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遲(下) 第十四章 亡羊補牢(2)

書名︰意遲(下)|作者︰樓雨晴|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他們只花三天,就整理好搬了進來。

和以前的交往模式不同,這一次,是真正地,一起生活,同吃,同住,同寢。

櫥衣、鞋櫃,會有一半的位置是放她的衣物,各個角落放置著她慣用的生活用品;妝台上是她每日都會用到的瓶瓶罐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屋子是有女主人的。

「你明天記得把時間空來。」她洗完澡搽乳液時,順口提了下。

「明天?」

「跟法院預約好去公證結婚啊,你忘?」

他沒忘。只是不確定,她的沖動勁兒過去了沒。

這件事,其實就跟那一年情人節,他們的沖動告白、沖動交往沒什麼兩樣,如今只不過是換成沖動求婚、沖動結婚罷了。

既然那年,他都沒有踩剎車,那現在又為何要?遇上她,他從來都沒有理性過,就算錯也要蒙著眼一路錯到底。

于是,他們結婚了,並在同一天完成登記程序。

走出戶政事務所時,他的身分證上已經清清楚楚填上她的名字。

他其實很清楚她為什麼會這麼做,這段時間,他們的關系陷入膠著,勢必得有人做點什麼來突破僵局,否則再下去只是消磨彼此的感情,既然無法果斷地放棄轉身走開,那就干脆結婚吧,用婚姻做一道明確的關系突破,她都敢開口拿終生來與他賭了,他有什麼理由不奉陪?

雖然,他並不很確定,這段婚姻能夠維持多久,就如同情人節那一留住她的心情,如今也不過是換成用婚姻,不顧一切抓牢她。

他們都在嘗試,用新的身分,新的關系,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是邵先生,她是邵太太。

至少目前為止,他們的婚姻生活超乎他預期的好。

她有時心血來潮會下廚,廚藝算不上頂尖,也不至于到天雷級難以吞咽的離譜境界,就是看得出不常下廚、沒那麼熟練,但能吞的等級。

在她捧著頰,眨巴著眼一臉「請給評」的期待表情下,他將食物塞入嘴——

滑蛋蝦仁不太滑,宮保是雞丁不是雞塊、螞蟻上樹也不是為了吸引螞蟻——以上,太有殺傷力,全數爛在肚子里,為了不傷新手人妻的玻璃心,他選擇比較溫和的評語︰「火候太大,有輕微焦味——但還不錯,有特色。」時刻注意風向,很快地改口。

不能昧著良知夸「美味」,就只能夸「有特色」了。

她點點頭,愉悅地捧起飯碗開動。

睡前,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在鋪被子。

「你二哥回去了?」

「對呀。」

昨天,她沒有回來,支支吾吾的說明下,終于听懂是因為她哥在家,她不方便回來。目前婚齡七天,已出現第二次滯留娘家未歸的紀錄。

而根據統計,她哥大約一個禮拜左右會回去看她或不定期地家庭聚餐,所以邵太太可能也會平均一個禮拜曠職一次,不過數據什麼的,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余善謀顯然不知情,而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告知的傾向。

「他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

「那個……呃,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說,畢竟年紀有了,不好太刺激他『老人家』……」她打哈哈地想輕松帶過。

「嗯。」他淡淡應了聲,沒窮追猛打往死里掐,輕巧地掠過她,拿吹風機吹頭發。

大概是有些心虛,她轉守為攻,「那你咧?你說了嗎?」

「我身邊最親的親人是蓁蓁,你是認為我需要在結婚第一天,就把她帶出來約談?」

「呃……是也不用啦……」她干笑,完全站不住腳,「好啦,我保證最多一個月,一定說、絕對說,我發誓會說!」

他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沒關系,不用勉強。」

這婚是結得沖動了,她不知該如何對家人啟齒,實屬正常,連他自己都不肯定,這樣的婚姻可以撐持多久,他們自己心里,都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感,又如何斬釘截鐵對家人擔保,他們會牽手白頭,一輩子幸福?

