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道場折騰,冉莘累得厲害。
不夠專注,她不敢踫觸師父的機關,今天解開三道,依師父的習慣應該還有兩道,希望明天能夠順利把東西取出。
柳眉微蹙,里面會有黑衣人嘴里的「三泉日央」嗎?那是什麼東西?很重要嗎?師父為什麼寧願舍命,也不願意把東西交出去?心悶得厲害。
她習慣藉由忙碌來改變心情,因此勤快地把屋子里外打掃一遍。
看著她,微妙感覺浮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她的背影。
桌子很普通、櫃子很普通、床很普通,房子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是因為她在里頭走動,氣氛變得不普通,感受更不普通。
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只想著,能這樣看她一輩子就好了……等等,心下悚然,他的腦袋又出錯了。
怎麼會出現「一輩子」三個字?他不喜歡她,她的個性太綿軟,腦袋太笨,她老是愛吃虧,老是惹他發飆,和這種女人相處一輩子,他瘋了嗎?
何況,梅雨珊還好說,反正是許給他的妻子,不作妻,可以為妾,但徐皎月不行,她是許給大皇兄的女人,他怎麼能和嫂嫂搭上關系?
她最好能夠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讓百姓遺忘當年的皇家丑聞。
他能給她的,是金錢、房子、平安的生活、可倚仗的勢力,可……他不想要這樣啊……
不想這樣,他想怎樣?不自覺地收緊了手臂,在他懷里熟睡的點點不舒服的嚶嚀一聲。
听見聲音,冉莘回頭,他還沒走?
這幾天,她避免和他接觸,避免和他對話,她想,也許覺得無趣了、被冷待了,他自然會走。
可他……截至目前為止,似乎沒有離開打算。
好吧,是該談談,問他為什麼來?問他幾時走?問他出現的原因和理由,說不定,他只是路過。
「你還好嗎?」冉莘朝他走近。
只是朝他走近,他的腦袋就起雷陣雨,雷聲轟轟,打得他心髒狂跳不已。
「還好。」嘴角自動勾起,眉毛自動微彎,「惡龍將軍」震出溫柔和藹表情,有點……驚人詭異。
「如果沒事,就下山吧。」
她的問話很不過喜,燕歷鈞小心地把點點放到床上,拂開她額前小碎發,幫她蓋上棉被,溫柔體貼的動作讓他覺得自己好有愛。轉回冉莘身邊,他說︰「你不問我為什麼來這里?」
冉莘點頭,確實該問問。「你為什麼來這里?」
見她順從自己,他的溫柔更添三分,「我在京城看見你,便命人跟上。」
「找我有事?」現在會找她的人,不是家里死了人,就是發生命案。
「我想告訴你,六年前的事……」
心一滯,她不願回想的事,他何必一提再提?「我並不想听。」她拒絕那段回憶。
「皎月——」
她打斷他。「我不是徐皎月,我叫冉莘。」
不理會她的否認,他抓住她的手,飛快說,「我被父皇禁足,等我能夠離宮時,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到你,親自向你道歉,可是你自盡了,我又悔又恨,卻無法讓你復活。
「我派人到江南寧王府,將你的死因查清楚,知道你是被繼母夏氏和父親聯手逼死,我氣急敗壞,立誓替你報仇。
「你繼母盼著親生兒子襲爵,我偏不讓她順心遂意,我著人設局,誘徐沐隆染上賭癮,將家產敗了近關,三年前他因為賭債被打斷雙腿,無法出門,只能在王府里鬧脾氣,把丫頭折騰得半死不知,惡名傳出,無人敢與他議親。
為維持門面,夏氏想盡辦法賺錢,可是開鋪子鋪子倒,買田莊被騙,做啥事,錢都像打水漂,有出無進,最後她狠下心放印子錢,企圖貼補家用,沒想到活生生逼死窮人,那陣子朝廷查印子錢,查得風風火火,最後查到寧王府頭上,你父親爵位被奪,御賜宅子收回,現在徐家一門,過得豬狗不如。」
「皎月,我為你報仇了。你想不想回江南?宅子還在,我可以幫你要回來,以後你不必擔心銀錢上的事,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定能教你衣食無缺、生活無虞。」
考慮片刻後,冉莘回答,「我並不感激你為我做這些。」
不感激?狗咬呂洞賓嗎?怒火瞬間大爆發,最討厭她這種性子,當好人就會有好報?
錯,當好人只有被偷被拐被騙、被欺負的分。
「你的意思是要以德報怨?哼!還是一樣鄉願。」
「和以德報怨無關,只是不想與那些人再有關聯。他們做的事,自有他們的因果,打從離開徐家那日起,我不再是徐皎月。」
她曾經恨過怨過自傷過,後來發現,那些情緒于事無補,只會痛了自己。
師父說︰「你不心疼自己,指望誰來心疼你?」
那刻,她恍然大悟,天地回能夠心疼她的,只剩自己,不疼惜自己已然過分,怎還能夠對付自己?
