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內突然竄出一記與里頭主人非常不搭的驚吼聲——
「你說什麼!」
正提筆練字的皇帝,被難得主動進宮找他的齊諭所提出的事情給震撼了,手下一抖,即將完成最後一筆的墨寶瞬間毀了。
皇帝皺著眉頭看著這幅失敗的墨寶,放下手中狼毫,將紙張揉成一團,丟進竹簍子里,再次問道︰「你說什麼,你要成親?」
「是的,臣弟想來請皇兄下旨賜婚。」齊諭拿起太監方才為他泡的香茗淺嘗,反問︰「皇兄不會連臣弟這小小要求都不肯答應吧?」
「皇兄盼你早日成親,盼得頭發都快白了,怎麼可能會不同意。只是你總得給皇兄講講,你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家世、喜好、長相如何等等,最重要的是你要娶的人是看中你的人品,喜歡你這個人,還是只喜歡你背後的勢力?」皇帝對齊諭從來不用朕自稱,總是用著皇兄兩字。
自家兒子要成親,都沒有這個弟弟要成親來得讓他開心。
當年他還是小皇子,約莫五歲左右,母妃得了急癥過世。本來他母妃在宮中就沒有什麼地位,母妃一過世,他便被其他的皇子公主欺負,有時甚至連太監宮女都會欺負他。
他又被幾個年紀大他許多的皇子們欺負,比他年長兩歲的皇姊,也就是如今已逝的長公主正巧從那里經過,斥責了他們一番後,將他帶到了先皇後的寢殿,要先皇後將他留在鳳翔宮。
長公主是先皇後唯一的孩子,對她十分寵愛,自然答應她的要求。
寄養在先皇後名下後,從此他的生活有了天差地別的轉變。
直到長公主十六歲時,先皇後難產,拼了命生下齊諭不久便過世。齊諭是正統嫡子,他的出生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假面和平,各方勢力涌動。
自小在宮里長大的長公主深知宮廷險惡,若不親自照看著齊諭,很快她就會失去這個小皇弟,于是向先皇請求親自照顧齊諭,而他因為自小養在先皇後身邊,跟他們兩姊弟本就有一股難以割舍的感情,因此也時常幫忙帶齊諭,所以齊諭與他十分親近。
齊諭四歲時,他的長子齊信儒誕生,他們兩個叔佷常玩在一起,直到齊諭九歲跟著師父上山修行。
三年後,先皇突然得了急癥陷入昏迷,群醫束手無策,野心勃勃的皇子們私下開始了皇位爭奪戰。
先皇因急癥來得凶猛,根本來不及立太子,甚至沒有留下遺詔就駕崩,對皇位有野心的皇子們各自聯合擁戴自己的勢力,殺進皇宮搶奪玉璽,京城頓時成為一片人間煉獄,血流成河。
最後長公主與駙馬護國大將軍,領著二十萬大軍平定內亂,將那些作亂的皇子們全送上黃泉路與先皇作伴,到地府當孝子。
內亂平息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她會將皇位留給同胞兄弟齊諭時,長公主卻擁戴他,將他送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
在他登上皇位當天,長公主卻遭到駙馬的妾室近身刺殺,臨死前,她要他一定要善待齊諭,保護好他,一切隨他喜好,不要干涉他,尤其是婚姻一定要讓他自主。
身為皇家人的悲哀就是婚姻無法自主,讓他選擇自己所愛的女子,這不只是她的希望,更是先皇後的願望。
齊諭是他看著出生的,更是他一手帶大的,雖然是他的皇弟,可對他來講,齊諭就像是他的長子,他怎麼會不疼惜愛護。
因此他滿足齊諭所有的願望,更遵守著對皇姊的承諾。
每每看到相貌與長公主如出一轍的齊諭時,他總是會想起長公主,他這輩子最敬重的偉大女人。
听到齊諭找到了自己所愛的女人,想要成親,他心下一陣輕松,又不由得感嘆,皇姊知道她最疼的小弟要成親了,在九泉之下一定會非常開心吧?
「這點皇兄大可放心。」
「喔,看你這麼有把握,應該是真心愛慕你,與你心靈相交的女子,這讓皇兄可好奇了,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可以擄獲你的心?」皇帝笑問著。
「這人皇兄你也十分熟悉,對她頗為疼愛。」齊諭嘴角擒著一抹淡笑,瞅著皇帝。
「諭兒,你就別跟皇兄打啞謎了,你讓皇兄怎麼猜?」
「是虞蘊。」
皇帝愣怔了下,「你說誰?」
「虞蘊。」
皇帝臉色大變,「胡鬧!你怎麼可以娶她,滿京城的姑娘那麼多,你就算是喜歡平民百姓,皇兄也答應,就是她不行。」
「為何她不行?」齊諭冷下臉。
「諭兒,姑且不論她曾經是宏兒的未婚妻,差點成了你的佷媳婦,就她生了兩個兒子這事,皇兄便不能答應,你真娶了他,哪天那個男人出現,這事怎麼處理?還有,宏兒也來跟皇兄提過要迎虞蘊進門這事,你們叔佷倆是怎麼了,竟同時看上一個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皇帝憤憤然甩袖。
他可以理解宏兒迎虞蘊進門的心機與目的,但這無心皇位的皇弟,跟著湊什麼熱鬧!
