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光,我不要。」
「忍住。」
「我忍不住……」好痛。
「忍不住也得忍。」唯有忍才能走下去。
「遙光,你騙我。」什麼不算難,分明是抽筋斷骨,她的身體好像被層層拆解開,她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她感覺都要流光了。
「是的,我騙你。」不然以你的惰性死也不肯練——這後半句遙光沒有說出來。
狐姬從來就不追求永生,只想一生無憂的當只快樂的狐狸。
因為她的無所求才受到上天的眷顧,賜了她靈基仙骨,她比所有人都適合修行,沒有任何一套功法難得倒她,她是被挑中的天女。
遙光本來也不曉得狐姬身帶天命,在他們神、狐結合後,他才知曉。
所以他只能逼她,不斷地以美食引誘,她擁有別人遇不到的天賦,他自是要加以磨練,不讓一切白費。
「遙光,我恨你……」不行了,她要死了。
為了維持法術,遙光額頭沁出汗珠,而看著她疼,他更是心疼,只是他們不能半途而廢,他只能安慰著她,「輕輕,我愛你。」
「騙子。」又哄她。
「這件事上不騙你,因為我不死不滅,擁有永壽,那也是萬年的寂寞,永恆的孤獨,我想你陪著我,讓我不再感到孤單。」沒她的時候,淡然而過,心如死灰,可她的出現讓他明白生活不是單調的,它也是有色的,不只黑與白。
狐姬嗚咽地任由旋風撕開她的身體,她覺得害怕和痛苦,其實她已經開不了口說話,用的是意識在與遙光溝通,听著遙光溫柔如泉水的聲音,她的心安定了許多,好像也沒那麼痛。
「壞神。」她的眼淚化成血水,飄浮在紫色水晶瓶里。
「是壞,為了我的自私讓你飽受折磨。」他以後會補償她,對她加倍的好。
「我會不會死?」她不想死。
「不會。」他語氣堅定地說,她是他的寶貝,他會守護她到最後。
為她護法的遙光全身是汗,像剛從水里撈起一樣。
「遙光,我沒想過要永生。」活那麼久干什麼,身邊的親朋故舊一個個都走了,只剩孤零零的自己被留下。
其實她懂的,遙光描述的那種寂寞。
在她還是幼狐時,娘親就死了,她沒感受過娘親的關愛,總想著那是什麼滋味,她跟著狐姥姥生活,她們有時住在狐丘,有時狐姥姥會帶她四處走走,但她的朋友不多,大多數時間也是自己一個。
狐姥姥教她怎麼玩,怎麼讓自己快活,可是狐姥姥有她自己的樂子,當她玩得正開心想與狐姥姥分享時狐姥姥卻不見了,她等了好久好久才出現。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到了很久之後曉得那是被遺棄的恐慌。
「我知曉。」她向往及時行樂,今日有酒令朝醉。
「我會陪著你。」再痛也要忍。
遙光動容地眼眶泛紅,「好。」小東西真好,影兒不成單。
狐姬不會知道那一句「我會陪著你」對遙光有多重要。
修煉混元天訣絕對不是練口訣而已,那必須忍受令人死去活來的痛,是將全身肌肉、骨頭、筋脈重塑,他修煉時也曾覺得痛不欲生,當時他默默的修煉,無人提點、護法,他一步步模索,咬牙硬撐才度過難關。
而她還好,他先前讓她吃了不少靈丹,又有意無意地引她渡過心魔劫,心思單純的她並無太多阻礙,除了吃和玩之外,也就狐姥姥飛升前的雷擊令她心有余悸。
她這一句話,彷佛消弭了過去的苦痛,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遙光,你也要陪著我,不許離開……我找不到我的嘴了。」她怎麼動不了,好似漂浮在半空中。
被陣法保護著的狐姬的確懸于空中,肉眼得見的她如今是一團血肉,沒有手,沒有腳,就是球大的肉團,她一下現出人嬰的邢台,一下又是蜷縮的小幼狐。
不斷交錯的虛影消散再重組,虛影一點點的長大,嬰兒會爬行了,然後站立,蹣跚走路,狐崽歡快的跑著、跳著自得其樂的追著尾巴,人與狐的模樣自然地變換著。
遙光本意是替狐姬塑造人身,去掉狐血,以人的姿態繼續修煉,但顧及她更喜歡當一只狐狸,因此順其意願保留狐的血脈,讓她想當人便是人的樣子,想做狐便成白狐。
只是狐姬的人血已被激發,她再怎麼也修不成九尾天狐,最多八根尾巴,不過她唯一得到的好處是成仙時不用遭雷擊,待到晉升為神才會引來天雷。
「你的嘴巴還在,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有我就有你,不用擔心。」他在,一直都在。
「嗯!」其實狐姬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連意識都幾乎要消失,她感覺不到自己,也感覺不到周遭,好像她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找不到一絲光亮,如影隨有形黑暗將她包裹。
一瞬間,她想放棄,她太害怕了。
但是男子低沉的吟唱聲傳入腦海中,那是她听不懂的遠古語言,似在訴說對心愛女子的愛和「我與你同在」,听著听著,她紊亂的心慢慢平靜,又重新感覺到四周,她看見一條血管從她眼前飄過。
