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野哪去了?買瓶油買到府城去了?」
丙然,河東獅吼……不,是她望女心切的娘等在半路上,一見到在小路上往家里趕的她,三步並成兩步,心急火燎的跑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罵,兩手不住的往她肩頭拍,臉上滿滿的都是擔心。
這就是有娘的感覺啊,會擔心你,會罵你,這是有溫度的關心,讓她心底一片暖,真好。
盛踏雪肩頭挨了幾下,也沒喊痛,反而偎了過去,拉長了軟軟萌萌的聲音,「娘——是我不好,沒拿捏好時間,讓您擔憂了,下回小五一定注意,您要是還不解氣……」她把肩膀頂上前,「那就輕輕多打我幾下好了。」
「還只能輕輕的打?」煙氏氣笑了。
「小五怕你心疼咩。」她干脆把手掛在煙氏胳臂上,母女倆一同往回走。
煙氏被她糊弄得一時忘了正事,走了兩步才又想起來。低頭看向她手上的油品,「嘖嘖,這些油可要不少錢,別告訴娘你撿了銀子,發財了。」
她在盛府的時候不管家,但也不是兩眼一模黑糊里胡涂過日子的,她印象中一小瓶的芝麻油就要十幾文錢,府里的廚房輕易不敢拿來用,而這麼大一陶罐的油,要是沒有幾錢到一兩的銀子哪買得下來?更何況還整整齊齊的一罐。
眼楮余光一溜,看見她手腕上懸掛的油紙包,聲音岔開了尖。「你還買了什麼?怪香的。」這孩子不過出一趟門,怎麼一出又一出的?
「我回來的時候經過肉攤,他們快打烊了,買了只白斬雞。」他們家已經許多天沒有沾過半點油腥,一個個都面有菜色,她現在兜里有錢,當然買點肉回來打打牙祭。
要是給她多點時間,不會只有買只雞而已,譬如替她娘買把梳子、幾尺絲綢布料,替她爹買把好刀、買把鑿子。
這個家太窮了,什麼都沒有,但是她相信,只要他們一家三口能同心齊力,不怕沒有好日子可以過!
盛光耀就杵在門口,眼楮直瞅著門前的小路,看見她們母女倆的身影從轉彎處過來,悶著頭,轉進了屋里,就好像他從來沒給誰等過門。
屋檐下,盛踏雪看見竹匾里晾著她摘采回來的茉莉,蘑菇、野菜也已經擇過,她決定一會兒吃過飯再來整理。
進屋,只見她爹就坐在飯桌前,不冷不熱的說道——
「等你等到菜都涼了,還知道要回來?」
盛踏雪乖乖認錯,趕緊奉上油紙包,解開草繩,一只白斬雞帶著香噴噴的味道呈現在三人面前,「爹,小五給您買了下酒菜,听說這雞可好吃了,我還給您打了三兩的三味酒。」
三味酒,盛光耀吞咽了下口水,他平時就這點小嗜好,這幾天的境況讓他想都不敢。
「你哪來的銀子買酒又買肉?」
真是夫妻,說出來的話一模一樣。
她在充當椅子的樹墩上坐定,把她去鎮上買芝麻油的事原汁原味的說了一遍,但把賣香方的錢減了對半,也就是五十兩。
她娘,她是無條件相信的,可這爹要是知道她一個香方就得了一百兩,心里不知會怎麼想,不怪她小人,她爹之前的表現太嘔人,先防著的好。
但五十兩也夠盛光耀夫妻倆咂舌的了,盛光耀以前在鋪子里,一個月扣掉各項支出,能得個三五兩就已經很不錯了,他萬萬沒想到女兒一個香方就賣了五十兩,要是讓大哥、大嫂還有娘知道小五一下就得了那麼多銀子,不想盡辦法把錢掏回去才有鬼!
只是,他以前得的銀子都得繳公中,現在真的能自己昧下來嗎?
煙氏哪里看不出來丈夫的天人交戰,她也不理會,快手快腳把菜都熱了,一家人吃了一頓難得有油有肉的晚飯。
最後盛光耀拍板定案。「小泵娘家家的,身邊放那麼多銀子不妥,都交給你娘,由她替你保管。」
「是的,爹。」她很從善如流的。
趁著盛光耀在堂屋自斟自酌,盛踏雪幫著煙氏收拾碗盤,母女倆站在灶前,她悄悄的給煙氏透了底。
煙氏嚇得手一滑,盤子差點掉回水盆里。
盛踏雪朝煙氏眨了眨眼。
煙氏按下激動的心情,「你那香方也是從書本里得來的嗎?」
「書里寫得也不是那麼清楚,還是加上女兒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我本來也沒有想著要賣,完全是誤打誤撞,但有了這筆銀子,咱們就可以用來改善家里,不用再過得這麼苦巴巴的了。」
「都怪娘沒用,要是娘也能分攤點家計就好了。」她除了針線活,還真什麼都拿不出手。
有什麼飛快掠過盛踏雪的腦子,但一下就閃過了,快得她捉不住。
她也不勉強,見她娘把碗盤全部收攏在盆子里,轉身去水井打水準備清洗,待她娘回過頭,就听她輕聲的說道——
「你手上那些銀子就自己收好了,我不會告訴你爹的。」
「娘不怪我?」
「怪什麼?」煙氏瞅了眼堂屋里的丈夫,神情不由得黯淡。「他的心一直不在咱們母女身上,他不替咱們想,難道咱們還不得替自己打算?這件事你想怎麼做,娘都支持你。」
盛踏雪抱了她一下,又在她身上磨蹭著,弄得煙氏發笑,「都多大年紀的姑娘了,還這麼撒嬌,也不怕人家瞧見,羞羞臉。」
「娘又軟又香又好聞,小五最喜歡賴著娘了。」上輩子她從來不知道有親娘可以撒嬌是什麼感覺,每回看著街頭巷尾喊孩子回家吃飯的娘親,她心里總會吶喊,為什麼喊的不是她,為什麼沒有娘會喊她回家?