「那兩個孩子是我的親生兒子,不會有皇兄擔心的問題。」他索性直接了當地將兩個小包子的身分認了,如今他已想好如何擺平小家伙的身分,他們母子三人又在他眼皮子底下住著,就算雲霄國得知後動了心思想對他們動手也難。
「你說什麼?那兩個孩子是你的!」皇帝瞪大眼楮驚呼。
「是的,他們千真萬確是我的兒子,不是任何人的,更不是二皇子的。」他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你的……」皇帝滿臉不信,這個皇弟可是他一手帶大的,他還能不了解嗎!
皇弟對女人跟床第之間的事情毫無興趣,現在跟他說那對雙生子是自己的血脈,是親兒子,他是絕難相信的。
那對雙生子的長相跟皇弟是有七八分像,但也與宏兒有五六分像,若說那對雙生子是宏兒的他還相信,畢竟虞蘊跟宏兒曾經有過婚約。
「我已經驗證過了,兩個小家伙的臀部上,有我母族特有的胎記,這胎記我與長姊身上都有,皇兄你應該很清楚。」
「他們身上都有你母族的胎記?」皇帝這下更是震驚。
「是的,他們明年就四歲,必須進皇家書院讀書,該讓他們認祖歸宗了。」
「等等,等等,你先跟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皇帝還沒從震撼回神。
他以為這一輩子要讓自己這個皇弟成親很難,誰知現在皇弟不只跟他說要成親,連兒子都有了,這進度快得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蘊兒喪失記憶,至今未能恢復,因此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樣還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當時蘊兒被人下藥,意識模糊……」齊諭將當時的經過大略的提了下。
皇帝臉上浮現一絲怒氣,「看來是有人故意要毀了蘊兒,目的很有可能是想破壞她與宏兒的親事,究竟是哪個喪盡天良的人做的!」
「看誰的獲利最大。」
皇帝稍微一想便知道嫌疑最大的是何人,怒拍龍案,「皇家怎麼會娶進這種喪盡天良的毒婦!」
這種事情十分常見,整個後宮的女人,哪個人手上是干淨的?但對象是虞蘊跟齊諭,就讓他這皇帝很不淡定了。
最讓他憤怒的是,皇後竟然听了宏兒的話,力保那種女人嫁進皇家,而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宏兒,竟然早在多年前私德就已敗壞得如此徹底,這樣日後如何擔起大任?看來立他為太子一事,是真的必須重新慎重評估。
「木已成舟,皇兄你生氣也沒有什麼用,先處理皇弟的問題吧。」
皇帝斂下心頭翻滾的怒火,重重吁了口長氣,十分無奈的說著,「罷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也不能委屈了蘊兒這丫頭跟你那兩個小家伙,皇兄這就下旨賜婚。」
他承諾過虞蘊可以婚事自主,如今雖尚未問過她的意思,但皇弟不是會強人所難之人,如今找上門來,想來他們已有共識,他賜下婚旨便可。
原本該當他兒媳婦的虞蘊,竟然成了他的弟媳,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感受,不過,皇弟的兒子都這麼大了,是該趕緊讓他們成親。
「謝皇上隆恩。」齊諭立即起身,抱拳謝恩。
慈雲寺內,李照君腳步急促地往自己的禪房走去。
她已經離開禁閉室,無法毫無忌憚的接收京城傳來的信鴿,否則一旦被寺里的人抓到她與外界有聯系,等待她的只有暗牢,必須小心謹慎。
她利用寺里所有尼姑在自己禪房做功課的時間,偷偷溜到後山禁閉室附近,解下信鴿腳上的竹筒,本想當場打開,好死不死的慈雲寺住持竟然往禁閉室這方向前來,她只能先將竹筒收下,改由另外一條路匆匆下山,避開所有人,回到自己的禪房,將窗子房門都關好上閂,這才拿出放在衣襟里的竹筒,倒出里頭的信件。
看清楚內容後,她頓時怒火沖天,憤怒地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低喝,「該死的,虞蘊這個道德敗壞,還帶著兩個奸生子的賤女人,憑什麼嫁給穎皇叔!」
忽地,她像是想到什麼事情,等等,莫非虞蘊背後那股勢力是穎皇叔?
沉思片刻,她將所有的前因後果想了一遍,眼楮倏地射出一記駭人戾芒。
沒錯,看來江湖上那些殺手組織,不願意繼續接受她的委托,肯定是跟穎皇叔有關!
