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帶刀入洞房 第八章 不要不要我(2)

書名︰王妃帶刀入洞房|作者︰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沉船。

不是江水急遽涌進,將船身整個淹沒的那種沉船,而是整個底部莫名其妙裂成無數片,所有人全部掉進江中。

「王爺!黎王爺!快,把船劃過去!」、「啊!九皇子殿下在那兒,攀著一根木柱浮在那兒!殿下、殿下——再撐會兒,小人這就過去!」、「柳真人也無事,攀在另一根木柱上呢,萬幸啊萬幸!」

「萬幸個屁!你們這些……混、混賬東西,個個都是飯桶,本王養你們一群廢物有何用?!」被拉上輕舟的黎王氣喘吁吁、渾身亂抖,仍不忘破口大罵。

江面上一片混亂,畫舫裂成多塊,許多人攀伏在浮木上等待被救,往來的船只發現狀況,亦都主動將船靠近。

一名黎王府侍衛忽問,「……刺客呢?怎全都不見了?啊!還有康王和康王妃呢?」聞言,眾人趕緊四下打量,漂浮的殘木上,果然不見康王夫婦身影。

侍衛又道,「咦?康王府那位姓薛的老管事也不見了,剛剛一直還在啊!」

此時剛被救上小舟的傅瑾逸面色蒼白,止不住顫抖,對黎王道,「瑾熙哥哥把……把我推上浮木,然後就沉進江里了,還有皇堂嫂……船破掉裂開,她掉進江里時,我看到……看到那些刺客……好多人全朝她游去,五皇兄,要找到他們,要找啊,快調派人手過來……要找到他們才可以。」

黎王臉色也白了,繼續罵聲連連,但目光一掃,恰好與坐在船尾靜靜整裝理容的言過對上。後者斂下眉眼,給了他一記飽含深意的頷首。

黎王頓時被點醒。

否極泰來、遇難呈祥啊!他眼下不正是這般情狀嗎?

所以今日這一劫有驚無險地過了關,遭難的不是他,是別人,康王夫婦替他頂缸了是嗎?

炳哈哈,好運既至,那往後走的就是康莊大道,一路通天了!

黎王心中的郁悶心終于大解,但臉上不能顯露,該做的事還得做到底。

「找!傍本王翻江找個徹底!有多少人手全給本王調來,尋到康王夫婦者,本王重重有賞,賞金賞銀、賞宅子賞姑娘,要什麼有什麼,總之快去找!」

「是!」

穆開微知道,是有人以內勁間震裂畫舫的底部。

兩腳踩在船板上時,她腳底能察覺到那股內力涌過來的勁道,那人在她正後方發勁,而當時,黎王匍匐在她邊,柳言過在她斜後方,真正在她身後的是九皇子和她家的康王爺。

墜進江中,盤踞在她內心多時的疑點即便未解,在看清康王接下來所做的一連串動作之後,也全都開解了。

十多名刺客墜江後仍不依不饒地朝她涌來,她右手忽覺使不上力,頓時明白手背挨中的那一刀定淬了劇毒。

她當下無法多想,劍刀隨即右手換到左手,在水中招式依然凌歷,力求在完全毒發之前,將敵方全數殲滅。

刺客目標在她,那樣最好。

她當時還模糊想著,只要自個兒將刺客引開,她家的康王爺和其它人就越能盡速獲救……豈料,手無縛雞之力的康王爺竟如水中蛟龍般朝她神速游來,所有擋在兩人之間的黑衣客全被他一一掃除。

康王爺掃除「障礙」的方法絕對簡單,無比粗暴,攀住黑衣客的脖子便是一扭,不然就是一記手刀重擊對方咽喉或額穴,一拿一個準兒,下手毫不留情。

他游到她面前,直接忽略她直勾勾瞪視的雙眼,挾緊她的腰身就往某個方位泅泳過去,穆開微沒法推敲出自個兒在水中待了多久,只知道久到心肺快承受不住,忽有一口充沛的養命氣灌進她口鼻里,讓她能不失神識。

她清楚知道,那是他封堵過來的嘴,是他渡過來的氣息,她被迫接受,而事實上,她根本也無法不接受。

她終于能自行調息,神志漸穩時,人已被他夾抱到一處野草及人腰高的江岸。

這一處所在甚是隱密,遠遠還能望到意外發生的那片江面,而所有的刺客全被康王爺滅在江水之下,無誰再追殺過來。

危局陡解,穆開微卻徹底懵了。

她半身泛麻,左手也已握不住劍刀,連舌根也覺僵硬,然,一雙杏眸仍直直望著康王爺。

真相會不會被看穿?底細會不會敗露?此時此刻的傅瑾熙哪還能管那麼多!

