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被那男人扯遠了,岳笙掛上電話後才想起,她還是不知道他故意送她那麼一大束花的真正原因。
起身,岳笙抱著一疊要送的文件往電梯口走去,才剛按下下樓的按鍵,就發現右前方院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幾個主任醫師從里頭走了出來,
正想微笑的跟他們打招呼,卻赫然發現杜天羽也在其中。
那日在家門口分別之後,已經有十來天沒看見他了,本來是她刻意回避,後來發現他最近幫一個醫師代班,門診和手術多了快一倍,听手術房的護士小姐說,他常常累得直接睡在醫院里,她倒是沒特別躲他也遇不著他了。
如今乍然遇見,目光便不自主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卻剛好撞見他投射過來的眼神——
心下一慌,腳步一旋,岳笙抓著文件,直覺地推開安全門閃進樓梯間,飛快地往下奔,顧不得今日穿的是三寸高跟鞋,一心只想避開杜天羽往下跑。
老實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慌亂?也許他根本沒看見她……好吧,就算他真的看見她了,跟那麼多醫生在一塊,他也不可能來追她!般不好見到她跑了,他還會松一口氣呢。
被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給吻了,心里是什麼滋味呢?討厭?還是惡心?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她喜歡的。
當時她是醉得有點神智不清才會去吻他……對,就是因為醉了酒害的,他應該也知道她是喝醉了才會那樣。
但這點或許可以說服他,卻不能說服她自己,因為當時的每個畫面她都歷歷在目,連那溫熱的觸感都彷佛還留在她的唇上……
要不是那個蜘蛛包裹,她可能還得夜夜夢到他。
嘖,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她寧可夢到黑蜘蛛勝過他?當然不!
岳笙就這樣邊跑邊想邊沖下樓,好幾次都差點踩空一階,小腿被磕磕踫踫了好幾回。
方才十五樓的一行人走到電梯口,電梯剛好上來,一群人陸續進了電梯。
「明明電梯口就沒人,不知這電梯是誰按上來的?」一名平日愛開玩笑的主任醫生心直口快,有啥說啥。
有人作勢輕咳一聲。「也許是剛剛有人按了電梯,又突然有事走開了。」
「應該是看到我們這群人過來,嚇到躲起來了吧?」
杜天羽在踏進電梯前看了安全門一眼,並沒有加入醫生們的談話。
「喂,看看,有人在醫院的群組上發布了今日頭條花邊新聞……天啊,這麼一大束玫瑰花!我們公共事務處的岳笙可直不得了,前幾天收到蜘蛛,又被水潑了一身,今天卻收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到底走的是什麼運啊?」
听這個醫生一說,一個大老級的主任醫師呵呵笑道︰「看來你想追人家的話,可得多用點心才行,這年頭的小女生都很現實的,有錢有房有車還不夠,還得願意花錢,再加三餐體貼問候、殷勤接送。」
「我可沒敢追人家,倒是杜醫師……人家被潑水的那天還當了回護花使者,這事可是在醫院成了佳話呢!是不,杜醫師?」
杜天羽淡淡地笑了,一樣沒接話,這讓說話的醫師無趣地模了模鼻子,還被旁邊另一位資深主任給瞪了一眼。
一行人邊聊天說話邊在各自要前往的樓層離開,杜天羽則是來到了二樓,高大的身影就斜靠在電梯口對面的那面牆上,那是個可以同時看見電梯口和安全門口的位置。
三部電梯上上下下進進出出好幾回,都沒看見岳笙的身影。
她剛剛按了下樓鍵,那就表示她本來是要到樓下的。照理說二樓公共事務處是她最有可能的目的地,他卻始終沒見到她,而一旁的安全門同樣無聲無息,等半天也沒有人從那扇門里出來過。
「杜醫師,你站在那里半天了,是在等人嗎?」二樓電梯口的櫃台,一名好心的護理師走過來詢問。「要不要我幫你找人廣播?」
「不用了,謝謝你。」杜天羽溫文一笑。「我只是站在這里休息一下,沒事的,你忙去。」
「好的,有事可以找我。」護理師見到他的笑容,臉微微一紅,轉身離去時還差點撞到病人。
一直等不到人的杜天羽終是不放心,雖說公共事務處就在轉角的盡頭,但他怕一走開就錯過了,便直接掏出手機打到辦公室找岳笙,剛好是蘇容接的電話,她說岳笙去送文件還沒回來。
這會,杜天羽終是忍不住走上前,推開那道快要被他瞪出窟窿的安全門。
樓梯間很安靜,杜天羽一步步往上爬,才爬了兩層樓就隱隱听見有哭聲,他心一緊,加快腳步沖上樓,隨著那哭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動得也越厲害。
他邊爬邊掏出手機打給岳笙,果真,樓梯間響起了預期的電話鈴聲,一聲又一聲,她卻沒有接起來的意思……
岳笙不哭了,瞪著拼命響的LINE來電,杜天羽三個字就在她眼前跳啊跳的,心里想著她該接還是不接?
她想接,因為她現在好想他,想他的溫柔,想他對她的好,如果他知道她拐到腳了,肯定又要讓出他那寬大的背來背她,那她鐵定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好和他的背,這可不行。
忘了吧忘了吧,咬牙撐一會就過去了,她可以的!天底下哪有她岳笙做不到的事、跨不過的檻?何況只是一個男人罷了。
只要他不再對她好,只要她不再給他機會對她好,不再踫面,不再接觸,多去認識一些好男人,他的身影終會淡去的,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不是?
