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市集到了,經過幾個月的宣傳和經營,市集里來收購藥材的商人多了近一倍,盡避如此,攤數還是不多,大部分是附近農民帶家里的農產品過來交易。
淺淺選擇一個老伯擺的攤位,他不只收藥,也賣一服服的藥材,治頭疼腦熱的,治風邪入侵的,治拉肚子的……每服藥都擺上十幾包。
他很有腦袋,這是成藥的概念。
她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因此每回來都找這個老伯做生意。
看見淺淺,他拉起滿臉笑意。「姑娘來啦,今天帶了什麼好的?」
「大爺,我找到幾株重樓,您看看合不合用?」
「重樓?姑娘運氣好吶。」老伯細細看了品項。「只有三株?」
「嗯。」其他的被野豬給拱了。
「還不差,一株我給二兩銀子。」他拿起當中一棵,說︰「這個年分少些,可咱們不是第一次做買賣,就當是交情,也給姑娘二兩。總共六兩,怎麼樣?」
「可以呀。」反正她又不懂這里的藥材行情。
見她點頭,老伯從錢袋子掏出錢來數。
淺淺道︰「大爺別急,我這里還有株野山參,您先看看喜不喜歡?」
她把木盒遞上,老人家細細打開,看見人參那刻,眼珠子瞬間發亮,但下一刻,他極力掩飾喜悅,道︰「姑娘這人參挖得不好,掉了不少參須啊。」
有嗎?她明明很小心。
「這人參年分久,應該有上百年,要不,我給你五百兩吧。」
這是明明白白的欺負啊,她雖然不懂行,卻曉得這參至少有三百年以上,他硬是減去兩百年?
她正生氣著,不確定要不要翻臉時,楚默淵出手了,他拿起盒子,把重樓收回蔞子里,拉起淺淺道︰「他不識貨,我們找個懂行的。」
「哦,好。」淺淺二話不說就要跟楚默淵走。
「別啊,這位公子,有話好說。」
楚默淵冷冷回頭,問︰「你以前挖的藥材都是賣給他的?」
「對。」
「你知不知道自己吃虧了?以後別找他交易。」
「好。」有人挺她,他說什麼都對。
「公子,別讓。」
楚默淵冷眼投去,殺氣立現。「別怎樣?」
「是我錯,都算我錯,咱們可不可以再談談?」
「怎麼談,這樣一支老參,送到京城至少可以賣上萬兩,你竟然五百兩就想打發她,這不是明擺著欺負她無知?」
他罵她無知!淺淺應該生氣的,但……啊就沒錯啊,她是真的很無知,想到過去賤賣的藥材,心痛的感覺一陣一陣涌上來。
「對不住,是我太貪心,我在這里給姑娘道聲歉。」
淺淺噘嘴沒回應。
老伯再接再厲。「公子是個懂行的,也曉得這參送到我手中還得再處理,之後一層層賣到京城,不知道還要經過幾個人的手才能賣到上萬兩,總得讓大家都有賺頭,是吧?
「姑娘這支參六千兩賣我行不?過去的交易也當我行差踏錯,欺負小泵娘年幼,要不,加上重樓,我再給姑娘補二十兩,您說行嗎?」
五百到六千……這中間的差價,唉,果然是無奸不成商吶,要是她傻傻賣掉……
轉頭望著楚默淵,瞬間覺得他比阿齊、阿廷更靠譜,覺得刮掉胡子的他帥到很離譜,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一直依賴著他應該很不錯。
接下來的事,她半句話都沒說,由楚默淵接手,他跟老伯討價還價,最後以六千五百兩成交,再加上重樓,硬是多要走對方三十兩。
他是軍人,不是商人,但短短幾個月里,他從袁立融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其中的一項叫做錙銖必較,瞧,現在就派上用場。
收下錢,他把銀票收入自己胸口。
然後熟悉的、被搶劫的痛苦,剌上淺淺的末梢神經,她當場跳腳。「不行啊、不行啊、不行啊……你說過,賣藥材的錢全歸我,怎麼能出爾反爾?」
她顧不得眾目睽睽、大庭廣眾,硬是伸魔爪要搶回銀票。
她睡得像死魚時他都無法克制,她這樣軟軟的手掌心在他胸口模過一把又一把,要教他怎麼辦才好?
