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池荷花開得真好看……」
荷花正當季節,有紅的、黃的、白的、紫的,還有幾朵粉中帶紫的,或出水面,或浮水上,朵朵雅逸潔清,不爭妍麗,只求淡雅,開放在靜靜的池中。
七月還帶有夏日殘留的余熱,但站在池邊不覺熱,反而有股初秋的涼意吹來,徐徐的風拂過池面,出水而立的荷花搖晃著,漣漪一圈一圈的外處蕩漾,喚醒游魚,一只只透出水面張嘴吐水泡。
「二小姐,您看這枝是紅色的,花開多漂亮……」紅梅指著較遠的荷花,想用手去勾。
「別呀!小心掉下水,這花是寺里的,不能亂摘。」看著姿態不一的水中仙子,顧清蓮心里頗為懊惱,忘了帶畫具來,好將這一池荷花畫下來。
「二小姐,這里的荷花真多,咱們就摘一朵,寺里的和尚不會怪罪的。」愛玩的紅梅只想著摘荷花,沒注意池邊的石頭長了青苔,她一腳踩上去,上身搖搖晃晃地往前傾。
「不行,太危險了,快下來,別給人家添麻煩。」聲音細細柔柔的顧清蓮急紅了臉,不想在寺廟中胡鬧。
可是她軟和的個性根本管不住丫頭,孟淼淼在時紅梅、杏兒還會低眉順眼的听從,但此時人不在,她們活潑的性子就全放開了,看到什麼有趣的就要玩一下,不听制止。
她們當然知道誰是主子,只是服侍的小姐脾氣好,好說話,不會對人頤指氣使,于是她們也大起膽子,不把主子當主子看,當能一起玩樂的姊妹。
也就是尊卑不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嘻嘻!二小姐來嘛!這水很涼,不知哪流來的活泉,您看水清澈見底,下面的小魚都看得一清二楚,游過來、游過去,一點也不怕人。」啊!還吃她的手,好有趣。
「真的不怕人嗎?」顧清蓮低頭一看,有不少巴掌大的小魚在荷睫間游動,時快時慢拍打著尾巴。
「喏!她咬我呢!二小姐要不要試試?」
紅梅朝她潑水,她嚇得連忙往後退,杏兒在後頭扶著她。
「紅梅姊,別玩了,一會兒三小姐回來瞧見了,咱們可沒好果子吃。」哎呀!裙角濕了一塊,真要挨罵了。
提到三小姐,紅梅的玩興也沒了,「掃興。」
一回身,紅梅準備離開池邊,可她的鞋子是濕的,踩到的青苔是滑的,照理來說她應該整個跌入池中,誰知她竟然倒著往後劃手,要掉不掉地朝顧清蓮撞去,見狀杏兒只好把顧清蓮拉開。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杏兒使出的力道太大,竟把身子輕盈的顧清蓮甩出去。
彼清蓮驚恐的閉上眼楮,以為會撞到池邊不遠處的石磚,她等著痛的感覺,心中祈禱不要撞到頭。
等了許久她都不覺得痛,反而發現有什麼在臉上爬,順著脖頸向下來到鎖骨,竟又要往下滑……
她一驚,倏地睜開眼。
入目是一張男子放大的臉孔,離她的臉很近很近,近到似要親到她。
親?
臉色地發白的顧清蓮放聲大叫。
「叫什麼叫,身子都還沒踫到你,看你縴細如柳的模樣,哪來的嗓門震得本皇子耳鳴陣陣,留著在床上輕吟婉啼才教人銷魂……」嘖!多細致的玉膚,細膩滑手。
「你……你放開我……」他……他想干什麼?一股龍涎香味離她越來越近,她好害怕。
心慌的顧清蓮不知如何掙月兌,那一句「本皇子」驚得她全身抖顫,沒法思索,她只知陰錯陽差在摔倒前有人接住她,而那人卻不肯放開她,兩眼似狼發著綠光。
「放開你?」錦衣上繡著四爪龍紋的男子放聲大笑,不時以指調戲,輕撫她如玉臉龐。
「我……我是錦陽侯府四房之女,我爹是翰林院侍讀學士,你不可以欺……辱臣子之女……」抖著唇,她想離開他的禁錮,可是虛軟的身子沒力氣。
他哈哈笑著,眼中流露對敗落世家的蔑視,「不過是個小小學士,能耐我何?本皇子看上你了,他就得乖乖地將你送上本皇子的大床,看你頗為惹人憐惜,就讓你當個侍妾。」
「侍妾?」她一听,差點昏過去。
錦陽侯府雖然今不如昔,一代不如一代,但是若被許配皇家子嗣,正妃扯不上,卻起碼是側妃相待,以示被皇權看重,畢竟侯爵之名乃先帝所賜不可怠慢。
彼清蓮沒料到堂堂皇子竟以「侍妾」之名羞辱,完全將臣子顏面踩在地上,她既羞且慌,只想著不如一死,如落入皇子府為妾,她爹還怎麼在朝廷當官?根本抬不起頭見人。
「太高興了吧!瞧你歡喜得如一只溫馴的貓兒,乖乖的依偎在本皇子懷中,本皇子今兒個就收了你……」楚楚可憐的小模樣教人想一把撕開她的衣物,吃了她。
「我不……」她開始知道慌了,扭動身子想掙月兌。
「再動本皇子就辦了你。」他的被挑起了。
