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真要上門,大概也是三月中旬吧!餅幾日是元宵燈會,我接你進城看花燈,猜燈謎、放水燈,你看上的花燈我都買給你。」在喜歡的女子面前,向來沉穩的莫長歡像個春心蕩漾的毛躁小子。
看了他一眼,她面露憐憫之意。「你要問過哥哥們。」
「三木、三金、三火?」三三得九不是吉利的數字,九缺一,湊不成十全十美。
「我三木?」孟明森手搭上莫長歡的肩。
「三金?」對他的名字很有意見。
「三把火礙著你了?」孟明焱咧開一口白牙。
不厚道呀!淼淼,你怎麼沒說你家兄弟都來了。「大哥、二哥、三哥,你們氣色真好。」
「誰是你大哥?」
「誰是你二哥?」
「你要不要臉,我比你小三歲。」
遇到猛虎下山,莫長歡有被撕成碎片的決心。「一家人何必惡臉相向,我和淼淼……」
「打——」
沒等他說完,三兄弟一擁而上,三人六只手,拳打腳踢,沒一個手軟,被圍在中間的那一個只閃不還手。
開什麼玩笑,未來的舅子們能打嗎?
要是記恨了,他還娶不娶老婆了?他們一人一句他就死定了。
莫長歡眼角一睨,只見那個狠心的小丫頭居然蹲在地上看螞蟻,一、二、三、四、五……的數數有幾只。
「娘呀!您是親的。」嗯!娘的身上真好聞,是梔子花香味的皂角,淡而清雅。
秋玉容好笑的捏捏撒著嬌的女兒鼻子,「不是親的難道是撿的?你這孩子亂想什麼。」她邊說邊剝著鹽炒花生,剝完一盤花生仁便推向女兒面前,面露慈色地將女兒戴歪的珠花挪正。
「娘,您永遠是我娘,不論我走到哪里您都要陪著我。」莫名地,她心里一陣慌亂,好像有百只雀鳥撲了過來,啄著她的肩膀和胸口,她要躲到母親懷中才安心。
為什麼沒來由的心慌意亂,她說不出所以然來。
難道有事要發生?
不會的,肯定是自己嚇自己,夜長夢多胡思亂想,她一時想多了便草木皆兵,自個兒先生疙瘩了。
明明是二、三十歲的老靈魂,卻越活越回去了,真把自己當十三歲大的小泵娘,還要母親的關懷。
孟淼淼自嘲著,但抱著母親胳臂的手始終沒放開。
「你這孩子今天怎麼怪怪的,顛三倒四說著胡話,娘模模,是不是夜里踢被子著涼了?」女兒睡姿差,弄了張大床還能從床頭滾到床尾,倒著睡。
「沒發熱,我只是作惡夢了。」她蔫蔫的說著。
「作什麼惡楚?」一听女兒作惡夢,她心口就揪疼。
看了看娘關心的面容,她眼眶發熱,「夢到您不是我娘,您把一個裝我衣物的包袱丟給我,冷冷地叫我滾,說您們不要我,叫我滾得遠遠的,別再來糾纏……」
聞言,秋玉容立即抱緊女兒,心疼地拍拍她,「哎喲,娘的心頭肉,誰說你不是娘的孩子娘跟誰急,乖哦!不怕,娘不會不要你,就算娘老得沒牙齒了,你還是娘的小心肝。」
怎麼會作這麼可怕的夢,是誰對她說了不中听的話?
秋玉容第一個疑心的是已分家的孟大元,那人自從幾年前中了童生再無寸進後,對開了私塾教學生的孟二元十分嫉妒,總是對人說是孟二元搶了他的福氣,不然中秀才的一定是他。
這話說多了居然有人相信,使得他更自以為是了,三天兩頭往私塾跑,說要代孟二元教授學生,自夸學問比孟二元好,私塾應該是他的,學生的束修也該給他一半。
言下之意他不只要搶學生,還要孟二元將自家蓋的私塾平白送給他,他才是秀才老爺,孟二元是沾了他的光才有幸榜上有名,借來的福分總得還。
可惜他嚷得再大聲也沒人敢把孩子交給他教,立身不正的人如何教導孩子?可別教出他這樣的無賴。
孟大元去鬧幾回,不好出面的孟二元便請里正去勸阻,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孟字,鬧大了大家都難看。
後來平息了,換孟老爹來走動,話中有話地要兄弟和睦相處,誰過得好些就幫襯一下過得不好的人。
一想到老宅的人明明有錢卻不願花一兩、半兩給病重的女兒看病,孟二元夫妻便沒這心思,想要過好日子自個兒想辦法,他們也是苦過來的。
「真的嗎?」她仰著臉問。
「當然是真的,娘把屎把尿把你帶大,就盼著你平安成人,日後有個好歸宿,哪舍得說不要就不要。」可能魘著了,晚一點帶她去神婆那收收驚,把魂兒叫回來。
「娘,您真好。」她笑著以面蹭呀蹭,十足的孩子氣。
秋玉容笑了笑,「娘有你就滿足了,什麼都不缺。」
「娘……」忽然間,她鼻頭很酸,想抱著娘大哭。
明明是她親娘呀!誰說不是?要是有一天娘沒了她,肯定活不下去……孟淼淼偷偷抹去眼角的淚珠。
「你們母女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呀?瞧都抱成一團了。」從屋外走進來的孟二元,一眼就瞧見坐在竹榻上的妻女,他笑眯眯的撫著短須。
他的妻、他的女兒,夫復何求。
「撒嬌唄,看看你女兒都不小了還來裝娃兒。」她羞羞女兒的臉,取笑她不知羞。
「是不小了,過了年都十三了。」他忽地一嘆。
听著父親的嘆息聲,孟淼淼胸口一陣滯疼。
「怎麼了?瞧你一臉感概,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十幾年夫妻,他眼皮子一動她便知曉他心中有事。
