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隔壁藍小子干的?」瀝諾外出幾日,回來後神情陰沉的瞧著自家原本潔淨無塵的廳堂,此刻地上滿是一道道的泥腳印。
阿志滿臉氣憤。「沒錯,今日一早隔壁縣令家的藍少爺帶著官府的人過來,說是昨夜有人在官道被搶劫,劫匪逃躲到咱們這附近來,得逐戶搜查,便帶著人硬是闖進府里來,將咱們這弄得一團髒亂。」
「可搜到了劫匪?」
「哪來的劫匪,您瞧,這幾天無雨,這滿地的泥腳印分明是藍少爺故意讓人在腳底抹泥,借機闖進咱們宅子弄的。」
瀝諾眼微微眯起。「這小子是來報復的?」
「可不是,這幾日您不在府里,有所不知,藍少爺鬧出的事可不只這一件!」阿志越說越憤慨,那手在空中劈來劈去,似乎恨不得藍筱悠就在眼前,自己能劈死他。
「這小子還做了什麼?」
「他還——」阿志剛要再開口說出藍筱悠的劣跡,就听見後院方向傳來高昂的唱戲聲。
「這怎麼回事?」瀝諾立刻蹙眉。
阿志表情更氣憤了。「公子,小的要說的就是這個,藍少爺在後院搭了高台,天天請人來唱戲,一唱整天不停歇,吵得小的一听到這聲音就想吐!」
「這小子吃飽撐著了,走,本公子親自去瞧瞧!」瀝諾甩袖往後院去。
到了後院,果然看見圍牆外隔壁的院子架了一座高台,有個女伶正在上頭扯嗓高唱,那聲音拔尖,唱得聲嘶力竭,好不賣力。
「公子,那女的天天來唱,而且就對著咱們的方向唱,之前您不在就算了,如今您回來了,咱們可不能再姑息,是不是該找隔壁算帳去?」阿志忍無可忍地問。
「這小子做這麼多無聊的事,不過是想激怒本公子,本公子何必隨他起舞?讓他去鬧,沒多久就會覺得自己蠢了。」瀝諾雖不爽,但還是懶得理這小子,轉身走了。
阿志見主子居然走了,馬上心急的追上去。「公子,您不能不管啊,您會後悔的……」
阿志說的沒錯,夜里,某人真後悔了,那俊臉徹徹底底的黑了。
阿志捂著耳朵崩潰的趕過來對瀝諾道︰「您白天就該給他教訓的,夜里他興許就不敢又來了!」
棒壁正傳來殺豬般的尖銳琴聲,外加一堆鴉雀雜叫聲,藍小子正坐在後院朝著他們方向不遺余力的制造噪音。
「這小子每晚都這樣干?」瀝諾磨牙問。
「是的,每晚,不過現在這樣更離譜,之前只是讓鳥雀吵鬧,今晚他自己出馬了,這琴聲簡直是魔音穿腦!想來是藍少爺不知您經常不在府上,這幾日他鬧成這樣算是白鬧了,今早闖進府來才知這事,當時就差點氣暈了,之後便派人在咱們門口守著,得知您回來了,這才變本加厲。」
他听了啼笑皆非,這下可真見識到藍小子的報復功力,不僅出錢出力還親力親為,一刻不放松,早晚的下工夫,不搞瘋人絕不罷休。
「這附近可不是只住咱們兩戶人家,白天他吵鬧就算了,夜里這樣胡鬧,沒人抗議?」
「再怎麼說他也是縣令之子,左右鄰居敢怒不敢言,哪敢多說什麼。」
「這麼吵就是縣令夫婦自己也無法入睡吧,他們也能忍?」
「就是因為縣令夫婦這幾日到鄰縣去訪友,只留藍少爺一個,這混世魔王才大張旗鼓的鬧出這麼多事來的。」
問清楚這些事後,瀝諾面色發沉。「縣令夫婦何時回來?」
「听說還要三日才歸。」
「那便是還得要三日這小子才會消停?」
「公子,小的忍不了三日啊,會聾的!您真不打算制止藍少爺嗎?」阿志哭喪著臉問。
「誰說本公子要忍的,你去報官。」
「這……可是,藍少爺的爹便是平縣的父母官,咱們報官有用嗎?」
「沒報怎知沒用,你即刻去岳家一趟,找岳寧大人,請他處理此事。」他也已教這刺耳的魔音刺激得頭痛欲裂了。
「岳……岳家?那岳家可是儒學世家,岳寧大人是常州太守,他的表妹是大名鼎鼎墨王的王妃,公子與他相識?」
「嗯,他是本公子的表舅舅,見著他只需說是本公子讓你去的就成了。」
「呃……是。」平縣歸州官管,那岳太守正是藍縣令的頂頭上司,若岳太守出面還怕治不住那平縣小霸王嗎?!
