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後,回到驛館,崔開平找僕從要來文房四寶,急著要給白蘊惜寫信,半年多前他潛伏在敵營,沒法寄信回去。
今日得了鎮國將軍的封賜,他迫不及待想告訴她這事,提起筆,一股腦兒的刷刷連寫了幾大張的信箋。
寫完便差人查回城。
翌日,皇帝在大殿上,當著眾臣的面下旨認崔開平為義子,並踢名鄒熙。
如此聖寵,讓不少朝臣既羨又妒。
兩日後,崔開平點一萬兵馬,前往東南。
皇帝設下水酒,親自為他餞行。
對此,大臣私下里,悄悄議論著此事——
「皇上對這位鎮國將軍可說是聖寵有加,不過只是領兵一萬,竟親自為他餞行。」
「皇上讓他領兵前往增援東南的管將軍,我怎麼沒听說東南那兒軍情告急的事?」
「我記得先前管將軍送來的奏報上,是說東南方的流寇已清剿大半,只消再一個月左右就剿滅那些流寇,莫非事情有變?」
就在大臣們私下臆測著東南軍情是否有異時,一名太監在幾名侍衛的保護下,帶著皇帝的口諭悄悄前往東南。
數日後,管季方听完太監宣說完皇帝的口諭後,納悶的與心月復軍師商議皇帝那幾句口喻的用意。
「皇上說他不會忘了咱們剿寇的功勞,那為何又要在咱們快剿完流寇時把鎮國將軍給派來,這不是讓他來搶咱們的功勞嗎?」辛苦兩年多,好不容易快剿完這些流寇,突然有人來搶功,任誰都無法接受。
軍師忖思片刻後,說道,「皇上這麼做,怕是想給那鎮國將軍錦上添花,讓他的功勛再多添一筆,既然皇上說了他不會忘記咱們所立下的功勞,那咱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鎮國將軍究竟是什麼出身,皇上怎會如此恩寵于他?」管季方不解的問。
這事軍師一時也回答不上。
然而當崔開平來到東南後,管季方見到他,依稀在他臉上瞧見一位故人妻子的身影,不由得月兌口而出,「崔將軍,恕我冒昧,敢問令慈的閨名可是叫崔允慈?」
崔開平詫道,「管將軍也認得我娘?」
「你果然是她的兒子。」二十幾年前管季方在禁衛軍當值,與崔允慈的丈夫倪陶相識,也見過性情颯爽,身手不弱于大內高手的崔允慈。
他記得當今皇帝還未登基前,曾被先皇趕去封地,一年後被先皇召回京,听隨皇帝回來的侍衛提及,倪陶在途中為保護皇帝犧牲了,後來全靠著崔允慈護衛著皇帝,避開追殺,一路抵達封地。
很知崔開平王真是崔允慈的兒子,管季方心忖,皇帝約莫是看在崔允慈夫婦的救命之恩上才對他恩寵有加。
他接著奇怪的暗忖,他記得當年他們夫妻倆送皇帝離京時,似乎並未有孩子,難道是後來才懷上的?而他為何會從母姓崔,而非從父姓倪?這其中莫非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抑或是崔開平壓根就不是倪陶的兒子?
下一瞬,不經意發覺崔開平有幾分神似皇帝,管季方一訝之後思及一個可能,心下駭然一驚。
傳旨太監抵達須州太守府衙,白鼎然連忙頷著衙內一眾太小闢員接旨。
須州離皇城有七、八日的路程,有些京里的消息還傳到須州來,白鼎然在接完賜婚聖旨後,一頭霧水的向傳旨太監打听。
「請問公公,這位鎮國將軍鄒熙是何人哪?」怎麼皇帝會突然想到要把他女兒賜婚給這位听都沒過的鎮國將軍。
傳旨太監有意與白家示好,遂提點他,「白大人應听說了這次我朝大敗西邊的蠻人吧,其中多虧了這位鎮國將軍,他不過弱冠之齡就立下此功,皇帝對他贊譽有加,已下旨認他為義子,還賜了國姓,這方可是非比尋常哪,府上千金能嫁給鋪國將軍,可是她莫大的福氣哪。」
白鼎然訝道,「皇上認他為義子,還賜了國姓?」
「沒錯,白府能與鎮國將軍結親,這可是好事一樁。」依皇帝目前對鎮國將軍的器重,興許白家也能跟著入了皇帝的眼,說不得這白鼎然還能高升回朝任京官。
傳旨太監再對白鼎然說了些京里的事,白鼎然約略得知這位鎮國將軍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後,馬上遞上一疊銀票給傳旨太監。
送走傳旨太監,衙門里的宮員紛紛向白鼎然賀喜,應酬一番後,白鼎然滿臉喜色的回了白府,將這樁喜事告訴妻子。
听完,顧氏納悶的問,「老爺既不識得這鎮國將軍鄒熙,皇上為何要將咱們蘊惜賜婚給他?」白家遠在須州,又不在京城,且丈夫這須太守又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三品官,皇上怎麼會想到給他們白家賜婚?