她花重金聘請江湖殺手取虞蘊母子三人的命,可萬萬沒有想到,派去的殺手們沒有一個生還。
不久,她便收到消息,江湖上所有殺手組織,皆不願意再接買虞蘊母子三人性命的委托,她當時還百思不得其解,想來原因就出在穎皇叔身上。
他們要成親了,據說穎皇叔的師父在江湖上很有地位,各大門派皆不敢招惹,因為這層關系,連帶著穎皇叔在江湖上也很有地位。
太可惡了,虞蘊這個破鞋怎麼就有這麼好的運勢,帶著兩個奸生子,還能嫁給京城所有未婚姑娘們削尖腦袋都想嫁的男人!
驀地,傳來一陣劇烈而灼燙的搔癢,接著全身都開始發癢,讓她難受得整個人卷曲在床上,伸手往那處用力抓撓止癢,卻愈抓愈癢,痛苦得讓她幾乎要忍不住失聲尖叫。
可是她不能叫出聲,慈雲寺就是個毫無人性的監獄,里頭的尼姑不能生病,請來的大夫只要診斷出重病,便會馬上將病人移到後山,任由其自生自滅,她不能讓人家知道她的身體出了狀況。
先前幾次下山賣絲帕,她利用人多的時侯,假裝與寺里一起去的尼姑們走散,瞞著眾人連續找了幾間醫館看病,所有大夫給的結論都一樣,診查不出病因,無法對癥下藥,只能開些消火的藥給她。
可是那些藥喝了不僅沒有辦法止癢,搔癢反而蔓延到全身,她只要情緒稍微激動便會全身奇癢無比,身上甚至開始長出紅斑化膿。
不過還好,她的人已經幫她找到一名從異域而來、專治疑難雜癥的密醫,只等著她三天後下山賣繡品時幫她檢查身體。
三天後。
李照君跟著慈雲寺的尼姑們一起下山賣繡品,按著她與自己心月復的計劃,進到鎮上後便假意被一群人潮給沖散,之後她馬上前往約定的客棧與那位密醫踫頭。
她全身月兌得一絲不掛,躺在床上,內心含恨,握緊拳頭,任由那位密醫將她全身上下檢查一遍。
當工具探進她最私密的部位時,她恨不得一刀殺死那個密醫,但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她只能忍耐,待她病好,這個密醫也別想活了。
經過一番檢查,密醫放下手中的工具,沉聲道︰「你可以把衣服穿起來了。」之後繞過床前的屏風,坐在不遠處的桌邊等她。
李照君穿戴整齊後來到桌子旁,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夫,我得了什麼病?」
密醫臉色凝重,擰著眉頭看著她,「夫人,你這病無藥可醫,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你。」
「什麼?無藥可醫!」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霹得她當場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吃力地問道︰「大夫……我究竟是染上什麼病?」
「夫人,你這是經過房事傳染的髒病,已病入膏肓,無藥可解。」
「髒病!」李照君渾身顫抖,勉強起身,坐到位子上,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得這種病,「大夫,我可是良家婦女,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
「這位夫人,老朽實話跟你說,這種病一般都是與多人苟合,又不注重自身衛生才會得到,尤以青樓女子最容易罹患,既然你不是煙花女子,會得這病,唯一的感染源頭就是你丈夫。」
從丈夫身上感染來的,這說明齊信宏背著她上青樓,跟那些低賤的妓女們苟合。
一直以來,她對自己那方面的功夫可是很有自信的,也因此成親多年仍能恩寵不衰,即使是自己小日子的期間,他也不會想要找皇後送來的那些女人紆解。
驀的,她想到一幕,前些日子二皇子曾經奉皇後之命到慈雲寺上香祈福,她在一旁侍候,他們夫妻倆已有很長段時間不曾在一起,激情難耐,在廂房休息期間,兩人不顧場合翻雲覆雨了一番。
回想他在床上的表現,當時她心里得意,二皇子依舊守著他的誓言,除了皇後賜的女人,他是不會踫其他女人的。
就算皇後賜了個側妃又如何?二皇子床上最離不開的還是她。
沒有想到他竟會上青樓發泄在那些低賤的女人身上,因此染上髒病,更將病傳給她。
這無疑是在她臉上重重的搧了一記耳光,她憤恨的握緊拳頭,咬牙將自己滿腔的怒火壓下,用力喘著大氣,艱澀的問道︰「大夫,我這病究竟有沒有救?我不相信無藥可醫。」
「老朽醫術不精,夫人的病,老朽治不了。」
這個密醫都治不了,那其他大夫更不用說了,無藥可醫,只能痛苦等死,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記更沉重的打擊。
「老朽的任務已經完成,告辭。」密醫拿起藥箱,走出客棧房間。
看著漸漸闔上的門扇,李照君心中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