的虛偽,因為愛情就是自欺欺人的過程。第三點,那些銀子會回來的,我保證。」
她剛下保證,玉雙就興奮地沖進來,揚聲道︰「人抓回來了。」
松開阮阮,把孩子交給女乃娘,女乃娘帶暄兒進屋後,欣然道︰「把人帶進來。」
說著,她順手端水給阮阮,後者接過,狠狠喝一大口。
把劉玉和夏荷押進來的是巫鎮東。
和前世一樣,他是欣然最得用的大掌櫃,只不過此生他的臉無殘、腿沒廢,她不確定他能在自己身邊待幾年,因為所有讀書人都向往仕途,所以她打算用銀子拴住他的腿。
巫鎮東鄙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將三千兩銀票送到阮阮面前。
有這麼多錢,就算不做生意,置辦上幾百畝田地當個富家翁,也能吃香喝辣過得逍遙自在吧。
巫鎮東瞪著劉玉,恨不得踹他一腳。
這個草包,做生意沒本事就罷了,連看女人也沒眼光,夏荷拿什麼和阮阮相比?何況明日就要成親,搞出這種事,他讓阮阮的面子往哪里撂。
「阮阮,你別擔心,有我在,明天押也會把他押上禮堂,絕不讓你丟面子。」巫鎮東拍胸脯保證。
他怒氣填膺的模樣讓欣然忍不住多看兩眼,莫非巫鎮東對阮阮……
餅去怎麼沒發現?前世阮阮踫到這事的時候也不見他出來,難道是自慚形穢?
阮阮道︰「巫大哥,面子哪有里子重要,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要他做啥?養老鼠咬布袋?男人哪,會背叛一次就會背叛第二、第三次,我不要他了。」
巫鎮東聞言,扯開嘴巴笑著,還坦心阮阮想不開呢,這樣最好。「阮阮說的好,要養也養貓,養只專吞吃里扒外的老鼠的。」
這下子不擔心阮阮心疼,無所顧忌之余,他提起腳狠踹上劉玉,把他整個人給踹翻過去。
阮阮走到狼狽不堪的劉玉跟前,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道︰「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不娶我,為什麼要虛情假意在我面前演戲?我自認沒有勉強過你的感情,你為什麼這樣待我?為了三千兩?」
她說得劉玉抬不起頭,本就是個虛有其表的家伙,過去捧著主子千金換來管事位置,之後捧著阮阮換得安定生活,他這輩子的舒適都是靠女人得來的。
劉玉吶吶地說不出話,只道︰「阮阮,對不起。」
比起他,夏荷強悍得多,她怒道︰「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如果不是她讓夫人買下你,我們早就在一起,是她破壞我們的感情,該說對不起的是她。也不買面鏡子照照,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還敢妄想攀上你。」
阮阮瞠目,真是刷新視界,天底下竟然有這種女人搶別人老公半點不覺得羞愧還振振有詞,原來史上最強小三不只存在二十一世紀,在古時候就可見蹤跡。
見她不語,夏荷又道︰「我與劉玉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要不是主家慘遭橫禍,主子老早就讓我們成親,我們辛辛苦苦熬到今日,憑什麼你一句話就要逼迫我們分離?」
她什麼時候逼他分離了?顛倒黑白,罔顧是非,信口雌黃……阮阮被氣到腦袋昏沉、啞口無言。
欣然不服氣,她擋在阮阮前面,分明個子不高,氣勢卻半點不矮。
「說到房還是我的錯,我不該買下這個狼心狗肺的男人,不該教他、栽培他,不該讓他傍著阮阮過上愉快舒適的生活,行,我錯,我認了。」
她掏出賣身契,對夏荷道︰「我花十五兩把他買下來,這幾年下來,他吃的喝的住的就當五十兩吧,再加上我給的月銀,總共三百七十三兩,零頭抹去只算三百七。」
「但教他獨當一面的師傅可就貴啦,束修一個月要八十兩呢,加加減減乘乘除除,再看在阮阮面子上打個折扣,就你兩千兩吧,如何?用兩千兩買一個風流倜儻、舉世無雙的劉玉,劃算吧。」
這數字倒也不是瞎掰,欣然清楚上一世夏荷偷走吳知縣多少銀子,扣除兩千,她還能留下五百多兩,省吃儉用也能過上一輩子。
夏荷臉色青白交錯,這是坑人哪?