少見世面的深閨閨秀哪知男子的本能,她沒法想到太多,只想快點逃離,殊不知自己掙扎得越劇烈,越能勾動男子體內的邪火,把原本逗弄的玩興變成獸性的。
彼清蓮淚流滿面,無法擺月兌魔掌,大半個身子掌控在對方手中,而一旁的紅梅、杏兒嚇傻了,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她們嚇得不敢動,軟了雙腿跪在地上。
「佛門聖地,三皇兄還是別妄動色欲,你府上的女人夠多了,不差她一人……」忽地,清潤溫雅的聲音響起,如春風般拂過清澈湖面,慌到想以死明志的顧清蓮哭得更凶了,淚流不止。
她嬌柔似水的縴弱更讓人有種想擁她入懷呵護的心疼,彷佛不護著她她便會化為白水,如飛煙般湮滅在塵世間。
「老七,你想和我作對?」三皇子西陵崖沉下聲。
被稱老七的七皇子西陵風行眉頭一顰,「奉勸三皇兄還是收斂點,定一大師今日開壇講道,來了不少皇室中人,相信他們不會樂于見到有人在神佛面前胡作非為。」
「什麼胡作非為,她是我新納的侍妾,七皇弟連我的家務事也想插手?」三皇子冷笑著想把人帶走。
「我不是……」
彼清蓮才開口,臉上便一陣痛辣,瑩白如玉的小臉多了很明顯的巴掌印,還有一句輕蔑的「賤人」。
「本皇子想要的人,你以為你逃得掉?」瞧這可憐的模樣多教人憐愛,他定會好好疼愛她。
只顧著流淚的縴縴女子有如出水芙蓉,雖滿面淚痕卻有著臨水而立的縴美。
「三皇兄,放手吧!別一錯再錯,若是她的家人尋來,此事怕是不好開月兌。」七皇子走近了幾步,想接過被三皇子掐著腰的女子,他心中有幾分對女子的憐意。
三皇子冷視,一副誓在必得的樣子,「你當我會在意嗎?你有多遠滾多遠,不過是婕妤所生,你以為你能和我相提並論?」
三皇子乃周貴妃所,盛寵二十余年的她仍嬌艷如花,嫵媚多情,為帝王所喜。
而七皇子的母妃李婕妤則早已失寵,不得君心,連帶這個兒子也不受重視,可有可無。
「三皇兄你……」西陵風行面色微變。
「哪來的登徒子,快放我姊姊!長得丑不是你的錯,但來嚇人便是你的不是,癩蝦蟆從不照鏡子嗎?瞧瞧你那丑樣也敢踫我冰清玉潔的姊姊,這是褻瀆,這是對九天玄女的不敬,爾等靜待十八地獄的開啟。」燒死他,燒成灰燼,用地獄業火。
爆竹似的身影沖過身側,找死的話連珠炮般月兌口而出,慢了一步的莫長歡搖頭苦笑。
「放肆,哪來的大膽女子敢辱罵堂堂皇子……」怒火中燒的三皇子正要叫身後的侍衛將人捉起來,身為皇子豈能容許他人指著鼻頭大罵,可越來越近的人兒似有點面熟,再靠近一些,他忽地睜大眼。
咦,那張臉……長得一模一樣!他懷里的女子怎麼從前頭跑來?
若非衣服、發型不一樣,根本是同一個人。
就在他發怔的時候,七皇子伸手將嚶嚶抽泣的顧清蓮拉向他身後,並以身子擋住。
「我還放五、放六呢!為什麼一定要放四?誰準你對我二姊動手動腳了?是你臉大還是皮厚?或是你家不管孩子,放你四處咬人為害百姓!」這種仗勢欺人的二世祖就該關起來,放水蛭吸他的血,用螞蟻咬他的肉,再在傷口上灑鹽,教他痛不欲生。
「淼淼……」他家是天下第一家,九五之尊,尋常人家開罪不得,你呀你,怎會找上鐵板啃?肯定崩了牙。
「長歡哥哥不要拉我,我要撓花他的臉,看他頂著什麼臉招搖餅市!一個大男人不行正事只會欺凌弱女子,一看就是沒出息的,你家里知道你在敗壞門風嗎?」不管他是誰,欺負她姊姊就是不成。
莫長歡掩面申吟,目不忍睹。
一旁的七皇子發出可疑的輕聲,似在忍笑,又有一絲看熱鬧的閑情。
「你是刑部新任官員,屢破奇案的莫長歡?」三皇子眼微眯,面上多了分重視。
「是的,下官莫長歡。」他拱手一揖,行了個官禮。
「你祖父是莫放野?」三皇子語氣加重了一些。
「是家祖。」他不卑不亢的回答,目光清正。
「你認識我不?」三皇子嘴角微勾,神色睥睨。
「下官拜見三皇子。」莫長歡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但是他隨即又添了一句「七皇子」,表示兩位皇子身分相當,沒有誰重誰輕。
原本三皇子還得意莫太傅的孫子識相,神態高傲地想收攏他,心想若是莫太傅投身他的陣營,他必是如虎添翼,日後大位指日可得,太子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卑賤宮女生的孽種,過繼到無所出的皇後名下而已。
殊不知他很快被打臉,莫長歡不只對他恭順,對七皇子也卑躬屈膝,一視同仁,教他月復中一股邪火油然而生,一下子竄高,幾乎要從頭頂冒出,燒毀一整片天。
他……他怎麼敢……怎麼敢無視自己!
