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
何青衣在家向來受寵,加之姨母長年掌管著庸郡王府,自是覺得自個兒也算半個主子,也因為姨母的關系,寧莫北待她一向也是客客氣氣的,從來不拂了她的面子,讓她一直以為他對自己是有情的。
所以當她知道他要娶一個商家女為妻時,她就起了妒恨之心,只是自己何家雖然也曾有過權勢滔天的時候,但如今早已勢微。
她的姨母當年能嫁入郡王府,可她卻是不可能的,就算真進了郡王府,能得個貴妾的身分已是極不錯的了,這點認知她是早就有的,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寧莫北竟然會紆尊降貴,娶一個商家女為郡王妃。
如果連商家女都可以,那麼自家雖然勢微,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里,她對沐瑯寰的妒意更盛,瞪著她的雙眸更是有著濃濃的恨意。
尋常姑娘在成親當天被人用這樣妒眼的眼光瞪著,心里多少會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害怕,可沐瑯寰卻不甚在意,反而勾了勾唇,明艷的臉龐綻出一抹淺淺的笑。
身為商家女,她自然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所以當她知道自己必須嫁給寧莫北時,早已使人打听了所有關于這個未來夫婿的一切,何青衣的存在,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是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故事,流水指的自然是寧莫北,落花則是何青衣,何家前人在朝廷的確有過一些權勢,只可惜後繼無人,不論是在朝中的影響力或是家產,都已經敗落得差不多了。
這樣一個身分的姑娘,既不能替寧莫北的前程爭取什麼助力,更不能給寧莫北的嬸娘銀錢上的助益,自然不能成為寧莫北的妻子。
可她听說何青衣愛寧莫北入骨,矢志要成為他最心愛的女人,便是不能當成正妻,也想成為愛妾,所以她今兒個才會穿著正紅的衣裳想來向她示威,瞧她那迫不及待和丁點兒藏不住心事的模樣,倒也算不上是個深沉的人。
沐瑯寰起身,帶著溫潤的笑容,筆直地走向還站在門邊的何青衣,張口便親親熱熱地喊道︰「表妹倒是別生氣,是我家的丫鬟不懂事,只是在出嫁之前,我祖父交代了丫鬟要事事小心,而我今日便忌正紅,所以丫鬟才會這般緊張,要我說呢,這屋里哪里不是正紅,成親本就該喜氣,瞧妹妹這身正紅衣裳喜氣得緊,嫂子還要謝謝妹妹來替我添了喜氣呢!」
這話听起來軟綿,但要是認真咀嚼一番,卻是字字帶著刺兒,暗指何青衣不懂事,穿了正紅的衣裳來沖撞她,還把何青衣比作了添喜氣的器物。
在場的幾個人精,當然听出了這番滋味,正低聲竊笑,但何青衣卻渾然不覺,只瞧著沐瑯寰說著軟話,便覺得自個兒威風了起來。
「要說你那丫鬟還真該好好教訓一下,不過是個下人,也敢攔我。」
「表妹說的是,等會兒我就罰那丫鬟一個月的月錢。」沐瑯寰態度溫馴,從善如流。
听到沐瑯寰應諾,何青衣滿意地微微頷首道︰「原本听說表嫂是個商家女,妹妹我還替表哥擔心,怕你的粗鄙連累了表哥,還好是個知禮數的。」
此話一出,不僅眾人議論紛紛,寧莫北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這何家的姑娘是怎麼了?新嫁娘是表嫂,她是表妹,怎麼表現得她像是婆母,新嫁娘是她的小媳婦兒?
眾人瞧著何青衣的目光漸漸地染上了一抹輕蔑和懷疑,早些市井之中隱隱傳著一些閑話,說何家人在庸郡王府橫行霸道,看來果真如此。
庸郡王的嬸娘雲氏無視外甥女的蠻橫,只怕也不如外傳的那麼照顧庸郡王吧!