談到錢,她的氣勢從老虎變成貓,只差沒抓著毛球團團轉了。
阮阮道︰「她買不起,我買吧,不過就區區兩千兩。」
巫鎮東冷笑,「買他做什麼?又不能吃、不能喝的,還得時時照看自家布袋,多費心哪。」
「巫大哥不是說過,多看看美的東西,人就會變美麗嗎?」
「這倒是。」所以他老給阮阮送花,他那手養花的本事可好啦。
「這女人雖然刻薄,有件事倒是說對了,我確實配不上劉玉的好模樣,所以把他買下來剝了皮,往里頭塞些石膏、香料的做成人型標本,成天擺在床頭看,看久了說不定我會變得美一些呢。」
沒人知道人型標本是什麼,但從她的形容中猜得出來。
劉王嚇呆了,跪爬著到阮阮腳邊,哭道︰「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阮阮,你原諒我這次吧,我保證以後對你死心塌地,再不看其它女人一眼。」
欣然和巫鎮東同時轉頭望阮阮,深怕她胡涂還真的應下來。
阮阮把兩人的目光給瞪回去,沒好氣說︰「你們以為我有那麼笨?」
難受是一回事,被傷透的心確實需要時間復原,但理智不能丟,丟了理智,女人注定要被傷過一回又一回。
居高臨下,她對劉玉說︰「死心塌地?直到現在你還想騙我,劉玉,你真心覺得我笨嗎?過去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因為喜歡,但你已經把我的喜歡消磨殆盡,現在看你,我會把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細細擾剔。」
話丟下,阮阮抽出幾張銀票遞給欣然,「人,我買下了,你不是認識個會剝皮的嗎?」
欣然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你說剝皮張?他本事好得很,听說只要從頭頂挖個洞,往里頭灌進水銀就能把整張皮完好如初剝下來,不毀損半分,至于里頭的肉,得掙扎上兩個時辰才能死透。」
「這個好,我喜歡!那夏荷呢,打算怎麼處理?」
「我記得她好像賣吳知縣當姨娘,姨娘等同僕婢,沒事怎麼可以往外頭跑?肯定是偷了家私溜來的,待我寫一封信給吳知縣,讓他親自過來處理。」
听到這話夏荷渾身打個機靈,夫人怎麼知道她賣給誰?她認識吳知縣嗎?萬一她被抓回去……心中一急,氣勢間消失,她磕頭求饒,「求求夫人放過我吧。」
「我?不是我們?你的意思是不管劉玉了?」欣然故意挑撥離間,她就不信感情禁得起挑撥。
劉玉嚇傻,夏荷竟然不肯救他?他望望阮阮又看看夏荷,臉上充滿絕望。
「夏荷……」
夏荷低頭,她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力氣管他?她萬分後悔,不該來找劉玉的,天下何處無芳草,為啥貪戀他的美色。
阮阮觀察兩人神角,忍不住靶嘆,愛情……到底有多脆弱?「夫人,這樣可不好,夫妻本是同林鳥,自飛走定遭殃,再說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我把劉玉轉賣給夏荷,放他們遠走高飛。」