他不確定,她也不確定。

有時拿起身份證,看向配偶欄那個名字,都還好一陣恍惚,問自己,他真的結婚了嗎?

他還在適應已婚身分,但她看起來,非常的適應良好。

某個很日常的夜晚,他在書房與學弟視訊,上這婚宴時聊到美國最新的干細胞移植手術,約好要找時間再詳細聊一下,順便傳幾份資料給對方。

聊到一半時,有道幽靈從身後默默飄過。

腳步聲其實很輕,半點也沒發出聲音打擾到他(所以才稱之為幽靈啊),默默拿了她的平板到角落安靜地自己玩。

對方接著送來一道文字訊息︰

是那位『沒有人』小姐?

這什麼外號!

他沒好氣地,敲鍵盤回了句︰「對。」

你們真跑去結婚了?

就在他敲下第二個「對」字時,另一頭忽然揚聲喊︰「嫂子、嫂子——」

余善舞听聞,起身湊到畫面中,響應對方揮舞的手。「嗨。」

「我要喝喜酒!」好歹現場有敲到邊鼓的,都算「半個媒人」吧?沒喝到這杯喜酒說不過去。

「這個我要先確認一下,我老公口袋深不深。」她半開玩笑地回。

「你放心,超深的!」

「好了好了,去旁邊玩。」邵雲開趕緊打住,把她趕到一旁繼續滑平板,然後將偏離的主題拉回來。

聊完正事,關掉電腦,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點熱茶潤喉,盤腿坐在地毯上逛網拍的人妻抬起頭,抱著平扳挪挪小。「夫君大人,您忙完經世濟民的大事嗎?黃臉婆我有點柴米油鹽的小事想請示你。」

「太座大人請說。」

「我想換窗簾,這個、還有這個,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她快樂地湊過來,跟他分享剛剛爬網拍的成果。

邵雲開也不含糊,認真研究了一下她精挑細選的花色還有款式,投下他神聖的一票。「這個。」

結果她只回了他一聲「嘖」,然後拉下訂購,買了他沒選的那一款。

所以她根本早就決定好了,還問他干麼?

「那這個咧?」這次是餐具組。

他選的樣式,依舊讓她白眼翻到後腦杓,毫無懸念地點下他沒選的那一組。

男人在家中的購物意見表達權,薄弱得好可悲。

他深深感受到了。

「拿來。」二度當伸手牌。

他盯著伸到眼前的白女敕掌心。「什麼?」

「信用卡啊。」

這才是重點吧,還裝什麼民主詢問他的意見。

他一邊掏信用卡一邊告訴自己︰「下次我要是會再回答你這種問題,我就是你兒子。」

余善舞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的碎念,反正一卡在手,天下她有,他要當兒子奉養她她也是沒意見。

那個周末,他們去逛寢飾店,她又在兩款床單花色中陷入人生難題。

「雲開、雲開,選哪個好?」

在不遠處隨意走走看看的邵雲開,還沒記取前天的教訓,回頭看了一眼,正欲張口——

「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我自己選。」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而這次,他甚至連開口表達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床單我也得睡一半吧?」為何沒有投票權?

對方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昨天?還是前天?你說了什麼來著?」

我要是再回答你,我就是你兒子。「兒子乖,去旁邊玩沙。」

「櫃台在哪?」反正他只剩結賬功能。

店員小姐見他一臉的哀莫太于心死,笑出聲來,「邵先生,你太太是跟你開玩笑的,她說她覺得你會喜歡這個風格,所以挑了這組色系的低調款,但又覺得新婚應該要用稍微鮮艷一點的花色,才有新婚感,所以才猶豫不決。」

