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了一段路,寧九墉心悶的發現趙焱司始終能跟上,他本來沒把這個白面書生的騎術看在眼里,現在卻不得不承認,這小伙子騎術精湛,並不是他以為的繡花枕頭。
他撇了撇嘴,心里頭特別不舒服,叫了一聲,「福寶。」
听到身後的叫喚,寧傾雪緩緩放慢速度,看向寧九墉的眼中掩不住神采飛揚,「爹,累了嗎?」
寧九墉一哼,「不過這麼小段路怎麼可能覺得累?你爹我的身子可是頂頂好。」
寧傾雪忍不住失笑,對他豎起大拇指,「爹是最厲害的。」
看著寧傾雪的燦笑,寧九墉一臉得意,但該問的還是得開口,「跟爹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那家伙?」
寧九墉的問話令寧傾雪微愣,腦中浮現的是上輩子,她爹也曾經問了這麼一句——她記得自己羞怯的點頭承認。
之後她爹縱使再不喜,最終還是助了趙焱司奪天下。
而這一世,寧九墉也問了她同樣一句話……
「爹,我喜歡他,」她笑意嫣然,沒有否認自己的感情,「但我只想留在邊城,陪著爹娘一輩子。」
寧九墉知道寧傾雪心思單純,若說喜歡,肯定是真心喜愛,但她卻能為了他和妻子放棄愛情,留在邊城,他心中一陣感動。
他承認自己也有私心,舍不得閨女遠嫁,更別提嫁入皇室,畢竟無人能料想幾年後是何光景,如今她能自個兒看清,也是好事。
「回家吧!」寧九墉鐵漢柔情,伸手模了模寧傾雪的頭,「你的親事自有你娘作主,你娘肯定會為你找戶好人家。」
這一點寧傾雪毫不懷疑,她娘一開始便屬意溫州曲姓商戶,雖說門第不高,但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家,上輩子到她死時,縱然天下大亂,群雄四起,但曲家卻能因鑄造鐵器、車馬刀劍而富可敵國,備受四方尊崇,地位穩固。
但她當年一見趙焱司傾心,這門親事她娘最後只能作罷,等最後她再听到曲家的消息,便是庸王府的郡主趙之懿下嫁。
雖說如個她對嫁人一事看得淡了,但這輩子打定主意當個乖女兒,娘親既掛心她親事,她終究會成全她娘親的心願,只是……她沒有回頭去看跟在不遠處的趙焱司,她真沒把握他會放手。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至少現在她不會考慮曲家,畢竟曲家長公子與趙之懿上一世的姻緣和和美美,縱使她知道嫁入曲家能一世安穩,她也做不來奪人姻緣之事。
寧九墉敏感的察覺到女兒情緒的轉變,四年前松口讓她上女學,圖的是她能不再膽怯,誰知越學越糟,不過女兒此次歸來,倒是有些不同,身上透露著一股他說不清的寧靜氣息,只是他並不糾結于此,畢竟不管怎麼變,眼前依然是他寧九墉的閨女,他的心頭寶。
「走吧,你娘親見到你平安回來,肯定開心。」他一踢馬月復,往前奔馳。
寧傾雪也沒有遲疑的跟了上去,一下子就越過了他。
寧九墉任由她暢快跑馬,沒有奮力追趕,也沒有費心去看身後的趙焱司,若是寧傾雪喜歡,他縱然不願也得點頭,但若是寧傾雪不想,縱使君臣有別,他也會用盡方法擋著這個小子。
邊城雖生活條件艱難,但因為邊境重鎮連接關內外,來往旅人不少,內外城百姓與將士共三萬余人,縱是女子也擅騎射,民風開放。
夕陽西下,柳牧妍正親自與下人一同收拾白日在後院曬的藥草,一听守門的小兵來報將軍歸來,心中微驚,也顧不得去換身衣物,便匆匆趕往大門。
雖逆著光,看得不太真切,但她依然認出大步走來的熟悉身影,身旁的小身影令她的腳步一頓,輕聲喚,「福寶?」