不過,他這也才知道,原來主子與岳太守是親戚。主子身分神秘,確切什麼出身連自己也不清楚,只曉得主子購得這宅子後,雇了他來看顧,但這宅子之前是京中某位大官的故宅,本要留做祖宅,絕不可能變賣,主子卻有辦法買下,且這宅子的每件家具擺飾都是由京中運來,件件精致昂貴,京中時不時送來珍饈美食,華服貴品供主子吃食與穿用,而自己平日並不見主子煩惱營生問題,可主子想花錢時,也從不用煩惱,只要寫封信,不久就會有人送來銀票了。
由此可見,主子應該很有來歷,他猜想,肯定不出皇親國戚之輩,因此這會兒得知岳太守是主子的表舅舅,他倒也不驚訝。只是,岳太守的表妹是墨王妃魏綰煙,主子喚岳太守表舅舅,該不會……主子真來自權傾天下的墨王府?!
還有,那岳大人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七、八,而主子也不過二十二、三,兩人相差不了幾歲,喚岳大人舅舅,這年紀與輩分感覺有點怪怪的?但話說回來,墨王皇文諾與其佷子皇粵,不也年紀相當輩分卻差上一輩?
不糾結這事了,趕緊解決這藍小霸王才要緊,不浪費時間,他直奔去岳府求救。
藍筱悠在牢里關了三天後,灰頭土臉的出來了,回到家還得面對老爹與老娘的一頓臭罵,尤其是爹,常州太守乃是管他生死的長官,自己竟將事情鬧到他那邊去,讓爹丟盡老臉。
「你這小王八蛋,我讓人多關你幾天,你還回來做什麼?!怎麼就不死在牢里算了,省得禍害我前途!」藍炯順氣極大罵。
「藍炯順,你這老東西說這什麼鬼話,我兒子死在牢里,你就高興了嗎?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還是獨子,你敢詛咒他?!」何錦娘近四十歲的人,保養得宜,貌美如花,雖然也氣兒子丟人,罵歸罵,但罵到叫兒子去死,這就太過了,當場與丈夫翻臉。
藍炯順向來怕老婆,對自己兒子也是寵上天的,這不過是氣過頭一時罵了出來,罵完也是有些後悔的。「得得得,算我口誤,但這小子也太蠢,我讓他去查隔壁的底,結果沒查到什麼就算了,自己還鬧了個丟人現眼,甚至與人家交惡,我藍炯順生出這等笨兒子能不氣惱嗎?」
藍筱悠被罵得啞口無言,堂堂縣令之子,成為階下囚,自己這回是真是顏面無光了。「爹罵的是,兒子不成材,讓那姓瀝的給整了,不過您放心好了,那姓瀝的徹底惹毛兒子,這口氣兒子會討回來的,他完蛋了——」
「完蛋的是你!人家岳太守是墨王妃的表兄,墨王妃什麼人?是墨王的心頭肉,誰不知墨王多寵這個失明王妃,對她的娘家人亦是多有提拔,尤其這個岳家,岳寧繼承已故大儒岳明的名號,成為當代儒師,更因此成了常州太守,隔壁的能請得動岳寧出面辦你這等小屁事,可見他也不是普通人,你想找他麻煩,你是瞎了眼了!」
藍筱悠愣了愣,自己是被關了幾天大牢,氣傻了,倒沒去想瀝諾與岳太守的關系,岳寧為官清廉公正,又貴為太守,自己瞎鬧的小事這人卻親自出馬拿他,爹說的沒錯,瀝諾不是簡單人物。
「沒錯,兒子啊,這回娘和你爹外出,听見了一個消息,墨王認了一個義弟,此人是名大夫,正在為墨王妃治眼疾,天下皆知墨王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妻子,用盡方法找盡藥理要治好王妃的眼楮,可惜多年來始終沒有成效,這位義弟卻是打包票定能治癒王妃,墨王大喜,因而對這義弟有求必應。」
「娘該不會是要告訴兒子,墨王的義弟即是隔壁的那家伙?」
「可不是,你爹打听到這消息,原本是急急忙忙要回來好好巴結人家,借著此人攀上墨王這棵大樹,哪知這大好機會卻教你搞砸了,難怪你爹會惱你,不過事已至此,惱你也沒用了,這會兒你就別再給你爹添亂,安分些,別再惹事。」
「那也不對,墨王義弟不好好待在京城治療墨王妃眼疾,跑到咱們這兒來做什麼?娘會不會搞錯了?」
「你娘沒搞錯,听說治療墨王妃的藥只有咱們平縣才有,所以這人才會暫居于此。你這小子給我听好了,你爹我光一個岳太守就得罪不了,更何況墨王,你爹要是惹上這人物,十顆腦袋都不夠砍,所以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再敢給我闖禍,瞧我不剝了你的皮!」藍炯順嚴重警告。
藍筱悠肩膀垮了,垂頭喪氣的說︰「兒子知道了,這家伙背景雄厚,我哪還敢沒長眼去招惹?爹放心吧,兒子會吞下這口惡氣的,不過,那治癒墨王妃平縣才有的藥究竟是什麼?」他好奇起這事。