「這……」白鼎然被她問得一愣,而後忖道,「興許是在朝為宮的堂兄向皇上提了咱們?」
一時也弄不凊原因,白鼎然也沒再多想,吩咐顧氏,「這回你可要給我照顧好女兒,莫要再讓她染上什麼病,這可是皇上賜婚,不能再出差錯。」
女兒的病在安定候退親的三日後便痊愈了,先前他一度遺憾女兒的病怎地早不好晚不好,非要到拖到張家退了親才好,不過如今得了皇帝賜婚,他可不這麼想了,認為女兒先前那病,病得好,否則皇帝賜婚可就無福消受了。
因為依本朝律例,若先有婚約在身,皇帝在不知情之下賜婚,若有人申明此事後,宮里自會派人收回賜婚聖旨。
依也從傳旨太監那里打听來的消息,皇帝對鎮國將軍寵愛有加,女兒嫁給鎮國將軍,說不更有助于他的官運,因此自是然更中意這門親事。
「妾身明白,妾身會命人小心照顧好蘊惜的身子。」顧氏應了聲,再與丈夫敘了幾句話,送走他後便去了女兒的院子。
她適才听丈夫提起鎮國將軍才二十歲,年紀輕輕就是三品武官,又被皇帝認為義子,日後前途不可量,對這門親事她跟丈夫一樣很滿意。
進了女兒的屋里,顧氏滿臉笑意將這好消息告訴白蘊惜,並將帶來的聖旨一並交給女兒。
听完,白蘊惜錯愕的看著那道賜婚聖旨,「皇上為何要把我賜婚給鎮國將軍?」
「這事娘也不知,不過聖旨既然都下了,咱們可不能抗旨,娘待會兒就去找總管,商量你出嫁的事。」顧氏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終于出嫁了,還是聖上賜婚,她喜孜孜的開始盤算要給女兒置辦哪些嫁妝,還有陪嫁的下人要多少個,喜服要繡上什麼圖樣和款式,還有配戴哪些頭、首飾等等。
「娘,我……」白蘊惜嗓音梗在喉嚨里,她想說她不要嫁給什麼鎮國將軍,但思及這是聖旨,她若抗旨肯定會連累到家人,一時間只能顫 著唇,泫然俗泣。
她不明白為何她和開平哥之間會有這麼多波折阻撓,好不容易讓安定候府主動退了親事,卻迎來皇帝賜婚的聖旨。
見女兒噙著淚,顧氏訝道,「你怎麼哭了?」下一瞬,她明白女兒的心思,低斥道,「你可莫要同娘說你不嫁,這可是皇上賜婚,違抗不得。」
「可我答應了開平哥……」想到夢里最後他抱著她悲泣的神情,白蘊惜心頭忍不住一陣擰痛。
女兒又提起那人,顧氏沉下臉,「他走了三年多,一直沒回來,說不得早已死在戰場上。」
白蘊惜神色激動的道,「不會的,也不會死!」
「就算他回來了,你也不可能嫁他,你快把他忘了,你要嫁的人只能是這鎮國將軍鄒熙。」顧氏指著聖旨上的名字警告女兒。
「……」白蘊惜胸口窒息得說不出話來,母親再叮囑了幾回,待母親離開後,她將自己關在店里,啞著嗓問,「久久,我明明已退了安定候家的婚事,力什麼皇上會賜婚?難道不管我怎麼做,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與開平哥在一塊嗎?」
久久的虛影浮現出來,紫色的眼瞳閃過一絲亮光,在查看她命運的軌跡。
沒等到她的回答,白蘊惜追問,「你為什麼不說話?我跟開平哥這輩子是不是還是會像夢里那樣,不能結為夫妻?」
須臾,查看完,久久面露疑惑,她一時之間竟查看不了白蘊惜的命運軌跡。
但白蘊惜拒絕了張家的親事,照理說,她的命 運應已逐漸扭轉才是,怎麼會什麼都查不到。
久久皺著眉頭回答,「這事有些古怪,我一時半刻也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要不要再拿個錦柔看看?」
听到她的提醒,白蘊惜眼底然起一抹希望,急切的催促,「對,錦囊!你快再給我一個錦囊。」
雖然方才是她建議白蘊惜用錦囊,但想到短時間便要用去兩個,久久忍不住有些猶豫起來,「可這錦囊給您,你就只剩下一個了。」
「眼下這都過不去,錦囊留著又有何用,你快給我。」白蘊惜此時心急如焚,只想知道賜婚的事該怎麼解決,她要守著對開平哥的承諾,她絕不嫁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好吧。」久久虛影抬指朝白蘊惜掌心一點,赫然憑空出現一枚銀白色的錦囊。錦囊里會出現什麼提示,這是連她也無法事先得知的。
白蘊惜迫不及待的打開錦囊,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竹簡,只見上頭寫著四個字。
