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小曇在忙活好二陣子後,才端著洗漱水進到傅錦淵的臥房,利落的伺候他洗漱穿衣束發,這些活兒她現在都很上手,備了早膳後,她開始一天忙碌的庶務。
其間,林嬤嬤來找了她,她還特地帶她到花圃,指著小花苗,「這不是雜草,是我特別買回來種的,嬤嬤可別把它拔了丟了。」
特別對林嬤嬤提及,因為她是唯一會過來照料花圃及菜園的人。
林嬤嬤走過去彎身一看,就見在一堆花花草草里,新種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但它又特別的起眼,因為它四周土壤刻意不種植其他植裁,顯得有些孤立。
「是什麼特別品種的奇花異草嗎?」她蹙眉問。
「嗯,很特別。」小曇特別慎重,用力點頭。
「這樣,那就跟那盆蝴蝶蘭一樣,我都不踫,你自己多點心照顧,嬤嬤手粗,心也不細。」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瞧瞧這後院,過去那幾塊菜圃也是干干灰灰的,無人整理,雜草高高低低的長,一片冷肅,但現在,這里可以說是別莊里最讓人覺得有生命力的地方,菜圃一片綠油油,還多種植了好幾種盆栽,五顏六色的花卉隨風搖曳,參天大樹下的那架秋千也修整好了,她這老嬤嬤偶而坐在上頭,迎風來回晃那麼幾下,感覺也年輕不少。
小曇接著拿著陶塤表演一曲,更讓她驚艷,這丫頭怎麼什麼都會了?
大抵又是夢中所聞吧,她笑眯眯的看著她吹得歡快,自己則往屋里忙活去了。
小曇吹奏一首後,隨即照看各式花卉,拔草剪枝的忙碌一會兒,見蘭花的睫又長了些,她臉上笑容更深,但看著一旁的小苗還是跟昨兒個一個樣,她喃喃低語︰「藥仙說小苗很有個性,但心情好就會長得快,小苗昨兒也喜歡陶塤的聲音,對吧?對了,有些動物像牛啊羊的听音樂圈養,听說吃起來的肉也特別好吃……」
見小苗兩片綠葉頓時往下垮了一片,她驚覺吃貨上身的自己說錯話,連忙笑著打圓場,「咳咳,只是笑話,想讓小苗心情好而已。」
她坐到矮凳上,開始就著腦中的弦律,吹起日本宮崎駿大師動畫電影里的配樂,他的電影充滿童趣夢幻卻又有人生智慧,不管是多多龍或是黑貓宅急便甚至多部電影的樂曲都讓人充滿愉悅,這是她一拿到手中陶塤,就浮現腦海的樂曲。
陶聲古樸,樂曲輕快,有時靜柔,怎麼听怎麼舒服,小苗那往下的女敕綠葉片緩緩挺直了。
書房內,傅錦淵正同自己對奕,黑子往推盤一放,再起白子時,就听到這隱隱約約的樂聲,他走書房,正好看到魏田走過來,向他行禮道︰「馬廄整理好了。」
也難怪他臭臉,時不時的就要他整理馬廄,那棚頂里外的味道都飄著股刺鼻氣味,還要他帶馬去繞一圈,繞回來又清馬糞,臭得他受不了。
「你回房去清理,今天就不必在身邊伺候了。」傅錦淵說完這句後,就往聲音來處走去。
魏田樂于從命,往自己的屋子去。
暗錦淵循聲來到後院花圃,就見小曇獨自坐在矮凳上,神情愉悅的吹著手上的塤。
曲風相當輕快也很特別,不似宮廷樂曲,也不像坊間樂坊,甚至他從小到大也不曾听過這類曲風,不過很好听,讓人听著心情都跟著飛揚起來。
他目不轉楮的看著笑容滿面的小曇,在後方藍天的映襯下,全身都在陽光下的她也閃閃發光,璀燦迷人。
他的心突然悸動一下,失速狂跳起來。
他這是怎麼了?再想到昨日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殘酷冷血的微妙心思,一股難言的復雜情愫竟涌上心坎。
他濃眉攏緊,此時,樂曲乍停,他連忙將這股莫名的情動拋諸腦後,走向前去,看著已經看到他也從矮凳起身的小曇,「我從不知道你會吹塤,還吹得這麼好。」
她剛看到他就知道他肯定會問這問題,所以早已想好答案,「我曾經跟菜市場的一位老婆婆學過,她說我有天分,有些曲子就是她教我的,但在府里沒塤,這個是我買的,以後就能常吹了。」
她順道將忘了還的荷包遞給他,但他沒收,要她留著。
他看著再次吹起陶塤的小曇,她眼兒彎彎,瞳眸璀璨,他突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從這一天開始,望月山莊里,天天都可以听到陶塤的樂聲,曲風有時輕快,有時讓人心情平靜,這也讓一向靜寂的山莊變得熱鬧起來。
不過,林嬤嬤在一次跟小曇聊天後,眉上皺紋愈來愈深。
這一日,她哀聲嘆氣的在抄手游廊下走著,就遇到正回來莊里的大少爺,行個禮,看著主子久久,欲言又止。