狠狠抽氣,他將她拉進林子里,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將她的手扣在身後,用身子壓制住她扭個不停的身軀。
「你又用暴力搶我的錢?!你可惡,你道德沉淪無下限,你你你……」她好想飆國罵哦,可是听說這年代的將軍很偉大,偉大到殺人可以不償命。
鼻子酸、眼楮澀,有種名為委屈的東西卡在喉嚨口,好討厭,她好討厭這個爛到爆的古代,她不要穿越啦……
她這個樣兒,他還能說什麼?沒好氣地,他問︰「我有說要搶你的錢?」
「啊不然咧,你收在自己懷里,又不是收在我懷里。」他的人格破產,她對他的信任度是零。
「市集里人多,你沒有武功,要是被人順手牽羊能不賴在我頭上的話,好啊,收在你懷里。」他把銀票遞到她眼前。
不是他夸口,要在她不知不覺間把銀票偷到手,絕非難事,他敢光明正大拿,就代表他有信心不被人家模走,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腦袋是用什麼做的?
這話……似乎挺有道理,吶吶地,她收回委屈。
「那就先暫時放在爺身上。」她很用力地強調「暫時」兩個字,想想不妥,又補上一句。「回去後一定要還我。」
「信我了?」他斜眼睨她。
除了信他,好像沒有更優的選擇,干巴巴笑兩聲,她抽出被控制的手臂,撒嬌地握住他的二頭肌。「我誰都能不信,怎麼能不信爺,相信相信,我再信任爺不過了。」
「為啥信?」
「因為您是英明偉岸的威繼將軍啊,因為您是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啊,因為您是、您是……我的爺啊!」
這諂媚又沒有風骨的蠢樣子取悅了他。「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我想買地,當大地主。」
「哦。」
哦?什麼意思啊?是「哦,痴人說夢」還是「哦,我明白了」?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著他瞧,她想在他臉上瞧出答案。
「看什麼?」楚默淵問。
她不知道這種眼光太赤果,會讓人想入非非?
「小婢女請示爺,『哦』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會交代袁立融,幫你尋幾塊良田。」
淺淺猛然倒抽一口氣,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莫大驚喜,她的驚喜滿足了他。當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沒多大樂趣,但當她心目中的神……感覺很不錯。
盡避心里的小楚默淵已經哈哈大笑,很是滿足,他還是一臉的酷,不動如山。
「意思是用……賣人參的六千五百兩銀子嗎?」她要確定他會不會抽過路關稅,一口氣消滅50%。
也不曉得是為了滿足她還是想要她的驚喜來滿足自己,楚默淵加碼。「再加上之前的六千兩。」
抽氣抽氣再抽氣,她的氣管比抽水站的馬達更有力,她沒搭過尸速列車,但現在她的心髒正在失速中。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炙熱的眼楮盯著他看,像火盆似的,看得他耳朵染上緋紅,看得他心髒跟她一樣失速中……
「爺。」她喊得情真意切。
「嗯。」他回得冷若冰雪。
「你好帥、好卓爾不凡、好英明神武、好義薄雲天……」她的中文底子不好,這已經是她所有能硬找出來的形容詞。
「是嗎?我不是很可惡?不是道德沉淪無下限?」
「哪有這種事,要是有誰敢這樣講爺,我肯定第一個跳出來找他拼命。」
「所以,我不暴力了?」
「暴力?開什麼玩笑啊,爺溫文儒雅,再斯文風流不過,怎麼會暴力呢?」
楚默淵鄙夷地盯著她看,見過有人食言,但沒見過像她這種睜眼說瞎話說得那麼利落的。
