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谷座落在離鎮北關南方,兩地距離約莫四、五天的路程,依照軒轅奉他們的計劃,此次一趟來回大概十天時間。
然而陳巧硬是要帶上的小伙伴終究還是拖累了一些行程,軒轅奉原本打算直接到下一個城鎮住宿,不得不半路紮營。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听起來是疏朗寬闊的意境,可是真的這麼做,就會發現還有數不清的蚊蟲為伍……
軒轅奉和他的親衛都習慣了,撿柴火的、升火的、煮飯的,大伙兒分工合作,很快就都處理好了,還在附近找了艾草燃燒,驅趕討人厭的蚊蟲。
至于小白則偎在陳巧身旁小聲嘶啼,就像在跟她抱怨自己受的委屈,她也有模有樣地跟它說著話,這一幕讓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爺,陳姑娘她……沒問題吧?」任禹覺得這姑娘實在很奇怪。
「沒人了。」軒轅奉坐在鋪好的毯子上,隨手把早上陳巧遞給他的信抽出來扔給他。
任禹抽出信紙一看,字跡潦草但還能辨識,寫著——
沒人,要就去,不要就給老子滾。
簡單明了得讓任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默默地把信放回信封里,交還給軒轅奉。「這位機關谷的少主真是……」狂傲到了極點。
「他有本事,不用想太多,他不會推沒用的人給我。」應該吧?看著在河邊替小白梳毛的陳巧,軒轅奉內心一瞬間有些疑慮。
「機關谷這些年似乎有意慢慢地淡出武林。」任禹翻了一下架在火上的獵物,淡淡的烤肉香氣開始蔓延。
軒轅奉無聲地一笑,「前朝末年情勢混亂,武林之人崛起是理所當然,而今天子聖明,天下漸定,這些武林之士若是有遠見的就該退一步,俠以武犯禁,前齊太祖不正說過。」
「你說的跟我大師兄差不多耶。」陳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背後,回了這麼一句。
她突然出聲嚇了任禹一跳,軒轅奉倒是沒什麼表情。
陳巧擠啊擠的把任禹給擠開來,自己坐到軒轅奉身邊,「大師兄也是這麼說的,還說那些人沒事就砍來砍去的,讓我瞧見了有多遠就躲多遠。」在火光照映下,她的雙眼里也像跳躍著兩簇火花一樣閃亮。
軒轅奉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嗯,是該躲遠點。」一雙小短腿,不躲遠點容易遭殃。
任禹被擠到一旁並不覺得不高興,反倒對陳巧有些佩服,居然完全不怕王爺的氣勢。
王爺祖上曾經跟外族通婚,後代子孫也都遺傳了外族的相貌,五官較為深邃,王爺也是如此,豐神俊朗、氣宇軒昂,是北疆最俊的男子,但更出色的是他智勇雙全,帶領北疆軍隊穩穩地守住了鎮北關,且他武藝高強,被稱為「北疆武神」,不過什麼都好的王爺,在情事上就不好了。
北疆民風開放,很多人都是自己看對眼而成為夫妻的,王爺理所當然也是北疆熱門的女婿人選,但不知道是緣分不到,還是王爺不開竅,都二十五歲了,別人到這歲數孩子都會跑了,王爺身邊還是沒半個人。
陳巧盯著軒轅奉,「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盯著我的腿,高矮又不是我自個兒能選的。」為了長高,她也試過很多種方法啊!
看著就靠在她腿邊的大長腿,她嫉妒的瞪直了雙眼,多希望那火堆能噴出些火花,把那雙礙眼的長腿燙出幾個洞。
軒轅奉將雙腿抖了下,縮回來盤坐著,「郁唯在忙什麼?為什麼剩你一個人?」瞧她忿恨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好笑。
「大師兄到江南去了,幫金刀盟老盟主慶生,二師兄一塊去,三師姊不會機關術,四師兄同上。」陳巧也是無奈中的選擇。
她是陳家村的人,不過命不好,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沒多久也跟著走了,就剩下她一個小女圭女圭,好在師娘心腸好,把她帶回機關谷,連她也算進去,師父一共就收了五個弟子,據師父說這樣算多了。
她曾經跟大師兄去過華山、全真等等門派,其實很羨慕人家的弟子那麼多,只要吆喝一聲,都有師弟、師妹去辦事,哪像他們什麼都得自己來。
她曾經跟師父提過要不要再多收點弟子,沒想到師父訓了她一頓,說他們機關谷重質不重量,還罰她做雜務兩個月,但她覺得師父根本是在糊弄她,當她不知道師父只是懶得教人嗎?哼哼!