「那就兩組都買。」他想也沒想便說出口,「輪著用,先用你喜歡的亮色系,再用我的低調款。」

她微訝,而後笑了出來。「好啊。」

離開時,他拎著寢具,她代為領取發票及信用卡。「謝謝光臨,邵先生、邵太太慢走。」

她怔了下,當下沒反應過來。

「怎麼了?」他問。

「沒。」走出店門後,才道︰「第一次被人喊邵太太,感覺好微妙。」

他沒說什麼,她接過他一邊的物品,默默與他十指交握。

以後,她會愈來愈常听到別人這麼喊她,也會愈來愈習慣,別人不再喊她余小姐,而是邵太太。

時序入了秋,夜晚已能感到些許涼意。

晚間,邵雲開進浴室洗澡準備就寢,才想起自己忘記拿換冼衣物。

以往並沒有這個習慣,一件浴袍披了便出來,在房里更衣,反正一個人住,如今多了個人分享獨屬的空間,有些生活上的小習慣仍在調適,但又覺得好像也還好,沒有太不適應。當他需要個人空間時,她會很乖地到旁邊自己玩,不吵不鬧不煩他。

看似很吃定他,但那是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她懂得什麼是尊重,就像學弟嚷嚷要吃他們的喜酒,她並沒有嘴快答允,而是用巧妙的方式帶過,因為是否補辦婚宴是兩個人的事,她不會在沒有與他商議前,便片面決定任何事。

他欠她一場正式的婚禮,可她至今,只字未提。

他在心里暗自盤算,該找個時間,帶她去選一對正式的婚戒,然後再補拍婚紗。

走出浴室,看她背過身,在床頭窸窸窣窣不知忙什麼。

「你在干麼?」

他一出聲,把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東西掉在地上,一陣手忙腳亂。

這麼大反應?

「你沒穿鞋不要過來,針掉地上了。」她立刻蹲下去找。

「你沒事拿針做什麼?

「縫扣子啦,你好煩,問這麼多。」

他立刻識相閉嘴,拿了衣服默默轉身回浴室。

選完澡爬上床,她隨後也鑽進被窩,將微涼的腳丫子熨上他腳背。

他將她收攏入懷,掌心輕輕挲撫她肩背,她得寸進尺,連兩只小爪子都鑽入衣內,平貼胸膛。

「現在才剛入秋而已。」她這麼怕冷,要到了冬天還得了。

「沒關系啊。」反正現在有現成的人體暖爐了,這是老公的功用之一。

手腳都暖了,在他肩窩調整了個角度,舒舒服服枕靠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展開睡前例行的天馬行空無主題亂聊。

「我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感覺了。」

「什麼感覺?」

「結婚的實質感。」原來成為人妻,就是這樣,有一個家庭的責任要撐持,但也有一個家庭的溫暖可享。「在我可以理直氣壯花你的錢、享用你的、還有你的姓氏時。」

原來老婆跟女朋友,真的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差異,無論是現實層面還是心理層面所產生的化學效應,都是兩碼子事。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玩人妻系列了。」想很久了呢,腳本超多的,以前是因為主題敏感,不敢拿來亂玩。

「這個下流鬼。」他失笑,在她調戲的指尖滑過來挑挑他下巴時,啟唇輕咬了一口。「我好像也漸漸有感了。」

在她換掉窗簾床單、在家里貼上「囍」字紙、開始為他洗手做羹湯、忙到一個段落時伸出手,桌旁開始會有保溫杯時。

她讓這間屋子,產生了點點小的變化,多了一些些味道,一種——屬于「家」的溫度與味道,繼而使他在心理上,也產生了點微妙變化,心沉甸甸的,重了,里頭多了使命感,自覺有責任要維護個家,不受外界風雨侵擾。

她接著又唏哩呼嚕說了什麼,他沒听全,人似乎已進入半入眠狀態,聲音漸輕,帶著濃濃睡意。他傾耳細听——

「……我沒有後悔喔!」她喃喃囈語了聲。「當邵太太,很好、很好……」

「謝謝。」他微微笑,輕吻她發心。邵先生很高興听到你這麼說。

「我也不後悔。」

就算在男人無法插足的家務事里,他必須成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