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大人私心不可議(下)|作者︰宋雨桐|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洛州是個繁華熱鬧的地方,應洛州新任刺史,也就是七皇子襄王之邀,路蘭雪帶著小芳住進了洛州刺史的府邸,轉眼已過了個把月,整個吃好住好睡好,沒有閑雜人等來煩她,還有重兵在外看守,安全更無虞,這也是她當初之所以很干脆的答應襄王之邀跟著他來到此處的最大原因。
說邀請,或許是言過其實了,因為那日若她真的拒絕,一樣會被請來刺史府第,她若不乖乖跟他走,可能會和當初去京城一樣是先被打昏了再帶走,如今的她身子可嬌貴著,根本禁不起任何折騰。
無論如何,她相信墨東會派人找到她,也很快便會知道她被請到了這里,定會想方設法帶她回去才是。
卻未料,一天天過去,墨東非但沒來找她,還來了一只信鴿,親筆寫了便簽要她安心的住在這里。
住多久?他沒說。
到時他要來接她嗎?他也沒說。
然後之後便音迅全無。
她想過無數個可能,譬如說他娶了阿羅,兩人新婚燕爾,樂不思蜀,根本沒打算要接她回去?又譬如,他在來的途中出了什麼事延誤了或受傷了?
思慮過多,身體必傷,這是身為醫者都知道的事,而此刻正面臨緊要時期的她,半點傷不得,她的身子不如人,能懷上孩子已是上天的恩賜,說什麼她都不能讓自己傷著累著,她忍著不去想他,不去憂慮,笑著醒來也笑著睡去。
她每日不是睡就是吃,偶爾在東廂房里看看書賞賞花,又偶爾和襄王下下棋,最重要的是養胎,三個月了其實沒人看的出來,連小芳都被蒙在鼓里,一直到最近的某一天,小芳突然想到她家夫人已兩個月未來癸水,這才狐疑的問起,路蘭雪也不再瞞她,畢竟之後需要幫忙的地方還很多,她知道了也好。
小芳當真嚇傻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怪她都懷了娃還亂亂跑,搞什麼離家出走還丟了一張和離書,讓那張十三四歲的小臉瞬間變成了苦瓜。
五月,天氣漸暖,厚重的冬衣早就穿不住了,換上了鮮艷的衣衫,本來怕冷的她,可能因為有了身子,白天都覺得有點熱,讓她更為發懶。
這日午後,路蘭雪躺在花園的椅上小憩一會,沉著眼皮又要睡著,听見小芳急慌慌的腳步聲從長廊那頭一直跑到這頭——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說京城的城門封住了!不能進也不能出!大家都宮中在鬧宮變,整個皇宮都禁衛軍包圍住了!」
「什麼?」路蘭雪驚坐了起來,「大將軍呢?有沒有大將軍的消息?」
這陣子她為了靜心養胎,不想有任何雜念,對她家夫君的事可以說是不聞不問,沒想到京里竟出了這等大事!
小芳搖搖頭又點點頭,「有,前陣子奴婢不小心在園子里听見有人對襄王說,太子請命要把大將軍調回北境,陛下好像也同意了,之後的就沒听見了……所以現在大將軍究竟在哪里,奴婢真的不知……」
「大將軍人現在就在宮里保護父皇。」樂正宸信步而來,「夫人放心吧,一切早就在大將軍的掌握之中,只要夫人好好待在本王這里,讓大將軍毫無後顧之憂,宮里的事很快就能平定了。」
路蘭雪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有點听懂了,又有點不懂,「他……早就知道會有變?多早?」
樂正宸一笑,「兩個月前,或者更早。」
兩個月前,或者更早?那就是在他新婚後出遠門的那段時間?或更早之前……
所以,他才會出門之後突然帶回來一個未婚妻?還說不能拋棄那女人,要娶那個未婚妻為側室,目的就是要把她給氣走?
所以,他一直遲遲沒來找她,也沒有派人接她回家,是因為他正忙著要部署一切,在事發時可以保護好皇上,也可以保護好他所在乎的人事物?
越想,她的心思越清明,很多事及很多不解便有了答案。
路蘭雪的心一痛,鼻頭酸了眼眶紅了,此刻的心情好復雜,感動、羞愧、心疼著眷戀,這個傻瓜,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樂正宸看著路蘭雪一臉又驚又喜又想哭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女人在听到這消息的一瞬間終于想通了什麼。
丙真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女人,也難怪墨東如此想要保護好她,但凡任何決定都以她為重。
「那未婚妻阿羅……」
「據本王所知,那是墨大將軍為了讓你生氣自動離開他才出來的女人,你走了之後,那女人是留下來了,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丙真,連未婚妻都是假的,真是個笨蛋……
害她前陣子白白傷心難過,真是個大笨蛋……
此刻,她的心窩好暖好暖,她真不該質疑夫君對她的愛與在乎。
「他會沒事的,對吧?」路蘭雪靜靜地看著襄王,「只要我乖乖的待在這里,什麼也不做?」
明知道這種事誰也無法保證,但她就是想有個人可以給她肯定的答復,就算騙她也好。
樂正宸看著她又是一笑,「事實上,我比較擔心有事的是我父皇,墨大將軍可是我朝一戰將,還漫人可以打得過他,他就算要在這場爆變里篡位為王,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懂嗎?將軍夫人?」
這,算是安慰嗎?