看了看妻子,他又往女兒稍微長開的小臉瞅,「一早隔壁的老爺子找我下了一會棋,我們聊著聊著說起兒女親事……」
「他要給他孫子說親?」都十七了,也該娶個媳婦。
「是有這個意思。」他又看了女兒一眼,暗示她可以先離去,他和她娘有話要說。
裝不懂的孟淼淼直接往娘的大腿一躺,兩只腳丫子垂在竹榻外,晃呀晃的,十分招眼。
「那他看上哪家的姑娘,要你出面做個中人?」丈夫在村子里也算是有名望的人,夫子開口,人家還不樂翻了。
「呃!這個……」他欲言又止。
見他神色有異,她頓時咚地心口一抽,「不會是……這丫頭吧!」
孟二元苦笑的點頭。
「可咱們淼淼還小……」她撫著女兒的手放得很輕,指尖微微一顫。
「不小了,十三歲了,陳家小妮子才十四歲就當娘了,淼淼也該相看了。」村子里能挑選的人家不多,也就莫老爺子家那小子看起來順眼多,但是再好的人選也能挑出毛病來,總覺得一言難盡。
「唉!說得也是,日子過得快,眨眼間孩子們都大了。」他們也老了,要做爺爺女乃女乃了。
「老爺子說二月二過後先來提親,過個禮定下親事,之後的禮數慢慢來無妨,他們等得起。」總要等到及笄後,早了他們也不肯,又不是急著嫁女兒,趕著上門。
想著女兒就要嫁人了,秋玉容難受地紅了眼圈,「她那三個哥哥肯定要鬧……」
「鬧過了。」輕脆的笑聲一揚。
「咦?」什麼時候?
「您沒瞧見長歡哥哥鼻青臉腫,好幾天不敢來咱們家露臉嗎?那是哥哥揍的。」老話一句,先付出感情的人比較倒霉,他不知暗中「垂涎」她多久了,讓哥哥們的拳頭幫他洗洗腦。
孟淼淼自問尚未產生相同的感覺,畢竟她身體里是幾十歲的老靈魂,十來歲的莫長歡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孩子。
只是她不否認對他有好感,也在調整心態中,在往後的相處中她會試著放出感情,不讓人空付情意。
「你們呀!怎麼這麼莽撞,還動手了。」難怪那孩子見了她就閃,遮遮掩掩怕人瞧見。
「哥哥看他不順眼嘛!你一拳、我一腳打得順手。」她還要裝作視若無睹,暗笑到腸子都快打結了。
「你這渾丫頭還笑得出來,這門親事要是說得成,莫家那孩子便是你將來的夫婿,你忍心見他被打?」她老了,猜不透這些孩子在想什麼,只能由著他們胡鬧。
「所以我兩不相幫,看他們自相殘殺……」兩邊都是自己人,幫誰都不對,索性撒手不理。
「什麼自相殘殺,你會不會說話?」听著女兒的口無遮攔,秋玉容氣得往她腿兒一拍。她從沒打過女兒,這回下手重了。
「娘,您打我。」她不滿的嘟嘴。
「不打你,不學好,話能隨便亂說嗎?你在自個兒家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有爹娘護著,可出了門誰能護你周全?若遇到規矩大的公婆,你還不得被人從頭嫌到腳。」她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女兒若被夫家磋磨,她鐵定心疼死。
「娘,我不就在家里嗎?您別心急吃熱湯圓,燙嘴呀!」孟淼淼無奈的一翻眼,她娘比她還慌。
一瞪!她又打了一下,「頂嘴。」
母教女,听話就好。
「爹,您看娘不講理,我要背叛,只跟爹好,娘凶凶,母老虎。」她做出張牙舞爪的惡虎撲羊狀,笑著下榻往爹身後躲閃,咯咯咯的笑聲連隔壁都听得見,在牆邊散步的莫家祖孫會心一笑。
「敢說你娘是母老虎,皮癢了……」臭丫頭,心野了,看她不好好念上一夜,讓女兒背背《女誠》。
「慢慢慢……女兒還沒穿鞋呢!等她把鞋穿好了,光著腳丫踩地容易傷著。」這母女倆玩上癮了。
見女兒未著鞋,秋玉容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取了鞋給女兒穿上,「看你淘不淘氣。」
「娘好。」她又跑到娘身邊拉她的手。
「去,去找你爹,我不認識你。」她故意推推女兒,假意吃味。
「爹好,娘也好,兩個都好,我是爹娘疼的孩子。」這樣的美好日子不知還能有多久。
孟淼淼一手拉一個,呵呵直笑,沒人知曉她苦多于樂,她用笑臉來留住快樂,願此時能化為永恆。
「都快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唉!懊拿她怎麼辦才好?沒個大人樣,真教人擔心。
「嫁了人也是娘的女兒,難道您不許我回娘家?」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天下父母都一樣。
「也就,一堵牆而已,你操個什麼心。」看著對面的牆,孟二元笑話妻子沒事自尋煩惱。
餅兩年女兒嫁了還不就在隔壁,日後兩家相鄰的牆面開扇月洞門,再植兩株紫藤,她要找女兒直接穿門而過,幾步路的功夫還怕女兒受委屈嗎?
他想的是很好,可現實很快地打了他一耳光,每個人都沉醉在美好的夢想中,沒想到意外來得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