而後又是一條,再一條……密密麻麻絲線般的血管和筋絡彷佛蛛網,然後一顆血紅的心出現了,噗通、噗通、噗通的發出強而有力的生命樂音。
她看見血和肉迅速地充盈,白玉一般的晶瑩肌膚覆蓋其上,她有了手和腳,比例完美的軀干,十根可愛的小腳趾胖嘟嘟的,呈現粉色,她好玩的動動腳指頭,和自己的腳打招呼。
「輕輕、輕輕,你還在嗎?」遙光著急的喊。
「嗯,還在,發生什麼事?你好像很急。」
听到回應,他吁了口氣。「沒事,只是怕你睡著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遙光用神力創造的空間里,外面的時間不過幾天,而里面已經過了兩百年,這兩百年里,狐姬不停地修煉,身子爆破再爆破,重組又重組,靈力幾乎耗盡,她為了保護自己,進入休眠。
在這段沉睡期,遙光為她找來大量的靈藥恢復她耗損的靈力,又用自身的力量幫她煉出更強健的精神。
最後他只能在一旁等著,靜靜的守侯,等著狐姬破繭而出,用新的軀殼面對更艱辛的挑戰。
「遙光,我身上有點癢,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微微的搔癢,好想去撓一下。
「輕輕,別抓,會癢表示你功法圓滿,即將要出來了,乖,再忍耐一下。」終于要再見到她了,好久。
其實兩百年的時光在他永恆的生命里不算久,但與她咫尺間卻踫不著,依然讓他度日如年,每一刻、每瞬息都是煎熬。
「出來……從哪里出來?」嗯,是有點擠,動彈不得,可她待的地方像一張柔軟的床,她舒服的不想離開。
「繭里。」化蛹為蝶。
「繭?」她不成了蠶……
此時的狐姬包在雞蛋狀的白色巨繭里,白繭離地十尺,堅立著,似絲非絲的質地令遙光隱約可見繭中的動靜,一具玲瓏有致的曼妙少女軀體逐漸成形,透光而出。
「你抬抬手腳看看有沒有力氣,試著把繭撕開。」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別人不能幫她。
「喔!我試試……」她動身子,渾身就癢,咯咯笑出聲。
「輕輕,別玩,快試,你睡太久了。」而他也不想等了,只想盡快見到她,好抱在懷里寵愛。
「好啦,好啦,別催,我在試了。」其實她還在玩,軟軟的繭子有一股花香味,她舍不得破壞。
「輕輕——」遙光聲一沉。
狐姬嘟著嘴,不高興的想叫出爪子,可是怎麼叫也叫不出利爪,她只好用光滑如蔥的十指撕。
一開始很不順利,繭壁不厚撕不開,它柔軟又富有彈性,手一踫將她彈開,根本捉不住,但嘗試幾次後她學到技巧了,小區塊小區塊慢慢撕,把力道集中在某個點,她就像在撕棉花似,一層又一層。
「遙光,我看到光了。」很小很小的光點,從她腳下往上透入,形成光洞,她往洞里一瞅,隱約可看見外面。
「好,你很努力了,再把它撕開一些你就能出來。」遙光抬著頭,站在白繭下方,仰望繭中的細微動靜。
「喔!我撕,再撕,撕撕撕……真無聊,我撕了好久,里面堆滿我撕下來的東西,我沒法動……」她被纏住了,仿佛掉講蜘蛛網,到外都是細細綿綿的絲綿。
「不要停,繼續,再堅持一下就成了。」
「我沒力氣了,遙光,你幫我。」在繭中的狐姬撒著嬌,聲音嬌軟得幾乎要將人化掉。
「不行,你得自己來,這是一種修煉,旁人替不來。」遙光語氣略顯嚴厲,他急了,心情不穩。
「自己來就自己來嘛!臭遙光,看我出去以後還理不理你。」她自顧自地生起悶氣,一腳往前踹,驀地,白繭外多出一只女子的小腿,勻稱誘人。
這小東西……脾氣真是不好。底下的遙光看得好笑。
「遙、遙光,我好像不小心踢破一個洞。」她有些心虛的干笑,試圖把洞補起來。
「沒關系,讓它破,不破你怎麼出來,你再多踢幾腳,我在下面接住你。」他做好接住她的準備。
她一听,心安了。「好。」
她也沒多想,使出吃女乃的力量用力繼續踹,大繭發出砰砰聲,在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情況時,繭底忽然破開大洞,她大叫一聲往下墜,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
殊不知,落入一具男性的懷抱,她才開口就被吻住。
「遙光……」
乍然接觸光亮,狐姬的眼楮還不太能應,她看見的是一片白光,閉上眼再睜開,過了一會兒後,終于恢復清明的視線。
「我看見你了,遙光。」啊!他怎麼好像老了,不修邊幅,整個人頹廢到不行,少了銳利。
「歡迎回來,輕輕。」他愛憐的吻了又吻,舍不得放開,多如細雨的吻落在她臉上和她的唇。
「遙光,你多久沒洗澡了,有點臭。」臭烘烘地,她捏著鼻子表示很臭,臭氣燻天。
「我這是為了誰?」他沒好氣的一橫眼。
為了狐姬,遙光身上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累積不少污垢,連他自個兒聞了都覺得受不了。
「不是我。」她撇清。
沒發現自己渾身光溜溜地宛如新生,狐姬還為兩人的對話咯咯直笑,感覺手中細女敕膚觸的遙光眼神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