他拉起她受了刀傷的右手一看,見那傷口發紫,他臉色立時慘白帶青,手起手落迅速點了她胳臂到肩幾處要穴,隨將她往干燥的地兒里抱了去。

把她放妥在厚厚野草墊底的地上後,他微顫著手探進袖底模啊模,終于抓一個小紫瓶,倒出一顆殷紅色的丹藥。

「快吃!」大掌抵至她唇下。「是解毒靈丹,你快吃!」

穆開微躺在那兒不為所動,那眼神彷佛在評估一個陌生人,專注卻也疏離。

「微微……微微……」傅瑾熙顫聲又道,「我求你了,把藥吃了,算我求你……把藥吃掉,你想問什麼,我都告訴你,再不瞞你。你不是想知道藺女俠的事嗎?我都告訴你,好不好?你張口,把藥吃掉,張口——」

以她的娘親為籌碼,這般的誘哄果然見效,穆開微沉郁的曈心陡然一閃,乖乖松開齒關讓他喂藥。

確定她吞下萬靈丹,氣息也無異狀,傅瑾熙感覺驚駭到幾要跳喉嚨的心髒終于回到原位,接著他用巾子包裹她的手,確定血完全止住,沒再惡化,瞬間,他渾身力氣像被抽光了似的,上身直接趴倒在她身上,冰涼冰的臉抵著她的頸側,大口、大口地喘氣。

此際夕陽西斜,歸烏群群,穆開微望著滿天錦霞,費勁地整理思緒。

但壓在她身上的康王爺實在抖得太厲害,讓她不得不感受。

他體膚冰涼,無味的氣息亦是一波波的寒氣,他胸口的跳動隔著血肉和濕透的衣料撞擊著她,好像那顆心被嚇得太過火,正強而有力地反動。

穆開微想推開他看清他的表情,左臂能動,但使不多大力氣,結果變成落在他肩背上,倒像抬手去攬他似的。

康王爺不是不知她的意圖,但這時他實在不想起身,被嚇得太嚴重,需要親近再親近方能平復,于是他順水推盤道,「微微還肯主動踫我,我真歡喜。」低嘆。

「今日說要去古玩店是真的,但路上被黎王的車駕攔下,九皇子也在,還有那位柳言過……之所以會隨黎王一行人游江,主要就想會會那位據聞有起死回生之能的柳真人。」再一聲嘆息。

「畫舫上幾名歌妓一直湊過來,我想方設法欲探柳言過底細,還得忙著避開姑娘家的上下其手,微微……我沒讓她們踫的。」又一聲嘆息,這次嘆得甚哀怨。

「我是見到你出現,以江面上的舟船為踩點,從岸邊就那樣幾竄幾伏地躍上面舫,驚得我都忘記要喘氣,你說,你自個兒說說,最後踩點踩在老船夫的長篙上時,是不是有些小打滑?那一下若沒及時調息提氣,你人就更栽進洛玉江了,我眼睜睜瞧著,心肝脾肺腎全都糾結起來,兩手不由自主就緊握……」

眼下這件事是重點嗎?

穆開微要是能行動自如,真會賞他後腦杓一記。

但他說對了。

她那一腳的踩點的確不穩,以為掩飾得極好,在高手面前依然露餡。

淡淡想著,她心里不禁微苦,高手哪……她在康王府里四處打探,把府里所有人都瞧遍,卻未料他康王爺是個「燈下黑」,就藏在她眼皮子底下,教她好找啊!