「娘——」寧傾雪一眼看到夕陽余暉下的娘親就站在正廳前的練武場,她難掩激動的一路奔進柳牧妍的懷里。
柳牧妍一臉喜悅和親昵的摟抱她,「我的福寶可終于回來了!」
熟悉的關懷語調讓寧傾雪忍不住落淚。
柳牧妍在淚眼之中急切的打量著她,「你爹收到屈申城來信,說你落水了,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寧傾雪撒嬌的賴在她的懷里。「就是想娘了。」
柳牧妍嘴角漾起溫和笑意,低喃的拍著寧傾雪的背,「娘也想你了。」
一旁的寧九墉大手一伸,直接將母女都給圈在懷里,「好了,咱們一家團圓是好事,都別哭了。」
柳牧妍啼笑皆非的掃了寧九墉一眼,「是團圓,但還少了戎兒。」
「那顆蠢包子,不要也罷。」寧九墉現在提起寧齊戎還帶著一絲惱火,一手扶著柳牧妍,一手牽著閨女,「有話咱們進去再說。」
柳牧妍點點頭,只是沒走幾步,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寧九境不由挑了下眉,「夫人?」
柳物妍對他輕搖了下頭,轉身目光落到了將軍府外,陽光刺眼,她不自覺的微眯了眯眼,只見一行近三十余人,除李尹一劉孋幾個府中原本的人外,其余人她並不認得,雖說寧傾雪一個姑娘家回邊城,寧齊戎肯定會派人護送,但寧齊戎就是個大夫,縱使他有心想要多派人手護送,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太多足以信任之人,所以府外這陣仗是怎麼回事?
她不解的看著寧九墉,等著解釋。
寧九墉臉色不太好的掃了那群人一眼,他原本還私心盼著柳牧妍會因見到閨女太激動了沒注意到這事,他便可順勢不主動引見,但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他沒好氣的揮了揮手,眼睜睜看著趙焱司跨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趙焱司帶著溫和笑意上前,停在不遠處拱手行禮,「夫人,晚輩有禮。」
柳牧妍望著上前的趙焱司,一身玄衣,黑發高高束起,稜角分明的臉龐俊美異常,饒是她有個俊秀的兒子,都不得不對此人由內而外所散發的器宇軒昂心折,而這樣秀美的頗相——她看了寧九墉一眼,恰恰好是夫君所不喜的。
趙焱司的態度令寧九墉的眉頭打了結,這個死小子在他面前狂妄自大,到他娘子跟前想一副討好恭順的嘴臉,這是存心要讓他不痛快?
看到自己娘子看向趙焱司的目光越發柔和,他心中不悅越盛,抿著嘴,就是不出聲引見。
看出自己父親鬧上了脾氣,寧傾雪只能上前,輕聲在娘親身旁開口,「娘,他是……」才開口,她便陷入兩難,她不知道該說他是趙焱司還是李寶樂,她只能求助的看向趙焱司。
見寧傾雪看著自己面露困惑,趙焱司眼中含著笑意,「輩姓趙,京城人氏,夫人可喚我寶樂,晚輩與寧大夫在屈申城性情相知、結為好友,因緣際會救了落水的福寶。」
趙焱司簡短的幾句話便讓柳牧妍看向他的目光欣賞之中更帶上了感激,「是你救了福寶?」
「是。」趙焱司理所當然的承認。
柳牧妍立刻拉開了寧九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感激的上前屈膝行禮。
趙焱司連忙虛扶了一把,「夫人莫要如此,能救福寶是在下的榮幸。」
「你這孩子真是……」柳牧妍忍不住輕笑,「救了人還說是榮幸,這一路也是你護著福寶自屈申城回來?」