夏荷猛然抬頭,阮阮的意思是可以用銀子了結?但是那麼多錢,兜里的銀兩是她冒生命危險才偷到手的。
正猶豫間,欣然冷笑,本還想給他們留點錢過日子,沒想到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還在忖度?這種人不值得善待。
「你雖是好心好意,但人家不樂意呢,算了,還是賣給你吧,床頭擺張人皮也好提醒你,往後男人不能只看臉。至于夏荷,還是交給吳知縣,听說他虐起女人來挺有一套的。」
欣然不是胡說,吳知縣虐女人、吳夫人虐姨娘,進了吳府,要不是被吳知縣疼愛兼虐待,就是讓吳夫人給活活虐死。
要是回到那個地獄……夏荷急道︰「我買我買,我有錢。」
欣然慢吞吞對阮阮說︰「你這是轉手賣東西,總要有些賺頭,就三千兩吧,一句話,買或不買?」
夏荷後悔不已,她們擺明要她掏錢買命。
她錯了,干麼替劉玉出頭,還以為幾句話就能唬得足不出戶的婦道人家閉嘴,那位夫人看起來溫婉良善,而阮阮……她明明記得她再怯懦不過,怎地士別三日……
垂頭認命,夏荷把所有銀票攤在地上,道︰「我只有兩千五百兩。」
走出院子,迎面一陣涼風,巫鎮東幫阮阮把披風給拉攏,心想,天越來越冷,得給她弄幾張皮子才成。
阮阮抽出一迭銀票遞給巫鎮東。
「做啥?」
「沒听欣然說嗎?這是你教導劉玉的束修。」
「我才不收這個錢,你留著吧。」
阮阮不堅持,把銀子收進兜里。「希望它們把我破了洞的心補平。」
「如果不能,我來補吧。」
巫鎮東突如其來一句,把阮阮嚇一大跳。
「阮阮,明天我同你成親。」他咬牙,才把話給說全了。
這下子,阮阮不僅僅嚇一大跳,而是嚇傻了,她結結巴巴地問︰「為、為什麼?你、你已經偷偷喜、喜歡我很久?」
她那個表情……怎麼如此欠揍?害得臉皮厚過城牆的巫鎮東,臉色一陣一陣泛紅,他用力翻個大白眼,送她兩顆栗爆。
背過身,他故作無事轉頭望向天空。「我是擔心你沒面子,要來吃酒的多是你的學生。反正成親不就是找個人搭伙兒過日子,我覺得你還算聰明,要是你也覺得我不差,就這麼著。」
阮阮听明白了,淺淺笑開,這是典型的巫大哥溫柔。
不聲不響地對人好,不聲不響地融人人心,他像杯溫開水,不好喝、不刺激,卻能適時與人解渴。
「我說過,里子比面子重要,雖然劉玉的事讓人很難受,不過……」深吸氣,就不信邪,愛情于她真有這麼難?
見她接不下話,巫鎮東揉揉她的頭發,說︰「沒事,巫大哥在。」
露出笑臉,仰頭望他,阮阮松口氣,用力笑開。
是啊,能有什麼事呢?何必在乎呀,不過是個渣男,為他難過太犯傻。
她在笑,眼淚卻順著頰邊滑下,巫鎮東見不得她這樣,心酸痛得厲害。
「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不過是個稍能入眼的廢男,值得你發傻?劉玉哪里好了,不過是皮膚白些,眉毛濃些,嘴巴紅一點,其它的哪里上得了台面,沒有腦袋、沒有骨氣沒有見識……」他叨叨地說著劉玉的壞處。
可他越說阮阮越傷心,那不明擺著她是個視覺系白痴嗎?
于是她越哭越厲害,搞到他手足無措。怎麼辦,那麼驕傲的阮阮,眼淚矜貴得很,怎就舍得浪費在劉玉身上?