于是她成長、銳變,她試著做一個風吹不倒、雨打不垮的女人,即使膽子沒有長大,她也不允許自己怯懦。
「你沒關系,我有關系,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我的行事準則。」他說得咬牙切齒,分明是別人的事,他就是憤怒。
「他們與你有何恩仇,你不過是憋著一口氣,想找人出罷了。」冉莘失笑,一針見血。
他漲紅了臉,硬聲抗議。「他們害死你。」
淺笑,抬眼對上偏斜的且光,冉莘問,「六年前……那件事的主使人,查出來了嗎?」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但她清楚,對手太強大,自己無能為力與之相抗,以卵擊石的事太傻,她肩負著責任,不能行差踏錯。
「是燕歷堂,已經伏誅。」
輕點頭,她輕聲道︰「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你是寧王的嫡孫女,不該過這種生活,雖然我沒辦法讓你嫁給大皇兄,但放心我會想盡辦法讓你恢復過去的日子。」
怔怔地望著他,這家伙還是和過去一樣,人人都說他紈褲、不務正業,偏偏她看見的不一樣,她看見他好勝、正義、不服輸,看不慣天下不平事。
「不必,我過得很好,如果你願意離開,我會很感激。」
她的話像顆石頭,塞住他的喉管,不上不下、不舒服得很厲害。她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離開?她真的很擅長激怒他!
咬牙切齒,他氣瘋了,聲音里帶上幾分冷遜。
「這麼想我走?」
這些年,她試圖和過去的自己切割,除了無法斷線的記憶之外,她幾乎成功了,而他的出現,讓她不得不面對過去的自己,這種感覺,不是太妙。
「你知不知道那些穿黑衣服的是什麼人?」
冉莘搖頭,要是知道,她就能明白師父怎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們是北遼人,大家都曉得我領兵深入北遼月復地,滅了北遼,卻不知曉我為什麼可以取得最後勝利。」
「為什麼?」這和師父之死有關嗎?!冉莘眉。
「因為我用了反間計,讓北遼一分為二,讓擅長打仗的二皇子耶律信安叛離太子耶律信和,听說,他帶領一票心月復大臣及上萬軍隊遠走,至今,朝廷仍然查不出耶律信安在何處落腳。」
「意思是,北遼並未真正滅絕,如果耶律信安運氣好,很有機會復國?」
「運氣好不好得看老天肯不肯忙,但他驍勇善戰是不容否認的事實,若不是耶律信和夠狠絕,在他身上下了重手,我不認為這幾個月以來他會這麼安靜。」在北遼滅國消息傳出之際,他就會跳出來與大燕一戰。
師父人在大燕,怎會招惹上北遼?她眉心緊鎖,望向燕歷鈞。
「你在懷疑什麼?」
「你的師父姓啥名啥,出身何處,為什麼與北遼勾結?」
貝結?這是想在師父頭上潑髒水,冉莘平靜無波的雙眼迸發怒意。
燕歷鈞挑釁勾眉,生氣了?很好,比起不慍不怒,他更喜歡她發火。
他抓到重點了,欺負她無事,欺負到她師父頭上,她會控制不住,既然如此……不下手的是傻子。
「如果是勾結,我師父為什麼會死?」
「也許是利益談不攏。」他笑得很可惡。
師父哪里需要利益?從來她只有給別人利益的分。「你閉嘴!」
她說閉嘴就閉嘴?未免太小看他的本事。
「為國家朝廷安全,身為你師父的徒弟,算得上半個共犯,你乖乖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著,別想逃跑,否則被冠上叛國罪,可不能怪我。」
「燕歷鈞!」他太可惡,欺負她七幾年不夠,現在還想繼續?
「嗄?有事?」他嘻皮笑臉的模樣,恨得她牙癢癢。
憋住氣,她很清楚,他就是想惹她生氣,把人惹火這種事,她也會的呀。
咬唇,她惡毒地喊一聲,「歷鈞妹妹。」
炳哈哈……燕歷鈞大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自己懷里帶,微使勁,她的臉與他的幾乎貼在一起。
他笑彎一雙桃花目,問︰「還以為我是五歲的小蘿卜頭?我早就不會為這種事生氣,因為我可是堂堂的威武將軍。」
現在的他,英勇帥氣、瀟灑不羈,早就不是當年的娘娘腔。
他得意,她憤怒,憤怒讓她臉頰染上一片緋色,美得教人難以自控。
他的控制力向來很好,但是這一刻……冒犯她、欺負她的念頭像叢生野草,迅速在心底滋長,就算他的腦子拚命呼喚理智出籠,但鬼使神差的,自制失蹤,他伸長脖子,往她臉上啾一口。
冉莘驚嚇,傻眼地看著現行犯,他這是在做什麼?
燕歷鈞自己也嚇到了,幸好他恢復正常的速度很快,隨即閃身到床前,拍拍點點的臉,把她弄醒。
點點揉揉惺忪睡眼,她伸懶腰,滿足地笑著,在叔叔懷里睡覺好舒服。
展開手臂,燕歷鈞把她抱起來,她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軟軟憨憨地說︰「想睡。」
「餓了,去獵兔子?」
雞同鴨講,兩人的頻率不在同一條線上,但三兩下功夫就對上了。
「愛吃魚。」
「跳近有河嗎?」
「有。」
「那還等什麼,走吧!」
點點笑開,圈住他的脖子,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平空冒出來的大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