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施主這里請。」
小沙彌領路,將岳晨琇一行人領至禪房,安排其余丫鬟、婆子在外面的堂屋候著,進入禪房的只有今日要還願的主角岳晨琇,以及秋葉、譚音、藺巧龍和小蝶,四平和鉉淵也在禪房外守著。岳家是安然寺的熟客了,有專用的禪房,不需與其他香客共享,藺巧龍失魂落魄的跟著岳晨琇進去,禪房里已有位高僧模樣的人在等著,旁邊還有個伺候的小沙彌。
岳晨琇一派端莊,正要開口問候,藺巧龍便訝然失聲道︰「智遠大師!」
所有人都訝異的看著她,安然寺住持智遠大師倒是親切又隨和的一笑。「小施主見過老衲?」
「您不認得我啦?我是——」藺巧龍驀地住了口。
她是誰?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要說藺巧龍三個字,那麼她是要說自己是誰?
智遠大師雙手合十,微笑道︰「恕老衲眼拙,沒認出姑娘來,姑娘是?」
岳晨琇在心里白了藺巧龍一眼,不知道這丫頭在自己還願的場子搶什麼風頭。她清了清喉嚨,微微屈膝,禮道︰「她是小女子府里的客人,頭一回來安然寺,讓大師見笑了。」
「原來是貴府的客人。」智遠大師毫不介意藺巧龍的唐突,帶著笑容說道︰「今日在此相見,也是與佛有緣。一會兒老衲在誦經時,施主若有宿願,可向佛祖誠心祈禱,我佛慈悲,佛祖定當用心傾听。」
岳晨琇見藺巧龍毫無反應,讓人家好生尷尬,連忙代藺巧龍說道︰「多謝大師。」
眾人這才依序端坐在蒲團上,而智遠大師也開始誦經了。
藺巧龍坐在薄團上,听著規律的誦經聲,她的心卻是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一開始她的認知並沒有出錯,她確實來過安然寺,而且常來,所以她才會識得智遠大師。可智遠大師卻不識得她,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從前她來時年紀尚小,此時臉長開了,模樣不同,所以智遠大師不認得她嗎?
可隱隱之中她又覺得有哪里不對,適才她要月兌口的名字分明不是藺巧龍三個字,換言之,她不是以藺巧龍的身分來此,那她又是作為何人來的,為何會來?
老天!她的頭好痛!誰能為她解開這些疑惑?
她的手忽然被緊緊的握了,她嚇了一跳,驀地從一團混亂思緒之中回過神來,旁徨地望過去,就見譚音正在看著她。
稍安勿躁。
他的眼神傳遞著這個訊息,可她又怎麼冷靜得下來?
在錦州城時,她對所到之處的一切毫無印象,即便見到了她生長的藺家也一樣,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令她熟悉的景物和人物,對方卻說不識得她,這讓她無比的心焦。
智遠大師依然在平穩的誦經,外頭驀地下起雨來,淅瀝雨點從的敞開的窗子噴入,一旁跪坐的小沙彌連忙起身去關窗子。
就在小沙彌關好了窗子,轉身要坐回去的剎那,藺巧龍看見他的長相,她不可思議的瞪著那小沙彌,月兌口道︰「瓦松!」
被她稱作瓦松的小沙彌受到極大驚嚇,他面色慘白,像是被抓到什麼把柄似的,驀然間抖如篩糠。
「無事,無事。」智遠大師輕聲安撫了瓦松幾句,他面色如常的朝藺巧龍雙手合十,念了聲法號,「阿彌陀佛,姑娘認錯人,老衲弟子叫善安,平素向來膽小,因此老衲帶在身邊特別關照,適才失儀,讓姑娘見笑了。」
那叫善安的小沙彌已經躲到智遠大師的身後去了。
「不可能,他明明就是瓦松。」藺巧龍著急的想把他抓出來一探宄竟。
智遠大師微微蹙眉。「姑娘請住手,姑娘嚇到善安了。」
藺巧龍焦急萬分,好不容易見到了熟人,她早失了理智。「我只是想向他問清楚……」
智遠大師卻是文風不動的擋在善安面前,神色很嚴肅。「那麼,請姑娘告知老衲,口中的瓦松與姑娘是何關系?」
「是……」藺巧龍一臉呆滯。
是什麼關系?她答不上來,她和瓦松是……
「藺巧龍,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岳晨琇有些著惱,她覺得自己誠心誠意要來還願的事都被藺巧龍沒頭沒腦的舉動給破壞光了,一會兒認這個,一會兒認那個,她以為是認親大會啊?