這一世,她得了個娘,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她,讓她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至于這便宜爹,先邊走邊瞧吧。
「你不是還要搗鼓那些花兒?快去吧,這里我來就行了。」煙氏不懂那些個花花草草的,干脆把家事攬了。
「那請娘一會兒替我燒點水。」
「鍋子里已經給你留了熱水,我一會再加把柴。」
「不用加柴火,只要七八分熱就行。」
盛踏雪把手洗干淨,去屋檐下把竹匾拿進屋,輕輕放進小鞭里和芝麻油混在一起,用七八分熱的水蒸過後密封起來,完成了茉莉花露油,平時用來潤面、涂抹身子最好,能使皮膚白又女敕。
接著她打來一小盆的熱水擱在一旁,把拖回來的榆木的外皮給剝光,再用刨刀輕輕一推,就是一片面薄呈卷曲的刨花,丟進熱水盆里,待其滲出黏稠的液體來。這用小毛刷沾點擦在頭發上,頃刻油亮滑順,還有潤發烏發的功效,兼之能散發出淡淡的芬芳。
她將整段榆木都給刨完,放進甕里,打算放個兩天再分裝成小鞭,就可以販賣。
這可是好東西呢。
除了刨花水,她還準備去買些榧子、核桃仁、側柏葉一同搗爛,可以兌著雪水和刨花水一起用,防止落發。
至于胭脂水粉,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改明兒個再做吧!
做完這些,她的胳臂已經酸得抬不起來,她不帶任何希望的向一旁的盛光耀問了句——「爹,您幫小五做些抿子好不?」
被女兒點到名的盛光耀喝酒喝得有些微醺,心情不錯。「抿子?那簡單,你要多少,爹做給你。」他之前是賣雜貨的,女子的胭脂水粉也多少兼著賣,對于一般女子身上的物品還真的知道不少。
「謝謝爹。」
就著煙氏給她留的熱水,盛踏雪隨便擦了臉、洗個腳,沒細想,躺上床幾乎是頭一沾枕,立刻就昏睡了。
這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天她也沒閑著,和煙氏一起到灌木林子摘了不少紅藍花,取了花種,再用鉗子把它夾裂,取出里面的胚芽,先把黃色的胚芽皮剝掉,接著把精存的胚芽碾碎,放干了之後再碾,碾了再放干,重復數次,只求得到的粉末越細越好。
用紅藍花籽磨成的粉帶著天然的花香,缺點就是太花功夫,不適合大量制作。但是想賺女人保養美容的銀子,胭脂水粉、頭油、花露油,都是基本的品項,缺一不可。
最後她在粉末中兌上少許的香草,便大功告成。
棒天,她又一陣好忙,把刨花都用干燥的木杓撈起來後瀝干水分,將刨花水分裝成瓶,這又費了她不少功夫,但看著一整個排開的小瓶子和罐子,滿滿的成就感。
茉莉花露窨出了兩壇,她將一壇分裝,打算明日到集市去賣,剩下一壇,她分裝了兩瓶出來,一瓶給了她娘,一瓶留給自己。
這一晚,洗完澡的煙氏拿著女兒給的花露油,仔細的往身上涂了一層,這才套上衣服,又用指尖取了一點,在手心里揉開潤面,她皮膚本來就白皙,只是在盛府的時候缺乏保養,面色隱隱顯得蠟黃粗糙,底子不差的她,由于剛剛洗完澡臉上還帶有紅暈,看起來比從前好看許多。
接著她又用刨花水抹了頭發,發現自己身上的味道和山上開著的茉莉花一樣,而且若沒有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來頭發上抹了頭油,而且香味很是不錯,沾手即香。
盛光耀以前掌著雜貨鋪,偶爾心血來潮也會捎帶一些胭脂水粉、頭油之類回來給她用,卻不像這香氣久而不散,如此看來,這和鋪子賣的那些次等頭油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
棒天一早,煙氏知道女兒要去集市兜售這些美容花露水,便自告奮勇要陪著到鎮上去。
「娘可是個活招牌,也不用你吆喝招呼客人,娘往前一站,像朵花似的香噴噴,就能把客人都招來了。」
盛踏雪真心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活生生的招牌比她說破嘴還要有效果多了。
「那我的早飯呢?」盛光耀頗為不滿。
「餅子在灶台上,粥在鍋子里,腌菜在缸里,一掏就有,你總不會連張羅自己一張嘴都不會吧?」煙氏懶得侍候他。
盛光耀聞言臭著臉進去了。嘖,要賣東西怎麼就不會叫上他,他分明是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