「你說夠了沒有?」寧莫北醇厚的嗓音帶著一股冷冽的寒意。
原本沉溺在勝利感覺中的何青衣察覺到了,她一抬頭,便撞進了寧莫北那雙幽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中,她驀地一驚,有些生硬地說道︰「今兒個是表哥和表嫂成親的大好日子,你們新娘子也見著了,洞房也鬧了,還是快走吧,別打擾了他們……」她話都還沒說完,就幾個碎步把自己挪了出去。
其他人見狀,也不好多鬧,應景地說了幾句賀喜的吉祥話,便往前頭入席去了。
好不容易房里終于清靜了些,寧莫北卻也沒有時間多留,他還得去前頭的筵席向眾賓客敬酒,他朝沐瑯寰露出一個溫和又帶著歉意的笑容,細細吩咐著春雨和春雪幾個替沐瑯寰更衣,讓她可以輕松些,這才離開。
幽幽暗香隱隱地在房內浮動著,沐瑯寰卸去了一身的釵環,在春雨她們幾個的盡心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泡了個香浴,把自己打理得舒舒服服的。
春風也不知道打哪兒弄了一小兵的燕窩粥,就著幾樣簡單的小菜,沐瑯寰填飽了餓了一天的肚子,而後就著春陽送上來的茶盞輕啜了一口,她這才彷佛從一天的忙亂中回過神來。
環視著這一室不是大紅就是鴛鴦的喜氣布置,她這才意識到,打今兒個起,自己便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了。
要說她真的心靜如水,當然是不可能的,可她也不像尋常的閨閣女子,含羞帶怯的期待著往後的夫妻生活。
她只是打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主意,總之,不委屈了自己就好。
望著銅鏡里的自己發著呆,沐瑯寰完全沒有注意到寧莫北的到來,直到自己宛若黑緞般的長發被人攏起,她才驚覺房里有了另一個陌生的氣息存在。
「郡王爺回來了。」
雖然初時有些錯愕,但面對寧莫北親近的舉動,沐瑯環並沒有太大的排斥,她神色自若地起身面向他,臉上帶著溫婉的淺笑。
「今兒個忙了一天,累著了吧?」寧莫北溫言道,一手還握著她柔滑的黑發,舍不得放。
他瞧著她臉上的淺笑,那笑容很美,卻沒有太多的溫度,這讓他的眼底驀地閃過一抹郁悶。
「嗯,是累了。」沐瑯寰大方回應他的問題,抬頭瞧著他那平靜無波的臉龐,覺得兩人這樣僵持著不是辦法,便又開口說道︰「郡王爺先去沐浴吧,想必丫鬟已經準備好了。」
「嗯。」對于她的提議,寧莫北雖是點了點頭,但是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不想干等著,逕自轉身,突地頭皮傳來一陣刺痛,她不解的驀地回頭,這才發現她的發不知何時竟與他散下來的發打了個結。
「郡王爺這是為何?」她微微咬牙問道。
對于他這莫名的舉動,本就被兩人之間的尷尬弄得有些煩悶的沐瑯寰,頓時也有了些脾氣。
「結發。」寧莫北無視她刻意隱忍的怒氣,好似呢喃般說了這兩字,然後手一彈,原本糾纏的黑發頓時松了開來。
聞言,她抬首看向他,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相貌確實出眾,有著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偏偏言行舉止都透露著一股讓人模不透的感覺。
不想被他影響了情緒,沐瑯寰也不再細究他那句「結發」是什麼意思,逕自轉過了身。
沒想到她才轉身,一股子濃濃的酒氣揉合著陌生的氣息便朝她包攏過來,眨眼間,她落入了他的懷中,臉頰貼著他精實的胸膛,耳中盡是他沉沉的心跳聲,還有他那若有似無的呢喃—
「今兒個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郡王爺不沐浴嗎?」
倒看不出來他竟是這樣猴急的人,照理來說不是該先洗漱,然後上床,再然後……才圓房嗎?
「等會兒咱們一起洗。」
听到他的話,饒是沐瑯寰的性子再清冷,到底是個姑娘家,哪里曾被人這樣用言語挑逗過,她退開他的懷抱,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莫名結巴起來,「可、可……」
寧莫北本就有著五分醉意,再瞧著她那傻愣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伸手往她那不盈一握的縴腰一攬,巧勁兒一使,便將她橫抱了起來,大步往鋪著鴛鴦錦被的床榻走去。
輕柔地將她抱躺在榻上,寧莫北也跟著上了榻,一見她那如緞般的黑發散在大紅的鴛鴦錦被上,再配上她那宛若皓雪一般白皙柔女敕的肌膚,沉黑、艷紅、雪白交錯,好似一幅醉人的畫作,讓他不由得看得痴了。
在他苦心謀算了許久之後,她終于成了他的妻……
……
望著她那帶著幾分委屈和驚懼的模樣,稍稍饜足的寧莫北微微勾唇而笑,他下了床擰來了毛巾,不顧她那微弱的抗議,細細地為她擦拭。
整理好了,寧莫北才又上了榻,從後方將蜷縮成一團的她給密密地圈進了懷里。
沐瑯寰掙扎著想要月兌出他那熱得嚇人的懷抱,可才一動,便听到寧莫北有些沉啞地說道—
「別動,否則你今晚可就別想睡了。」
這威脅讓人氣悶,可是從不示弱的她卻不敢胡亂開口,只要一想到方才那種令人迷亂而不知所措的感覺,她便覺得有些心驚,壓根不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再嘗試一次,只好咬著下唇,僵著身子任由他抱著。
本以為身旁多了個人,舉止還這般親密,自己不可能睡得著,誰知道閉上眼沒多久,她便迷迷糊糊的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