所以,她乖乖待在這里其實是給襄王當人質?免得她那偉大又英明神武的夫君趁機篡位。
篡位?難怪那日襄王非要邀她到他府邸作客不可,可對方不擔心逼宮的太子,還更擔心她家夫君造反,那就代表她家夫君對太子逼宮一事的確是早已安排妥當,勝券在握,她的諸多疑慮及擔憂都在這瞬間被化解了。
路蘭雪看著襄王,有些哭笑不得。「妾身明白了,謝王爺的指點。」
「不客氣。」能安好這位夫人的心,也算功德一件,若將軍夫人听聞此事太過激動而動了胎氣……這筆帳某人可能會直接算到他身上,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樂正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依然平坦的小骯,又淡淡地別開眼。
必于將軍夫人已經懷孕一事,既然她不說,那他也不打算告訴那一位,免得那人因私情而誤了軍機,就當全然不知吧!
樂正宸轉身離開了,路蘭雪定定地望著他的影,心情很是復雜。
這樣才氣逼人的七皇子,是何時變得如此深謀遠慮了?
把她給扣下來當人質,究竟是皇上的命令?還是他的自作主張?
想著,竟隱隱覺得不安起來……
今晚的月色,被烏雲給遮蔽。
皇宮在蒙朧月色的籠罩,感覺分外孤寂。
本是熱鬧繁華歌舞升平的京城,因這場突來的宮變遍地死尸殘疾,哀鴻遍野,饒是事前部置得完美,也難免要經幾場惡戰,相搏,親人手足間自相殘殺,才能把亂事給平定下來。
鄭國公的禁衛軍是靠皇帝陛下最近也最危險的一支,就算墨東調來鎮北軍連夜南下暗中守護皇宮內外,也無法在第一時間抵擋禁衛軍的叛變,除了本就部署在京城內的上千名輕騎。
事先調動大批軍隊進京會打草驚蛇,只能耐心等候真正宮變叛亂的那一刻才能傾巢而出,在這之前,墨東帶領著暗中潛藏在宮內的一千名輕騎與上萬名禁衛軍對峙,就算兵力懸殊,卻勝在戰場經驗豐富,事發之時,已穩穩將皇帝轉移到安全之地,由墨東親自守護住宣政殿。
煙火信號升空,早在數月前便部署好的兵力將先來的鄭國公人馬給團團圍住,可說是甕中捉鱉,除了之前在宮中的那場惡斗,這場爆變可以說是很快就平息了。
墨東負手而立站在宮中最高處,居高臨下遙看整個皇宮與京城,夜幕之中宛如上萬孤墳,竟見不到有人點燈。
趙信手里抱著一只信鴿,另一手拿著短簽走了過來,「大將軍,洛州那邊來信了,說夫人已經得知宮變的消息,這幾日一樣好吃好睡的待在洛州史府,一樣沒說要出門。」
聞言,墨東疲憊的俊顏上露出一抹難得的笑容,「她竟半點不緊張我嗎?還是根本把我忘了?才乖巧得緊。」
「夫人應該是不希望自己成了主子的累贅,才乖乖待在洛州,等待主子親自去接她的那一天。」
「是嗎?」他也很想這樣自欺欺人。「又或者,她根本被軟禁了出不了門?」
從得知她被襄王請到洛州作客,他的心就沒一刻真正安寧過。
這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仗,但就算贏了的此刻,他的心也沒有半點歡喜。
趙信聞言一愕,「主子,您的意思是……
「那日夫人離家出走,我們的人都還沒來得及追上她,襄王卻比我們早一步找到她,還把她帶回洛州作客,你不覺得奇怪嗎?何以會這麼快就掌握到夫人的行蹤?尤其,他跟夫人根本沒見過,也能一眼認出她把她帶走?」
經主子一提,趙信也覺得這事甚是可疑,只是當時襄王一遇見夫人便傳信給主子,主動提及可以幫忙照顧夫人,所以他也沒想太多,畢竟夫人離家出走,宮里又是變量重重,有個有權有勢的人照顧也是好的,至少安全無慮,也省得主子牽掛。
趙信想著看了主子一眼。
墨東淡淡一笑,接著道,「那是因為一開始襄王就在監視著大將軍府的一舉一動,或者是,陛上讓他監視者我的一舉一邊?否則,為何襄王早不走晚不走,這麼巧會在那天出上任洛州刺史呢?一來可以讓襄王避開這場爆變,二來也可讓襄王掌握住我的家人,美其名是管我照顧那離家出走的夫人,怕她有生命安危,事實上卻是把當她人質,怕我在這場爆變中倒戈或是自立為王。」
趙信恍然,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皇族中人,還真是猜疑心極重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點真的很難做到吧?