他們這一代的弟子五人,除了大師兄算全才之外,剩下的都是挑自己愛學的學,像她學的就是機關之術跟相人之術,偏偏師父說他退休不管事,其他幾個師兄姊對機關術都是一竅不通,所以所有事都落到她跟大師兄頭上,這一次只好由她去北疆。
她也很不樂意,原本她可以跟去金刀盟吃好料的耶!想到這里,她又開始暗暗不平起來,甚至想做個軒轅奉的女圭女圭拿針戳他了。
「委屈你了。」她的目光太哀怨,想要無視有點難。
陳巧點點頭,「知道就好,到了北疆要好好招待我,大師兄說這趟比較累。」
這丫頭是不是不知道客氣這兩個字要怎麼寫?軒轅奉微挑了下眉,他還是第一次踫到這樣的姑娘。「沒問題,你有信心修好嗎?」
「嗯,出門前師父跟我說過了,到時候去瞧了再說,現在說了你也不懂。」機關之術涉及極多,光是推算演練就得花上好多時間。
軒轅奉被她的話一噎,她說的也算是實話,他突然覺得她還挺像他認識的另一個人,只不過那人是嘴巴毒得厲害,這個則是嘴巴太老實了。
任禹在一旁看了忍不住低聲笑了。難得看見王爺被人用話給拿住,還真是有趣。
他暗自在心中評斷,第一天的相處,陳巧贏了。
棒天整理之後,一行人又快速地上路,一樣是一群駿馬後帶著一匹騾子,陳巧則是靠在軒轅奉懷里睡得昏天暗地,要不是他好心拿根繩子把她綁在自己身上,姑娘她早就摔在地上不知道幾次。
這也怪不得陳巧,自小住在谷里,雖然有時候也會隨著大師兄或師父出遠門,不過一路上師父跟大師兄都安排得好好的,再加上那兩父子一個比一個還難搞,馬車不好,不坐;吃的不好,不吃;睡的房不好,不睡,可以說她除了被收養前那段時間吃過苦之外,她就是個被嬌養長大的孩子。
一般玩機關的雙手多半都十分粗糙,可陳巧的師娘疼她,特意讓她師父為她專門做一種護手的膏子,抹了十幾年下來,她的手還是白白女敕女敕的,跟小孩子差不多。
這雙白女敕的手如今就勾在軒轅奉的腿旁,一顆頭也在他胸口敲一下、點一下的。
軒轅奉等人天還沒亮就出發了,到現在也出發近一個時辰,姑娘她還在呼呼大睡。
又快馬疾行了一個時辰,旭日剛升起不久,陳巧也睡醒了。
「到哪里了?」她的聲音軟綿綿的,還帶著剛睡醒的甜膩嬌憨。
見她眼楮是張開了,但還是一臉呆樣,再加上她方才靠著他的胸膛,有些發絲被蹭得翹了起來,軒轅奉被她這模樣逗樂了,嗓音帶著笑意回道︰「快到金家鎮了。」能在顛簸的馬背上睡得那麼熟,也是一種本事。
「喔。」陳巧呆呆的回道,眼神還是直愣愣的,又過了大概半刻鐘,她才真正清醒過來,可憐兮兮地捂著肚子說道︰「我餓了。」
她好想念跟大師兄還有師父出門的日子,不像跟著軒轅大爺,餐風露宿的,她怎麼這麼苦命啊?