她朝他勾勾笑眼。哼哈,這算什麼?現在要她當眾跪下來對他大喊「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她都義無反顧。
「我懂,你沒見識過真正的暴力,不知道暴力是什麼。」
淺淺傻笑兩聲,心道︰哪能啊,不可能的任務她每集都看,007更是舅舅的最愛,槍戰片、警匪片在她的童年里佔據大半部分,不懂暴力?呵呵,說笑了……
「你不同意我的話?」
她正要接話︰怎麼不同意,爺說的是、爺說的對,爺連放屁都是香的……
可他沒給她機會回答,俯,他的額頭貼著她的額,低聲道︰「真正的暴力是這樣的……」
說完,他的唇貼上她的唇。
只是輕輕啄吻,但她觸電了,她動彈不得了,她大大的眼楮呈現死魚狀態,空茫、澤濁,清明的腦槳被插進一根筷子,攪成一團混亂。
他加深了吻,微微的觸電變成深度電擊,電上她的心髒。
她沒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了,反而感覺自己不斷墜跌再墜跌,她跌入地心,灼熱的岩槳正在融化她的知覺。
他撬開她的唇,舌頭與她糾纏,他的氣息闖入她的腦袋,而他嘗到比玫瑰醬更甜的汁液。
唉,他就知道是這種感覺,和想象中並無分別,他但願能一直下去,吻到天昏地暗、天長地久,吻得她神情迷醉,忘記燕歷鈞是誰,吻得她不想離開,想要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在她唇邊輾轉流連,他吸光她的力氣和知覺,他把她弄得很混亂,卻身心感到百分百舒坦。
沒有人計算這個吻持續了多久,但他知道,再不松開她,將會發生難以收拾的事件。于是他逼著自己放手,逼著內功運行一周天,逼自己在最短的時間恢復清明冷酷,之後……看著她迷離的雙眼,又是莫大滿足。
在女人身上獲得滿足是很沒出息的事,但這麼沒出息的事,卻意外地讓他感到無比成就。
淺淺不曉得自己在迷離狀態中待了多久,好不容易眼楮能夠聚焦,她抬起頭,傻問︰「為什麼吻我?」
楚默淵勾起好看到讓她想踮起腳尖再親一回的嘴角,淡淡回答︰「我喜歡你,有疑問嗎?」
淺淺用力搖頭。
沒疑問就好,他眯起眼楮,臉上寫著滿意。
可她搖頭不是代表沒疑問,而是在確定剛剛的事不是出自幻覺?不是因為他的唇太誘人,吻戲只是她在心里的自導自演?
帶著滿意,楚默淵走回市集,淺淺看著他寬寬的肩膀、厚厚的背,看他壯碩得讓人很安全的身體,呵呵……又傻笑。
應該不是幻覺,他說喜歡她欸,真的喜歡捏,那她不是賺到了?傻笑,又傻笑,再傻笑……呵呵呵……她就這樣笑著、看著、不斷回味著。
因為他說,喜歡她……
一、二、三……他都快走完二十步,那個笨女人怎麼還沒跟上?
皺眉轉身,他要把她帶在自己身邊,要牽著她的手不停往前走。對啊,他就是喜歡甜食,而她恰恰好很甜、很有味兒……
可他沒想到轉身那刻,他看到的不是很甜的淺淺,而是五個黑衣人,他們圍著淺淺逮人,一個不怕死的把她扛在肩膀上,眼看就要跑遠。
楚默淵雙瞳噴出火星,兩個不夠,這次來了五個?增派了新人,也是從宮里來的嗎?足尖一點,他施展輕功狂奔追上。
見狀,四人斷後與楚默淵對打,扛著淺淺的那人被她拔出的簪子一剌,猝不及防之下讓她掙月兌,本不想引起騷動的默默把人給擄走,可眼下狀況……算了,他舉刀直接往淺淺身上砍。
淺淺險險逃過兩回,但前世的防身術抵擋不了對方的武術,幾次都差點被砍中,她邊大喊邊往市集方向猛沖,這麼一來動靜大了,市集上的人紛紛看過來,有膽小的躲到攤子底下,有年輕力壯又富正義感的便抓起扁擔迎上前。
男人欺負女人這種事,誰都看不過眼,何況淺淺還是個漂亮女人。
就這樣,雙拳難敵四手,黑衣人再有本領也敵不過群眾。
淺淺趁機爬出人堆,抬頭……一只手伸向她,順著白皙的手掌,視線往上調,她迎上一張笑臉。
向禹侗?他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