「正是只有咱們平縣紫南山才有的駝子草,這奇草是近百年才在紫南山出現的,得三年深根,四年出土,五年結珠,真正長成要花上十二年,這不打緊,這株草其貌不揚,不喜陽光,長在山澗縫里,極其難尋,墨王義弟就是來尋它的。」
「原來如此。」藍筱悠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爹,兒子知道您一心想做京官,若能攀上墨王,那便能平步青雲了,只如今兒子得罪了他的義弟,所以我打算將功贖罪,既然駝子草這般難尋又難長成,若兒子能弄到手,直接送到墨王手中,豈不就是大功一件,咱們還管那姓瀝的做什麼?」他盤算的說。
「你以為這容易嗎?听說那墨王義弟找了個把月,連個影子也沒瞧見,你想搶在他之前取得駝子草,這是作夢吧!」藍炯順直接潑他冷水。
「是啊,兒子,那紫南山高深險峻,你別好大喜功要去找什麼藥,你可是娘懷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寶貝兒子,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就算你爹因此做了京官,你娘我也不樂意!」
「沒錯,你以為爹為了前程可以犧牲兒子嗎?你可是咱們藍家獨苗,你好好給我待在家里,哪里也別去,去跟墨王義弟賠罪的事爹會自己來,爹精通人情世故,就不信搞不定這個墨王義弟!」藍炯順也如此說,夫妻倆全要這個兒子安分一點,別給他們惹事就好。
「好吧……」藍筱悠說不過兩老,便低眉順耳的應著,可那雙古靈精怪的眉眼沒安分過,轉溜個不停。
姓瀝的已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哪是爹娘幾句警告就能消除怨氣的,這駝子草自己志在必得,有了這個,瞧這姓瀝的能不向他低頭嗎?!
「藍小子,這會兒墨王義弟之事先擱一旁去,爹跟你說一聲,這回到鄰縣去,爹順道替你物色了一門親事,是徐大富的嫡女,徐錚,听說性格宜室宜家,重點是徐家有座礦山,你若做了徐家女婿,將來保證金山銀山吃喝不盡,咱們官貴商富,恰恰結成富貴人家!」藍炯順想起這事,高興的告訴兒子。
「藍炯順,我不說過了,這叫官商勾結,你做官的咱們家怎能娶一個銅臭的商人之女做兒媳婦,這傳出去閑話還能少嗎?我不滿意這門親事,是不會同意的。」藍筱悠還沒說什麼,何錦娘已站起來拍桌反對。
「欸,你這女人怎麼回事?平日里你花我『勾結』來的錢比任何人都痛快,我這會兒給你找個錢礦,將來讓你在那群姊妹淘面前錢花得更爽快,就不懂你為何要反對這樁婚事?」藍炯順不解的搖頭問。
「我愛花錢可也不想找一個以為可以拿錢砸我,不敬公婆的媳婦!」
「這人都還沒進門呢,你怎就說人家會拿錢砸你、不孝敬你,你這得的是什麼毛病?」
「總……總之,兒子才二十,不急著娶妻,你要急,你去納妾!」
「你說什麼鬼話,我跟你有理說不清了。」
「說不清就別說了,咱們不娶!」
「你——」兩人吵了起來。
「都別吵了,爹,我听人家說,子女是自己的前世情人,我是娘的小情人,娘這是吃醋了,不想兒子被別的女人搶了。得,娘,兒子答應你,你不中意的兒子絕不娶,要娶的鐵定是能對你百依百順、低聲下氣的,這樣可好?別再跟爹吵了。」
藍筱悠笑嘻嘻的摟住何錦娘後,又轉向藍炯順道︰「爹,你也真是的,急什麼,那徐錚家里有錢又怎麼樣,憑兒子的相貌才情,就只能找個家里挖礦的嗎?那是粗人,兒子想找的是像娘這樣氣質高貴,能吟詩作對的女子。」
「屁,你娘能吟詩作對才怪,我看你是認錯娘了吧?」藍炯順忍不住譏諷回去。
「藍炯順,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這是嫌老娘不會吟詩作對是吧?老娘無才讓你蒙羞,有種你就休了老娘,老娘這就回房去等你的休書!」何錦娘怒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藍炯順這下才意識到自己惹毛妻子了,真怕了,嚇得趕緊追上去。「我說夫人,我的好夫人,你這不是讓我休妻,是你要休夫,千萬別啊,為夫知錯了,知錯了還不行嗎?你听我說,我沒膽更沒種休妻啊……」
藍筱悠瞧著自己爹娘吵鬧離去,原本臉上掛著的乖覺笑容漸漸淡去,最後變得有點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