「再一刻鐘就到鎮上了,休息半天之後再出發。」原本的計劃並沒有打算到金家鎮休息,只是軒轅奉從昨天到今早,見到她的神情有些萎靡,才臨時決定到金家鎮買一輛馬車讓她坐。
畢竟他們本來以為機關谷派出的會是男弟子,沒想到是一個甜女敕女敕的小泵娘,所以並沒有準備太多女子出行的物事。
「喔,知道了。」陳巧乖乖地點頭,不過她終于知道為什麼大師兄不想來這趟了,大師兄真壞,以後不幫他修東西了。
這麼大的陣仗入鎮,自然引起鎮上百姓的注目,就連鎮長也被引了出來,這些人自然有親衛去處理,陳巧跟軒轅奉進到鎮子上最大的一間客棧休息。
金家鎮雖是鎮,但已經有縣城的規模,此地正好是北方三城與中省道南下的交會點,商業本就非常發達,尤其國泰民安的現在,許多有先見之明的富人趁著金家鎮還未升等縣城前,早早就在此地置產,更顯得熱鬧繁榮。
繁榮之地所有的東西當然也比普通城鎮上了一等,他們所去的客棧也是很高檔的,不過這些陳巧都不在意,她現在只想著要填飽肚子。
餓了一個早上,她很專心地吃著遲來的早膳,香噴噴的肉骨粥、小巧的湯包、酸辣開味的小菜,吃得她眼楮都眯了起來,高興這兩個字就差沒刻在她臉上了。
瞧她吃得香,讓用過簡單早膳的軒轅奉一行人,也忍不住拿起筷子跟著吃了起來,等到大家都吃飽後,親衛們就去補充一些東西,軒轅奉三人則開了一個房間做為休息之用。
陳巧靠在窗邊一邊吃著甜甜的糕點,一邊興致勃勃地往街上瞧。
軒轅奉跟任禹坐在桌旁,任禹從隨身的包袱中抽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上頭只簡單畫出了路線和幾座比較大的城鎮。「若是換了馬車,路程會多了兩日。」
「北疆有什麼動靜?」軒轅奉的目光在地圖上掃過,停在最近的一座大城上。
「有幾個人動了動,但沒有什麼大動作,跟來的尾巴也還釣在後頭,爺,要趁這個機會將他們逮住嗎?」任禹指著地圖上的某個點,那些跟來的尾巴離他們約有一里。
軒轅奉稍加思索後回道︰「換個方向,帶他們去繞一繞,這里離落月城不遠,我們繞道去一趟。」
在當今聖上的治理之下,草原民族跟邊疆百姓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緩和下來,可是這兩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北邊幾個小民族又開始鬧了起來。
幾次下來,他們也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煽動,只是都抓不到這些人,湊巧的是,斷關石的機關居然在這時候壞了,他跟老王爺溝通過,讓老王爺帶著老王妃和家中幾個小輩一起回京城省親,他打算趁機將那些逆賊一網打盡。
既然要繞路,那就順道將那些沉痾已久的問題解決了也好。
「爺,怎麼不把二爺留著,您一個人也太危險了。」任禹有些擔心地道。
他是王爺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對北疆李王軍是全然的忠心,可是另外三位跟他位階差不多、五品上下的將軍,不知道是不是有反賊混在其中。
他口中的二爺是軒轅奉的胞弟軒轅祈,這一次老王爺和老王妃回京,他也隨行護衛,北疆現在就剩下軒轅奉這位主子爺而已。
軒轅奉緩緩地將地圖卷起來遞給他,「北疆已經染了太多軒轅家的血了。」軒轅一族世代守衛北疆,付出了許多代價。
任禹听他這麼說,神色也有些黯然,當初他任家被前朝奸賊陷害流放三千里,就是流放到北疆,那些年打的戰役太多,數不清的人都埋葬在這片土地。
「軒轅奉,我可不可以下去玩,很快就回來。」街上小吃的香味一直漫到陳巧鼻中,讓她肚里的饞蟲騷動不已,附近還有套圈圈的攤子,她好想去玩。
「放肆!怎麼可以直呼王爺的名字?」任禹下意識地怒斥,罵完之後才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她。
陳巧小嘴微張,眼楮眨動幾下,「那阿奉,可以嗎?」她搔搔頭,有些害羞地抿嘴笑著,偏頭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乖巧。
阿奉?
軒轅奉的表情有點僵硬,從小到大還沒人這麼叫過他,就連父母也都是叫他的字。
任禹錯愕的張大了嘴,她的眸光清澈,沒有半絲揶揄之意,可見她的單純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