「他們雖然需要借我之力,卻又懼我之力,怕我趁這場爆變中擁義父為王,畢竟若皇上真的不幸駕崩,以義父的身分接管皇權也是名正言順。」
這些人,當真是沒完沒了……
趙信一嘆。望向主子胸前的箭傷,傷口之深還透過衣衫在滲出血呢,這樣拼命保家衛國,換來的不是信任,卻是猜忌,難怪主子近來心情抑郁難當,對著皇上時臉上也是沒有一丁點笑容。
忠心賣命,和被威脅所以賣,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當屬下的都能體會到這種心境,身為大將軍又是永平王義子的他,感受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
如今太子被廢,甚至即將被處死,接下來又將會是新一輪太子之位的爭奪,那些即將而來的紛擾,他不願再卷入,也不要他的夫人被卷入……
「我累了,想休息了。」
趙信聞言忙道,「我去幫主子弄熱水。」
墨東一笑,知道他誤解了他的意思,不過無妨,「替我去請太醫院院使慕真來一趟吧,我這箭傷……有點古怪。」
趙信一听,緊張不已,「是,屬下馬上去請慕院使!」
走沒幾步,墨東又叫住他,「趙信,記住我今日的話,半點也不可違背。」
「主子您說。」
「若我死了,記得要把我的棺木親自護送到洛州,我要見夫人最後一面,沒見到夫人之前,不許下葬。」
這是什麼?遺言嗎?
趙信臉色大驚大詫,連聲音都在抖,「主子?你在說什麼?主子您怎麼會死呢?」
墨東又笑了,「不是說了嗎?我這箭傷……有點古怪。」
「可是……」
「事有萬一,有些話還是先說的好,免得來不及。」
「主子……」
「你一定要記住我今日所言,不可違背,听清楚了嗎?」
「是,屬工遵命!」
墨東淡笑,長袖一揮,「去吧。」
趙信聞言,一刻也不敢停留,轉身飛奔前往太醫院——
荷花含苞待放,滿池塘都飄著淡淡的暗香。
等待的時光是難熬的,但或許是肚子里的寶寶給了她無比的力量,才讓她沒有沖動的回京去尋她的夫君。
師傅曾對她說,那個時代那個國家的女人,就算懷孕了依然照常工作、照常行房、照常運動,每個人都一樣可以生出健康寶寶,千萬不要以為身子重了便什麼也不能做,這樣只會把自己養胖了養懶了,生孩子時反而沒有力氣,生完孩子又胖到瘦不下來。
路蘭雪常常听師傅碎碎念,說起她那個時代那個國家的那些奇怪的事,听久了也就不怪了,所以打從知道自己懷孕後很多該有的禁忌她都不是很在乎,兩個多月前在馬車里夫君要了她抱了她,她一次也沒有拒絕,後來生進襄王在洛州的刺史府,她雖然很努力養胎,但也很努力的讓自己多走走,賞賞花看看鳥,反而沒以前懶,再加上天氣越來越暖,她的身體狀態都變好了。
是的,她的師傅宋逸其實跟她一樣是個女人,只是當年女扮男裝進了宮,大家便一直以為宋神醫是個男人,不只如此,師傅根本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據師傅的說法,她來自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一開始,她只把它當傳奇故事在听,但她在師傅身邊待了幾年,她的師傅溫柔聰明,常常有特別的見解與看法,對她又極好,久而久之,師傅說什麼她都信,包括師傅要離開她時對她所說的那句——
「我死了,你千萬不要傷心,因為我在你們這個朝代已經不止死一次了,也許哪一天我們還會再相遇,記得不要忘了我,我可能會長得不一樣,變成另一個人,如果我跟你相認,你可不要不信我……」
她一直記得師傅說的這句話,也一直認為師傅沒有死,甚至在期待著某一天還可以再見到師傅,不管她是用什麼樣的身分及長相出現在她面前。
一股風徐徐吹來,這樣暖洋洋的午後,路蘭雪特別想睡,她躺在搖掎上微微後仰,把書蓋在臉上覆著,正想小眯一會卻听見這陣子已經听得有點熟的腳步聲,就停在她身畔不遠處,卻始終不發一言。
如果小芳這會兒不是替她去摘花了,而是在這里看她,鐵定又要咕嚷這襄王不懂禮數了吧?
今日她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如今襄王一語不發的站在身邊,讓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煩躁,路蘭雪把書移開望向他,卻見襄王此刻一臉的嚴肅,和平日的淡雅從容很是不同。
是出了什麼事嗎?那場爆變不是已經在半個月前就結束了?她一直在等墨東來接她回京,但也知道宮變過後一團亂,需要他指揮坐鎮,因此她一直沒有再追問,就只是叫自己安心的等他來,晚個幾日沒關系,她只要他平安。
終究……還是出事了嗎?
她不敢想不願想,但就算她再掙扎,也不能一直當個縮頭烏魚不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