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馮家酒樓,都蝶引還是失望了。只因酒樓雖然重新開張,可是今日並無說書人到場。
撲了個空,都蝶引不打算久坐,待了一會便離開,畢竟雖是表嫂允她隨意上街,但她也不能三天兩頭往這兒跑,久了會啟人疑竇的。
「表姑娘,這兒的說書人很會說書嗎?要不表姑娘怎老往這兒跑?」與她同坐在馬車里的彌冬便是常微安排入府的常家家生子,妯濃眉大眼,笑臉迎人,性情爽朗不拘小節,才會教都蝶引一眼便挑上。
「嗯,是說的不錯。」她淡笑道。
「可是我听人說一些官家里頭都會養些女先生給家中女眷說書,倒不如請大人請個女先生在府里說書,那就不必到外頭拋頭露面了。」雖說都蝶引外出都會戴著帷帽,但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引來非分之想的登徒子。
「也是。」都蝶引虛應著。
說書人何其多,可她想知道的卻不是每一個說書人都能告訴她的。
酒樓掌櫃也說不準那說書人究竟何時才會再進酒樓說書,這可怎麼好?明明就有線索可循了,偏偏如此不湊巧。
正忖著,突然感覺馬匹奔跑的速度過快,正打算開口讓車夫將速度放慢時,馬兒又猛地往前沖,教坐直身子的她險些往前撞去,還是彌冬眼捷手快地將她撐住。
彌冬回頭掀簾正要問清楚時,竟不見車夫身影,教她登時傻了眼。
「表姑娘,你坐好,我去拉韁繩。」
先將都蝶引扶好後,彌冬身手利落地跳到前座上,雙手使勁的拉緊韁繩,可馬兒卻像是發狂般地往前跑,雖說這條回府的路上人潮稀少,但要是馬兒不受控制地亂跑亂竄,一個不小心怕是會翻車的!
正當彌冬無計可施時,坐在馬車廂里的都蝶引反倒是氣定神閑的,一點也不緊張。
她心里正打著算盤,要是自己破了相,一來進不了宮,二來怕也吸引不了其他男人注意,這對她而言不啻是個好消息。
因此不管這事是意外或者是針對自己,她都沒打算追究,反而還感謝那人。
然而,就在彌冬發出尖銳的尖叫聲後,馬車卻突地放慢了速度,直到停止。
還未掀簾,她便聞見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都姑娘,請勿掀簾。」
一听見那嗓音,都蝶弓渾身一僵。
怎會如此地巧,偏又與他遇上?
她僵在馬車里好半晌,彌冬才又坐回車廂,朝她揚笑道︰「表姑娘,咱們運氣真好,遇見了提督烏大人,他替咱們阻止了那匹發狂的馬,如今他帶的營兵正在替咱們換馬,準備護送咱們回府。」
適巧車簾被風刮起,一股血腥味伴隨著腥臭味送進車廂里,從縫隙中,她瞧見騎在馬上英挺俊拔的身影,那人彷似察覺了什麼,騫地回頭,清冷懾人的黑眸在對上她後,像是寒春微露煦光,帶了絲深意注視著。
她的心狠顫了下,連忙拉下車簾,水潤的杏眼直瞪著車簾,像是瞧見多不可思議的一幕。
「表姑娘,烏提督大人長得很俊美,就像仙人般,對不?」方才那一幕,彌冬也瞧見了,忍不住道。
都蝶引啞然無語。她哪里清楚他長什麼樣子,她被撲鼻而來的腥臭味和他眸底勢在必得的強硬給嚇住了。
她真的不理解他的執著到底是從何而來,只知道,他身上的妖氣似乎更濃了,那股味道實在教她不能忍受。
但不管怎樣,既然她無意,她就必須讓他知道,他再強求也是求不得。
待回到都督府,下馬車時,她刻意垂著臉,也沒對他道謝,可盡避如此,她依舊可以感覺到他熱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著。
忍住沒道謝的愧疚,她強迫自己漠視他,加快腳步離去。
烏玄度目送著她離去,朝彌冬使了個眼色,要她好生侍候著,隨即也踏進都督府,常微見狀押著方才跳車的車夫跟著入內。
這一待,到了掌燈時分才見斐有隆案子歸來。
斐有隆本是開心烏玄度的造訪,然一听他說了下午發生的事後,怒不可遏地質問車夫,壓根忘了要回避。
「老爺,是……是二姑娘要小的這麼做的。」當車夫跪伏在地招認時,斐有隆當場愣住,直覺得這內宅的事竟斗得如此陰私,而策畫者竟是他的親女,教他這張老臉不知道要擱到哪去。
一旁的斐澈搖頭嘆氣,一方面是惱妹子竟連這手段都使得出來,另一方面則無奈在這情況下,父親哪有臉再與烏玄度提親事?