她瞪著手機,不斷地說服自己。
直到,她看見了在樓梯間出現的杜天羽——他像尊高貴的神般站在那里,神情莫測地瞅著她。
此刻的她,滿臉淚痕,哭得甚是狼狽,那模樣藏也藏不住,一看就惹得人心疼又憐惜。
杜天羽掛了電話,收起手機,樓梯間整個安靜下來。
她禁不住他那雙黑眸灼熱的注視,默默垂下了臉。
文件散落在樓梯間,腳上的高跟鞋被丟在一旁,他的目光落在她那紅腫的腳踝上。她的膚色本就雪白剔透,那片紅很容易便被看見。
杜天羽凝眉,什麼也沒問地走向她,蹲便伸手執起她的腳細細看。
「很痛吧?哭成這樣。先帶你去照X光、做冰敷。都不能走了就該打電話求救,自己不打,人家主動打來了就要感恩的快點接起來,又不是小孩子,只會坐在地上哭。」
他柔聲數落著她,每字每句明明都是在訓人,听起來卻讓人覺得都是安慰。
「抱好。」杜天羽彎身把文件一一揀起疊好拿給她,又彎身去提被她踢到一旁的高跟鞋,這才背對著她蹲。「上來。」
這迷人寬大的背,竟像是她專屬的,三不五時就要背她一背?
「我可以自己走。」她別開臉。
「如果可以自己走,你哭成這樣是為什麼?」
「本姑娘想哭就哭,又沒人叫你理我。」
「上來。」
「我不要你管,你走吧,我會叫其他人來幫我。」
杜天羽轉過來看著她,見她別開了臉,伸手輕扣住她的下巴,讓她把臉轉過來,就這樣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哭紅的眼和鼻。
「你看什麼?」他不知道他這樣看著一個女人,女人再硬的心都要融化嗎?再這樣被他看下去,她可能沒醉也會撲過去。
「你在生我的氣?為什麼?」
因為他是大木頭!因為他被她吻了還無動于衷,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她的心受傷了,覺得熱臉貼上人家冷!她的感情受傷了,自尊也受傷了,全身上下都受傷了!
她瞪著他,淚不禁涌上眼眶,咬著唇不言不語。
「親我的人是你,說對我沒感覺的人也是你,我都沒抗議了,你為何要生我的氣?」杜天羽的眼神淡定無波。「躲我就算了,還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偏偏還被我撞見,卻又不讓我幫你,你究竟是在氣什麼?」
真是……
她哪是氣他?她是愛他好嗎!
就是因為怕自己越來越喜歡他,才會躲他躲得遠遠的,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心里有別的女人,不會愛上她,她才不想他再管她的任何事,這樣也不行?
「我就是愛生氣,不行嗎?」
「生氣總要有理由,你的理由是什麼?」
「這究竟關你什麼事?」
「因為你生氣的對象是我,所以我必須知道。」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並役有要輕易放過她的意思。
岳笙想把臉轉開,他卻不讓,直到扣著她下巴的指尖傳來涼涼的濕意,讓他的心驀地揪疼,終是放開了手。
「不要哭了。」他嘆口氣,甫放開的指尖轉而溫柔地撫上她的發。「你的眼楮已經哭得夠腫了,想變成核桃嗎?」
「你走開!」
手一頓,嗓音依然溫柔。「我不能這樣把你丟在這里。」
「你再管我的事,我就賴著你,讓你想甩都甩不掉。」這樣他總該怕了吧?可以馬上走人了吧?
孰料,他的手又一頓,卻道︰「隨你吧。」
被她賴著,總比被她躲著好……
隨她?岳笙愣愣地轉過來看著他。
杜天羽再次把他寬大厚實的背給讓出來,微笑道︰「可以上來了嗎?岳大小姐。」
是把她當娃兒哄吧?身為醫生的他,對病患真是有愛心、耐心和堅定不移的毅力呵,醫院應該頒個年度最佳醫生道德獎給他。
罷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仍要多管閑事,她還能怎麼樣?頂多要忘掉他的時間又得重新計算了。
趴在他的背上,岳笙沒再說話,杜天羽推開安全門,背著她搭電梯下樓去X光室照片子,又把她帶到骨科給醫生瞧,一路上雖然引來眾人的目光,可竟沒人敢上前詢問一下究竟。
因為,他背上的女人始終將臉埋起來不讓人瞧,杜大醫生又一臉的凜然,以致真正見到他背上女人廬山真面目的人,只有骨科的醫生、護理師和X光室里照片子的同事。
「岳笙,整間醫院的地板都是平的,你是怎麼拐到腳的?」骨科醫師打趣地看著她。
杜天羽見她沒答話,便道︰「她是在樓梯間受傷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鼻科醫師一愣,又笑。「怎麼好好的電梯不搭?每天爬樓梯送文件嗎?如里真是這樣,以後不要再穿高跟鞋了,改穿球鞋,還可以走得更快些。」
岳笙看著一直在偷笑的醫生,終于開口︰「醫生都是這麼嘲笑病人的嗎?病人受傷了還得接受嘲笑?」
「不是不是,逗你呢,看你的傷勢也不算太嚴重,卻哭腫了眼楮,想讓你開心點。好了,這兩天多多冰敷,吃個幾天藥,再休養個幾日應該就沒事了。」醫生和藹可親地說完,又轉向杜天羽。「照顧女人的心比照顧女人的身體更重要,心照顧好了,女人自己就會保重好身體。」
聞言,杜天羽沒說什麼,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