「黑……黑三爺……」她努力蹭出聲音。

「……我是。」傅瑾熙悶聲答話。

「康王?」

「我是啊。真是。童叟無欺,概不退貨的。」他緊張強調,終于抬臉直起上半身。

是那顆解毒丹發揮功效,穆開微覺得四肢較能大幅度動作,胸中與丹田的窒礙亦較紆解,她雙臂撐地勉強坐起,見他傾身來扶,她一手將他格開。

其實她那力道哪里真能擋他,倒是她這個拒絕的舉措如一記重捶,打得傅瑾熙很不知所措,心里著急,又不敢跟她急。

兩人全身都濕透,但康王爺不知是有意抑或湊巧,整個人就擋在江風襲岸的風口處。穆開微看向他好張白里透青的面龐,不禁暗嘆,她所嫁的男人太容易令她心軟,瞧瞧,不過拒了他的相扶,他就一臉受傷,然後濕漉漉的發中又滑下不少水珠,聚在他墨睫上,掛在他頰邊,他也不擦,好像……好像多委屈似的。

試問,到底誰委屈?

把她耍得團團轉,始作俑者還來跟她討憐嗎?

靶情的涌動令人無法定靜,穆開微盡可能將心緒控好,神情清冷,「太後的那顆佛珠,在寶華寺拾到的那顆……是你暗中打出,才使得觀基退避不及,束手就擒。」

「……嗯。」傅瑾熙點點頭,氣息有些不穩,因力妻子之前與他說話或望著他時,會有的那種柔軟笑意,此刻已然不見。

「嗯。」穆開微也點點頭。

太多事要里清,但她腦袋沉重,思緒渾沌,想了會兒卻苦笑搖頭。「是我太依賴自個兒的直覺,太依賴氣味……太自以為是……」

「微微……」

她喃喃又語,「黑三身上是一股奇特的辛涼味兒,你沒有,你甚至沒有獨屬的氣味,只有單純的藥香……」所以她自然而然將他排除,從不覺他可能是她欲尋之人,「呵,所以這叫‘成也嗅覺,敗也嗅覺’嗎?以氣味辨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她牽唇自嘲。

暗瑾熙不明白她的話,卻覺心焦,想踫她又不敢造次,只得低聲求著,「我先帶你回去,你的毒傷還需請人仔細診過,有什麼事我們回府里說,你想打想罵想砍了我,我也由你,好嗎?微微……好嗎?微微!」他忽然驚喚,張臂把突然往後倒的妻子攬進懷中。

「微微?張眼看我,微微!」他輕拍她的頰,發現她的膚溫陣冷陣熱,似毒性起了反復。

「暈……別拍。」穆開微掀睫他一眼,意識還算凊楚,為躲他拍人的手,臉直接接埋進他懷里。

他死氣沉沉的心頓時活起,「好,不拍了、不拍了,再拍的話你把我的爪子廢了。我們回去,我帶你回去,你知道的,我輕身功夫練得很不錯,咱們較量過的不是?我會很小心抱著你,不讓你難受。」

察覺男人要將她攔腰抱起,穆開微抓住他的手臂。「不要你抱。」

「微微……你不要不要我。」

她覺得耳朵應該沒听錯,康王爺這話明顯帶著鼻音,像要哭鼻子了。

她再次暗嘆,手指忍不住掐了下去,「康王爺氣弱體虛,是帝京人盡皆知的‘藥罐子王爺’,要是被人發覺你武藝超群,如何是好?」她蹙眉瞪他。「……你在人前扮文弱,暗中以黑三的身分行事,實是想避開皇上耳目不是嗎?三川口那夜,皇上的隱棋殺手……不能被發現……要謹慎才好,所以……所以不要你抱,你讓我坐會兒,我調息過後自能站起……」

暗熙就算方才沒哭子,此時鳳目也已濕潤。

他的王妃沒有不要他。

他的王妃盡避氣他氣到不行,還是肯掐他、瞪他,然後她的心是向都會他的,都傷成這樣了,還為他想那麼多事。

他低頭親她略燙的額面,親她有些虛紅的臉頰,在她耳畔輕聲言語,「原來你已知隱棋殺手的事了嗎?莫驚,倘若真被察覺,大不了本王就把這天翻過去,徹底反給他看。」

他活中的「他」指的是何人,穆開微明白,胸口一緊,她神情怔然。

當身子被康王爺攔腰抱起,這一次她沒有掙扎。

幽然嘆出一口氣,她把自己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