暗錦淵這陣子也忙,他派人盯著秦廣侯府,傅錦淮讓多名女子懷孕的流言已經成了最火的話題,福儀郡主忙著想法子解套,而傅錦淮還花重金命人要抓那三個瘋女人,殊不知,那三個戲子早已拿了他的錢,走得遠遠的。
「有事?」
她搓了搓手,「大少爺,小曇那丫頭著魔了,不僅對著那株帶回來種植的小小苗兒說話,還時不時的吹陶塤給它听,笑得歡快,我看了幾回,忍不住問她在做啥。」
他蹙眉,「她回答了?」
「答了,說她對它說話,讓它听音樂,能讓它長得更好,還說,它傲嬌脾氣壞,不好好哄著不成,唉呀,我听得頭皮發麻,不知怎麼辦才好,丫頭這不會中邪了?」
此時,傳來一陣熟悉的陶塤樂曲。
兩人都知道小曇在哪里,隨即往後院走去。
竹籬圍起的花圃旁,一棵參天大樹原就架了一座秋千,只是乘坐的森頭早已破舊,小曇花了點功夫,想方設法的釘了幾根釘子修復後,還拿了被褥鋪在上面,此刻,就坐在上頭蕩秋千,手拿陶塤吹著輕快的樂曲。
是錯覺嗎?傅錦淵怎麼覺得那些花卉都精神十足,許多蝶兒在那些花朵旁翩然起舞,一副活力十足的快樂景象。
兩人走近,小曇放下陶塤,清麗月兌俗的面容看向兩人,「怎麼一起過來了?有事?」
「沒有,丫頭……呃……大少爺。」林嬤嬤突然不知該怎麼跟她說,說她覺得她瘋魔了?她手足無措的看向傅錦淵。
暗錦淵給她一個腿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再看著困惑的看著他的小曇,從她傷好後,她的言行舉止的確變得很不同,這麼長的時間相處下來,他也習慣她不少的驚人之語,所以,面色沉靜的將林嬤嬤告知的話簡述了。
「嗯,那些話是我說的,可是大少爺,你別看這些花花草草不會說話,但它們同人一般,真的是有情緒的。」小曇說得很認真。
「大少爺听听,這丫頭的腦袋是出問題了吧?」林嬤嬤一臉傷心的看著她。
暗錦淵蹙眉。
小曇見兩人神情都不對,尤其林嬤嬤覺得她腦袋有問題……「大少爺、嬤嬤,你們別擔心,老實說,這花苗其實不是我買的……」她想打個說詞,讓林嬤嬤別胡思亂想才好,「是一個看來仙風道骨的老僧人送我的,他說,這是一株只要有心好好的養植,就能得到幸福的花。」
「這話你也相信?」林嬤嬤傻眼了。
「相信,種花跟做其他事一樣,要用心及費心,要記得灌溉它,讓它曬曬陽光,給養分,要換土,一步步的,它就會從小苗兒慢慢長大,開花結果,花可欣賞,果實能用,讓人養了眼又暖了胃,不就是一種幸福嗎?」
暗錦淵看著她一臉閃閃發光的臉龐,如此天真,如此單純,她的說法沒錯,但這種論調用在花上,甚為適用,若放在真實人生……
有時,不是你努力了,用心了,上天就會給予對等的回饋,更甭提在這中間,遇見的人性丑陋、腥風血雨,若熬得過去,或許能撥雲見日,熬不過,就如他母親,從此天上人間,她說的這種單純的幸福,于他,太過遙遠。
在他思緒翻飛間,小曇早已歡快的跳下秋千,笑眯眯的指著她細心照顧的蘭花,「這些日子,蘭花也開心多了,瞧,長睫上的花苞多長了好幾個。」
林嬤嬤是愈听愈擔心,眉頭揪緊的看著靜默不言的傅錦淵,「大少爺,你瞧……」
他看著那盆被照顧得極好的蘭花,再抬頭看著小曇,那雙澄淨的眼眸是那麼干淨,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擁有這份單純的幸福,而他,也會努力的替她守住這樣的幸福,他溫柔一笑,「我知道了,我就等著看它長出美麗的花。」
「嗯。」因為他的信任,小曇心莫名的發熱起來。
林嬤嬤傻眼了。
待兩人離開後院時,林嬤嬤忍不住皺著眉頭問︰「大少爺怎麼認同她說的話呢?小曇會不會走火入魔啊?」
他搖頭,「小曇那雙眼楮看來比孩子還純淨,不必擔心。」
林嬤嬤怔怔的看著他往書房走去的挺拔身影,再想了想小曇那雙眼楮,的確不像著魔的樣子……她嘆了一聲,「好吧,應該沒事吧。」她只能這麼說服自己。
夜色籠罩山莊,蟲聲唧唧,偶而還傳來幾聲蛙鳴。
她將窗戶關上,在簡單隔起的屏風里,泡個溫水澡,洗滌一日的疲憊,順便三省吾身。
那盆蝴蝶蘭愈養愈好,雖然找到了一點討好小苗的方向,但感覺上沒什麼變化,還有呢?然後呢?贖罪之旅好像沒什麼新進展,小曇有些喪氣啊。
她洗完澡,回到床上躺下遲遲沒有睡意,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明天還有很多活要做,可是,就這樣一直做活下去?她是偷偷下凡來的,待在人間的時日有限,她心亂如麻,輾轉反側。
也不知熬了多久?睡意遲遲不來……
驀地,夜風中,隱隱傳來馬蹄聲,這麼晚了,誰會過來莊子?