靜觀其變。
白蘊惜抬眸睇久久,不解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久久一愣,眸里浮現一抹亮光,適才一直查看不到她的命運軌跡,此時才浮現出來,她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主系統難不成又當機了,訊息才會廷遲出來?害白蘊惜白白浪費了一枚錦囊。
但一來她不能向宿主泄露她的命運演變,二來是心虛,如果剛才不是她提議,白蘊惜也不至于這麼快就用掉第二枚錦囊。
她抬起下顎,小臉嚴肅的解釋,「你莫急,也許事情會有轉彎的余地,咱們再靜觀幾日吧。」
到時候,只怕白蘊惜會驚喜得跳起來。
「可……」白蘊惜張嘴想說什麼,這時房門外傳來青兒的聲音。
「三小姐。」
「什麼事?」白蘊惜擦了擦臉上的淚問。
站在房門外的青兒小聲說了句,「虎子適才信過來給我。」本來今兒個輪她休息用不著來上工,于是她便返家了,但知道二小姐等著這信,才趕緊送過來。
聞言,白蘊惜快步上前打開房門,青兒走進房里,將信遞給她。
接過信,白蘊惜急不可待的折開來看,下一瞬便蹙起眉。
「信紙上的字怎麼糊了?」
「虎子說這信送過來時便這樣了,興許是在路上淋了雨才會這般。」虎子拿信過來時,她見信封上有水痕,所以特意問了句。
白蘊惜努力辨認信上的字,有些字跡模糊不清,有些還能看得出來,她只好從前後文來推測信上寫了什麼。
信里崔開平寫道,他是如問英勇過人、足智多謀的助老將軍大敗蠻人,因此立下大功,皇帝又是如何對他贊譽有加,封了他什麼將軍,但前頭那兩個字整個暈染開來,完全辨認不出來。
最後他在信末寫下——
等我剿完東南的流寇,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等我。
看完,白蘊惜將信按在胸口上,眼里隱隱泛淚,,知他平安無事還立下大功,她總算能安了心,可皇帝偏在這時候賜婚,這是要活活折散他們兩人哪。
青兒見主子看完信後竟掉了淚,她驚訝的問,「二小姐,莫非開平哥出了什麼事?」
「他沒事,他立了功,皇上封他為將軍。」
「這不是好事嗎?那二小姐怎麼哭了。」青兒愣愣的問,看小姐這模樣也不像是喜極而泣,倒像是十分悲傷。
「你沒听說皇上為我賜婚的事嗎?」
聞言,青兒瞠大眼,「什麼!皇上給小姐?奴婢先前趕著要把信拿來給小姐,進府後就直接來了小姐這兒,還沒听說這事。」她這才明白主子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也不禁為她難過。
崔開平好不容易掙了個將軍,結果皇帝竟然給小姐賜婚,簡直是在棒打鴛鴦嘛。「二小姐,皇上賜婚不退嗎?要不您像先前退掉安定候親事那樣,再裝病?」
白蘊惜黯然道,「這是皇上呢,我即使病得更重也得出嫁,除非我與別人有媒妁之言的婚約在先,才能退婚。」而她與崔開平之間並無正式婚約。
「那開平哥怎麼辦?」她跟住在她家隔壁的虎子一塊長大,她常听虎子提起崔開平有多心儀二小姐的事,就連他跑去從軍也是為了二小姐,他知道他的出身配不上二小姐,,所以想拼搏出一番功業,再回來迎娶她。
如今他就要回來了,小姐卻被皇帝賜婚給別人,她真不敢想象等開平哥回來後這事,會是何種心情。
再思及先前安定侯家的婚事,青兒不禁想,難道二小姐與開平哥注定有緣無分嗎?
白蘊惜默然垂首,她如今也不知該怎麼辦,她想起妹姊為了逃婚留書出走的事,心里一動,接著又想到母親,再想到府里待她不錯的兩位兄長和嫂嫂與幾個佷兒和父親……不由得打消了念頭。
皇帝賜婚,她若敢逃婚便是抗旨,與姊姊逃婚的下場可是全然不同。
她忍不住羨慕起姊姊,數日前她被接回府里,雖被爹責罰了一頓,但在她表明非邵由不嫁後,爹也查了邵由的家世,得知他祖上曾出過太傅,家中也算頗有資產,遂答應了她,只要邵由明年能考中進士便同意他倆的婚事。
而她與崔開平,倘若沒那道賜婚聖旨,也許爹娘也會同意他們倆的婚事。
待青兒離開後,白蘊惜垂眸凝視著手上那枚「靜觀其變」的竹簡,心下茳然,這究竟是何意,是她要等待,接下來會有什麼變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