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個沖動的把她按進懷里,啞聲道︰「你再哭,我就要親你了……」
一顆拳頭用力敲著吳府大門,門房把門打開那刻,楊牧一腳把福滿樓的掌櫃給踹進去。然後咻地,飛到屋頂上,他動作極快讓人來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
「錢掌櫃?你來這里做什麼?」門房訝異。
眾人皆知,聚緣樓和福滿樓是對手,一年前福滿樓開張的時候,里頭的布置和聚緣樓一模一樣,推出來的菜色也有五成像,價錢卻便宜將近三成,若不是口感相差太大,聚緣樓的生意還真危臉。
不管誰來看,都曉得福滿樓是沖著聚緣樓來的。
至今年余,他們不止一次想挖聚緣牆角,幸好聚緣樓里頭「不可取代的重點員工」簽的都是死契,而被高薪挖過去的幾乎都是外圍人士,能帶給他們的幫助著實不多。
「我、我、我……想見夫人。」
門房冷眼回話,「我們家夫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錢掌櫃再顧不得其它,雙膝就地跪下,哭得聲淚俱下。「求求你,救我一命,我非夫人一面不可。」
門房嚇得倒退三步,哇,哭成這樣……他家祖墳被刨了嗎?門房撇嘴,喃喃自語,「演那一出啊,真是莫名其妙。」
嘴上這麼說,還是好心地進去稟報。
錢掌櫃鬧騰了一番,終于被帶到廳上。
看著全身瑟瑟發抖的錢掌櫃,欣然滿頭霧水,平日里挺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成了這樣?這個錢掌櫃看不起她和阮阮拋頭露面,到處謠傳難听話,要不是不想與之一般見識,福滿樓早就沒戲可唱。今天……他是吃錯藥?
欣然還真沒猜錯,錢掌櫃確實是吃錯藥。
楊牧告訴錢掌櫃,他肚子里的毒藥在兩個時辰之內必定發作,一旦發作,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所以他必須盡快把事給辦成。
「錢大掌櫃,還請你起來,有話慢慢說。」
他哪還有時間慢慢說,錢掌櫃慌慌張張地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紙遞上。
「夫人,這個還您,我知道做錯了,不該貪圖聚緣樓的秘方,我會盡快把福摟盤出去,以後再不跟聚緣樓作對。」他一口氣把來意說清楚。
欣然打開紙,上面是聚緣樓的食單,以及簡單的盤飾雕刻圖。
「這是誰給你的?」
「是劉玉,我用兩百兩銀子跟他買的,求夫人饒恕小的,往後小的再不敢出現在夫人面前。」
「是誰讓你過來自首?」欣然又問。
錢掌櫃皺起兩道短短的眉毛,要是知道哪路神仙就好,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給他吞毒丸,莫名其妙地丟下一句,「要命的話,就照我的話做。」
能不做嗎?只是……賣掉福滿樓?他要怎麼跟上頭交代?
倒霉哪,吸氣再嘆氣,錢掌櫃滿臉愁容,「是位不知名男子,自稱聚緣樓食客,他看見小的與劉玉交易,就跳出來主持正義。」
聚緣樓竟有這等支持者?
欣然失笑,不會是有人看上阮阮還是巫鎮東吧?「你真要把福滿樓盤出去?」
不然呢?要是有別的選擇,他哪肯走這一步。
「是。」錢掌櫃的頭幾乎要貼到胸口。
「盤給我吧,明兒個我去福滿樓與你簽契書。」
盤給她?天哪、天哪、天哪,如果主子知道他這麼做……下意識瞧瞧身後,如果不肯盤……那位正義俠客會讓他出事的吧?
用力咬牙,他豁出了,賣就賣,反正天高皇帝遠,他決定不交代,決定直接拿錢走人,改名換姓,跑到天涯海角隱居。
「後天好嗎?小的過來一趟?」
做出決定後,錢掌櫃的腦袋飛快動起來,他必須走得不知不覺,今晚就把家人送走吧,等上頭發現時福滿樓已經易主,而他早已遠走高飛。
「可以,麻煩錢掌櫃了。」欣然婉轉道。
屋頂上,偷听的楊牧笑得眉毛一挑一挑的,他得想想清楚是讓楊識跑一趟,還是自個兒到主子爺跟前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