她已經氣到不行了,不料,藺巧龍又急急說道︰「讓我跟他說說,我會想起來的,我保證一定會想起來。」
譚音嘴唇抿成一條線。
這個缺心眼的丫頭,沒看見那個叫瓦松還是善安的嚇成那個樣子,都快昏過去了,她還不罷休,硬要把人家拉出來說清楚講明白,人家敢出來才怪。
他起身,不由分說的拽住了藺巧龍,打哈哈地道︰「對不住啊大師,這丫頭近日精神狀態有點不妥,請大師和小師父見諒,我這就把她帶走,你們繼續啊。」
他說著就要把藺巧龍帶走,拎小雞似的,藺巧龍怎麼掙扎也沒用,連小蝶都置身事外的用行動證明了她站在譚音那一邊,,她也認為小姐在搗蛋,她們主僕倆沒分開過,她很肯定她們從未見過眼前的大師和那位小沙彌,她也不明白小姐這是在抽什麼風,是故意想惹岳姑娘不開心嗎?
「放開我,我要問瓦松,讓我跟他講幾句話。」
藺巧龍還在譚音手里掙扎,不想,智遠大師卻忽然無預兆地倒在榻上,頃刻間岳晨琇、秋葉和小蝶都尖叫了起來。
這會兒,譚音也顧不得抓著藺巧龍了,連忙將她放下來。
「師傅!」善安焦急的扶起了智遠大師,急得快哭了。「來人啊!快來人啊,師傅昏倒了!」
藺巧龍奔過去,忙蹲下來。「我看看。」
善安眼淚還掛著,雙手卻是緊緊扞衛著,不肯輕易將智遠大師給藺巧龍看,眼神還很防備,顯然是不知這個認出他的莽撞姑娘想做什麼。
長庚堂原就名氣遠播,這姑娘去看過病,在長庚堂里見到過他,又听堂里的人喊過他名字,因此將他的人和名字都記了起來,這也不足為奇。
而他死不肯承認自己是瓦松是有原因的,毀了海家的那場大火來得蹊蹺,老爺子的針灸秘笈又不翼而飛,內情絕不單純,智遠大師好心收留他,他怕會連累了安然寺上下百口僧人,更怕會連累智遠大師,所以他矢口否認自己是瓦松。
「大師都吐血了,你快放手啊,讓我看看!」藺巧龍急得要把善安的手掰開,善安卻是死不肯松手。
岳晨琇見狀,只好開口道︰「小師父,她是大夫,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但她是醫術很高明的大夫,曾治好了州牧夫人的急癥,也曾為我難產的嫂嫂平安接生過,這事你事後可以去打听,她是可以信任的大夫。」
善安听了,這才松了手,藺巧龍連忙把脈,迅速取出針灸包,取穴內庭、胃俞、厲兌、豐隆……
善安卻是越看臉色越加驚疑不定,也顧不得適才他還躲著藺巧龍,急急問道︰「姑娘師承何處,能告訴小僧嗎?」
藺巧龍正在移針,小蝶當善安是在懷疑主子的醫術,連忙出聲道︰「小師父,我家小姐失憶了,甚至想不起來自個兒的醫術從何而來。不過你放心,我家小姐絕不是江湖郎中,她治好的人多了去,小姐醫術高明,就是財迷了點……」
小蝶突然收了聲,她有點不確定,小姐不會也要向智遠大師收診金吧?
來的路上她已經听岳姑娘主僕說到她耳朵快長繭了,那智遠大師是得道高僧,是位連皇上也會來詢問國運的大師,能為這樣高望重的大人物診治應是小姐的榮幸,任何大夫都會覺得是殊榮,可她家小姐眼里只有銀子,行醫時與其他醫者仁心的大夫不同,關注的點特別奇怪,只有銀子,所以她恐怕不會這樣想,怕是……要收診金的。
「失憶?」善安微訝的看著藺巧龍,懷疑這是真的還是搪塞之詞。
雖然說醫術多有相通,可天下間會針灸之術的沒幾個,而手法要與他家天冬小姐相似,機率更是微乎其微,難道這個姑娘識得天冬小姐?是從天冬小姐那里學得的針灸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