反正睡不著,小曇索性起身,穿上外衣,步出屋外。
今晚,月色如洗,她舍了燈籠,一路往處走,听到馬蹄聲已停下,她路經小徑時,見林嬤嬤屋里的燈光亮著,她好奇的走過去,從窗子探看,見她在床上睡得沉,隱隱打起了鼾聲,她往另一邊的院落走去,走了一會兒才來到傅錦淵的院子。
一腳踏進院落,竟見魏田姿態奇怪的臥倒在階梯上,睡得不醒人事。
她蹙著眉,不解的再往另一邊看,就見竹林中的書房倒是燈火通明,她走過去,就听到書房內傳出談話聲,一個是傅錦淵,另一個男聲倒是很陌生。
好奇的放輕步伐,往一旁的窗戶走去,她小腳踩在草地上頭,幾乎無聲。
「小弟慚愧,茶樓的營收一直不見大好,快要入不敷了。」
屋內,周景浩一臉愧疚的看著傅錦淵翻看他送過來的賬本。
「沒事,這些年來,若沒有你幫忙經營茶樓來維持一些基本花銷,甭說我這一口茶沒得喝,小曇那三個多月來的醫藥費更沒著落。」
燈火下,傅錦淵這話說得誠懇。
窗戶下,小曇已經明白來人是誰,剛剛才在想這趟罪之旅的進展緩慢,找不到任何突破口,這不是突破口是什麼?!
真是笨死了,沒有錢,萬萬不能,他賺到錢富得流油,要做什麼事也方便得多啊。
真是,她神經也太粗了,這莊子里三餐吃很簡單,有的還自給自足,哪有錢買養傷補身的藥材,她在床榻吃喝三個月,卻完全沒想到錢的問題,想到這里,她就暗暗唾棄自己。
「說來說去,還是那毒婦太狠,克扣你的月例就罷,你都主動到莊子守孝,她接連找你碴不說,還順勢的連月例都不給了,我說她何必找人暗殺你,活活餓死你就好。」周景浩嘲諷。
「她知道我的自尊不會允許向她要錢,何況,她也清楚我手頭還有母親留的傳香茶樓……」
「她也知道傳香茶樓又小又破,生意不好,不過,嘿嘿嘿,因那天你跟毒婦在茶樓的激烈交戰,這幾日客人倒多了些,只是……唉,你也知道就幾天而已。」周景浩忍不住又嘆了一聲,「不就喝茶吃東西嘛,那些有錢人就說咱們東西粗糙。」
茶樓激烈交戰?那是什麼?不過,她比較感興趣的是食物,傳香茶樓的東西很粗糙?
在小曇腦袋轉來轉去時,屋里的兩人也不知聊了什麼?在她回神時,就听見那位義弟的聲音帶著火氣了,好奇心升高,她稍微抬高頭,從窗口望進去,想看看那位義弟的容貌。
只見他一頭長發高高束起,相貌俊逸,一襲窄袖藍袍,有股飄然灑月兌的不羈,看來是挺好相處的。
「我就氣她嘛,秦廣侯府的家產鋪子田產有多少,她全一把抓,而你呢,一無所有,世子之位又被奪,她還想殺了你。」他數起福儀郡主的罪狀可溜得很, 哩啪啦的說了一長串。
暗錦淵抿抿唇,聲音里卻沒什麼火氣,「不管如何,能到母親的莊子上,月兌離侯府,擺月兌她的監控,有利于我的布局,只要奪回一切,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小曇在窗外听著,說來傅錦淵真的很不錯,即使落魄到這麼悲慘的境地,也未想過苟且偷生,不過,如果他知道,他這一切的不幸始于她……
她忍不住敲敲自己的頭,豬腦袋!還是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