「晚輩認為大人該好生整肅後宅了。」烏玄度淡聲道。
這話一出,斐澈不禁瞪大眼,只因烏玄度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過頭了,畢竟他是個外男,且他是後輩,斐家後宅豈是他能過問的余地?
斐澈偷覷了父親一眼,果真瞧見父親臉色」變再變,像是丟臉到連該要怎麼應承,甚至該斥責烏玄度一番都給忘了。
「我希望這會是最後一次。」
還說?!斐澈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正要低斥他越矩,斐有隆已沉著聲道︰「玄度,這是斐家內宅私事,你一個外男干涉,不覺太過?」
烏玄度淡淡抬眼。「晚輩對都姑娘一見傾心,無法對她的事置之度外。」
斐澈抹著臉轉了個方向,無聲哀嚎著。
說了,他還真的說了!
斐有隆瞠著一雙虎眼好半晌,像是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突然蹦出這些話。「你這……蝶引不成,她……已經有婚約了。」
「我要不起她嗎?」烏玄度一貫無溫的口吻問著。
言下之意是指,他如今的身分地位還搶不了人嗎。
斐有隆向來欣賞烏玄度這張狂的氣概,可問題是這氣概不能用在這當頭,只覺得老天根本就是錯點鴛鴦。「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她畢竟已有婚約在身,要是退了他人親事,對她的聲譽總是有損。」
「我不介意。」
「玄度,這事對姑娘家名聲影響極大,不是你一句不介意就能解事,你要是真為蝶引好,你就不該強人所難。」斐有隆扼腕極了,可遣詞用字還是極盡委婉,不想往後雙方斷了往來。
就目前所見,烏玄度雖在浪尖風頭上,但只要他成事,必定受皇上重用,前途不可限量,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打算招他為婿,可偏偏女兒的私德惡名被烏玄度知曉了,這門親事也真是不用再談,可糟的是他竟看上了蝶引……
不管怎樣,他都要與烏玄度交好,不能因為親事而壞了兩家交情。
「對方是誰?」他問。
斐有隆簡直傻眼,不敢相信他竟追問不休。「他日蝶引出閣時,你就知曉了。」前兩日他便听聞禮部官員正打算聯名其他文官奏請皇上選秀,他就等著好消息,絕不讓這大好機會給跑了,更不會讓烏玄度壞了這事。
烏玄度幽深不見底的黑眸直盯著斐有隆,一旁的斐澈連忙往他肩頭一勾,邊說邊將他往外頭拉。「走走走,廚房應該都準備好了,咱們今晚就好好喝一杯,要是醉了就留下來住一晚,就這麼說定了。」
別鬧了,再說下去可真要壞了兩家交情了!
正當斐澈將烏玄度拉出書房,守在書房外的一名婆子,隨即快步離開,直朝主屋西邊的湘紅院而去。
守在屋外的丫鬟見婆子到來,隨即進內稟報,卷起了簾子讓婆子入內。
「那車夫全都招了?!」斐潔聞言,氣得摔了手上的瓷杯,不住地在屋里來回走,就怕一會爹就會派人將她給押進家廟和母親一起抄佛經。「然後呢,可有听見我爹說要怎麼對付我?」
「二姑娘,有外男在,老爺怎會說?倒是那位提督大人對表姑娘有意,但老爺硬是說表姑娘有了婚配拒絕了他,後來還是大爺將提督大人拉走,省得傷了兩家和氣。」林婆子是張氏陪房之一,是留在府里讓斐潔當耳目的。
「對都蝶引有興趣?」斐潔定住了腳步,細細地嚼著這話。「要是能讓兩人湊成雙,這不是皆大歡喜?」
一來,都蝶引無法進宮,她也就能頂替她,二來,都蝶引要是出閣了,爹就再也不會為了她而責罰她了!