趙焱多司點頭,「不過舉手之勞,夫人萬萬別再言謝,晚輩惶恐。」
柳牧妍看著一片夕陽余暉照耀下的俊秀男子,掩不住贊賞的點頭。
「听寧大夫所言,夫人醫術了得,便贈上些許藥材,我知西北盛產藥材,夫人自是看不上眼,但終歸是晚輩一份心意,還盼夫人笑納。」
柳牧妍受寵若驚,沒料到他送福寶回城,竟還送上見面禮︰「不,你救了福寶,將軍府已深受公子大恩,怎麼還能收下贈禮?」
「此乃輩初次拜訪,還昐夫人莫要推拒。晚輩得知夫人習醫,因緣巧合在杭州福春堂的坐堂大夫手中得到一本百草集,也一並贈于夫人。」
一旁早早準備好的裘子立刻上前,將書冊拿到柳牧妍的面前。
柳牧妍眼中閃過激動,杭州福春堂乃是數百年老店,集結堂內由古至今至少三十余位大夫所寫下的百草集,對數百種藥材之功效、樣貌描寫得巨細靡遺,比起名貴藥材,這本百草集更是珍貴,用銀兩都未必能得到。
她心中著實喜愛,但還是出聲推拒,「此物貴重,我不能收。」
「夫人言重了,晚輩愚鈍,此書在晚輩手中,不過是普通書冊,在夫人手中才真是有大用。」
柳牧妍面露為難,她確實真心想要,但此物太過貴重,無緣無故的,她受之有愧。
寧傾雪看著百草集也雙眼發光,實在不得不佩服趙焱司,這副恭敬相貌哪有一絲過去的冷傲,如沐春風的令人忍不住卸下心防,見她娘親神情就知道,娘親可是對趙焱司滿意得不得了。
驀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暗暗的瞟向寧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爹一張臉黑沉沉的。
寧九墉確實怒了,這個小子妄想自己的閨女也就罷了,就連他的娘子都被哄得心花怒放!他大步上前,不客氣的搶過裘子手中的百草集。
「將軍?」寧九墉的粗魯令柳牧妍一驚。
寧九墉勉強扯了下嘴角,他是氣惱趙焱司,但是對著娘子,他卻是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你喜歡就收。」他暗暗的瞪了趙焱司一眼,「到時我再讓人挑些好東西回禮就是了。」
寧九墉發話,柳牧妍激動得眨了眨眼楮,「謝將軍。」
寧九墉已許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娘子露出這般女兒家的嬌態,縱使心中對趙焱司不快,臉上也忍不住幣上了笑,不過看到趙焱司,好心情又都煙消雲散,不耐的揮了揮手。
「好了,東西我收下了,如今天色不早,趙公子一路趕來,該是累得慌,本將軍就不留你了。尹一,送公子去客棧。」
趙焱司臉上帶著淺笑,還未開口,柳牧妍已先搶著說道——
「將軍,遠來是客,趙公子親自送福寶回府,怎能讓趙公子住客棧?」
寧九墉皺了下眉,天下人皆知,他寧九墉的軟肋是自己的發妻,縱然再氣惱,柳牧妍若要留人,他就算再不願也只能把話給吞了。
「趙公子,你是將軍府的恩人,務必要賞臉留下,好讓將軍與我略盡心意才行。」
「夫人果然是知書達禮之人,晚輩盛情難卻,就厚顏打擾了。」
寧九墉可沒忽略趙焱司說的是夫人知書達禮,壓根就沒把他給算上,他氣得嘴都要歪了,目光看向自己的閨女,想要她出聲幫腔。
寧九墉不想惹柳牧妍不快,所以要她開口拒絕趙焱司住將軍府的心思,寧傾雪明白,只是她也怕開口之後惹了趙焱司不快,私底下找她算賬,所以她只能略帶同情的對上寧九墉的目光。
在戰場上的猛虎對上了工于心計的狐狸,猛虎此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