她得想個法子將他倆湊在一塊,說不準提督大人日後還會感謝她呢。
「二姑娘,不如這樣吧,下個月初二便是老太君七十整壽,二姑娘不如給老太君寫封信,讓老太君差大老爺寫封帖子來,明言要夫人帶二姑娘去賀壽,一方面說想見見表姑娘,將表姑娘也給一並帶去,到時候大姑娘必定也會帶著大姑爺前往,大姑爺是提督大人的親嫡兄,要想帶上提督大人,明正言順得很,屆時讓兩人踫踫頭,壓根不難。」林婆子腦袋精明,一會就想出法子。
由于夫人身邊的羅嬤嬤和許嬤嬤都被逐出府了,她自然想趁此機會立下大功,往後好站穩夫人身邊的位置。
斐潔聞言,不由喜笑顏開。「好,我這就寫信。」
她正苦無機會將母親從家廟里救出,沒想到這就有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了。母親是老太君最疼愛的麼女,而身為京衛指揮使的大舅更是對母親諸多嬌寵,她先前就想找機會向老太君求救,眼前正巧是絕佳時機。
攀香院,瑞春剛端了晚膳來,彌冬開了窗,讓夜風送進一屋子晚香玉的香味。
「把窗關上吧,味太濃了。」坐在榻邊的都蝶引撫著頭低聲吩咐著。
彌冬趕忙關了窗,和瑞春一道布著菜,卻見都蝶引依舊撫著額,以指輕按著。
「表姑娘今兒個是不是撞著頭了?」事發之後,她雖然有仔細地將都蝶引的臉和手腳都看過一遍,但難保不會晚一點才顯現瘀痕。
「沒,只是頭有點犯疼。」也許該說,今兒個又遇見他了,教她頭疼得緊。
「奴婢給表姑娘按一按吧。」
「不用了,你們下去歇著吧。」
「表姑娘今兒個受到驚嚇,還是讓咱們先留在屋里侍候吧。」瑞春端了湯遞上。「大女乃女乃吩咐蔚房給表姑娘煲了湯,嘗嘗吧。」
都蝶引不語,接過湯輕啜著。
「提督大人真是英偉高大,那時我怎麼也拉不住那匹馬,便見一匹駿馬從對向疾如星火般地竄來,我原以為要撞上了,豈料竟是提督大人趕來,很快制伏了馬,這才沒釀起災禍,要不真那樣直挺挺地撞過去,可不知道要傷到多少人。」彌冬說時還心有余俘,可面上更多的是對烏玄度的景仰。
「說到這事……表姑娘,方才奴婢去廚房時听廚房的人說提督大人向老爺提親,說是對表姑娘有意呢。」瑞春壓低音量說著。她們曾听主子提起提督大人對表姑娘上心,她們自然都樂觀其成,可這事莫名地流傳出來,就怕表姑娘若真有婚約,這流言會損及她的聲譽。
都蝶引端湯的手顫了下,隨即疲憊地將碗擱下。「你們先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彌冬和瑞春對看了眼,乖巧地先退到房外。
都蝶引閉上了眼,暗惱這一世為何恁地不平順,彷佛冥冥之中有什麼在作祟,硬是要將他倆給綁在一塊,要不這緣分也太古怪了。
而那人心思恁地深沉,必定是察覺了斐家後宅不寧,所以明知舅舅不會答允婚事,依舊道出心意,為的是讓後宅的人讓這心意流傳出去,故意要壞她名聲,最終非他不嫁不可。
她平安地度過了前四世,四世皆未出閣,那是因為沒有因緣就沒有姻緣,可這一世變量為何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