「好,你很好,非常好,莫太傅的孫子是吧?本皇子記住你了。」三皇子雙目冷若霜月飛雪。
「多謝三皇子的賞識,下官的榮幸。」莫長歡再作揖,但有點嘲笑之意了,深潭般的雙瞳蘊涵著光風霽月。
「此女是你的何人?」有股潑辣勁,讓人想試試她有多「潑辣」。
「此乃下官的未婚妻。」莫長歡的手緊緊捉住身側女子的小手,以指在她手心寫字,阻止她沖動行事。
「可惜了。」他還想來個雙飛呢!
一對漂亮的雙生女。
「是可惜了,難入三皇子的眼,下官這就將她們帶走,免得擾了三皇子的游興。」及早分開才不至于再生事端。
只是樹欲靜,風卻不止,他想得再好也止不住三皇子的邪心,平白被當頭一罵,又遭到怠慢,皇家龍子鳳孫怎麼能空手而歸,硬生生咽下這口鳥氣呢!
「她們?」充滿婬欲的眼往站得挺直的孟淼淼打轉,又看向躲在七皇子身後的顧清蓮,剛探頭一看的她又嚇得縮回去。
「是的,她們。」莫長歡強調是兩個。
三皇子呵呵低笑,「莫大人莫要心急,給本皇子留下一個,本皇子府里正缺一名能逗趣的解語花。」
聞言,顧清蓮嚇到小臉透白,渾身發抖的捉著七皇子的衣服不放。
七皇子回頭一看,心生不忍。
而孟淼淼是氣到想踹他一腳,要不是他身上有龍形紋繡,她早一腳踹過去了,哪容他大放厥詞?
「不知三皇子想留下哪一個?」莫長歡從善如流。
孟淼淼怒視,顧清蓮抖得更厲害了。
莫長歡苦笑不已,長袍下的鞋面被一只繡花鞋踩住,腳底板疼吶。
「你說呢?」他在兩個女人之間看來看去,似乎割舍不了,要莫長歡自個兒知情識趣點,別讓他為難。
「依下官的淺見,還是到菩薩座前悟道吧!要下官拱手讓妻,三皇子問過下官祖父了沒?這個孫媳婦是他親手挑的,他不同意,下官不敢點頭。」正如他家淼淼所言,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作夢!
「你敢拿莫太傅壓我?」怒瞠。
壓你又如何,你不也一樣仗勢欺人。「至于另一位是下官姨姊,若三皇子能三媒六聘求娶為正妃,那下官能代為轉達,幫您和下官的岳父、岳母說說情,讓您早日抱得美人歸。」
三皇子一听,一張臉漲紅,「豎子,汝敢欺我!」
三皇子府已有一正妃、兩側妃、四名夫人、侍妾若干,三皇子妃出身某太師府,姑姑便是周貴妃。她生性多疑善妒,最是看重正妃地位,誰敢和她爭她就先虐死那人,凶悍性子連三皇子都不敢招惹。
莫長歡一臉不解,「三皇子此意為何?不是想喜迎佳人嗎?下官此提議正合心意,何來欺之?」
「本皇子說的是送,而非娶,一個侍讀學士之女也配上皇家玉牒?」最多是玩物,讓他玩上三、五個月。
「那恕下官無法做主,這得問過岳父大人,不過三皇子也別在心里惦記著,下官雖然官小,位卑言輕,可仍有御前行走一職,若一不小在皇上面前提起您的性情,想必皇上也會有所不喜吧!」有所求的人必有所懼,他不過攻心為上。
「呵!呵!本皇子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當面威脅我。」三皇子怒到極致反而輕聲一笑,在他身側十步以內的範圍都能感受他身體迸射出的冷意和怒火,如同水龍、火龍絞殺著任何一個生命。
「這不是威脅,而是懇求,盼三皇子能高抬貴手,放過螻蟻般的我們。」莫長歡故作卑微,不與皇權抗衡。
「放過?」三皇子桀桀陰笑,眼中晦暗不明,「你們呀!把小命留著,等本皇子玩死你們。」
來日方長,山水有相逢。
「還有你,七皇弟,別以為李婕妤護得住你,我要輾殺你輕而易。」這人不過是他繼承大統前需要清除的小碎石。
「三皇兄,你把五皇兄給忘了嗎?」除了太子,德妃之子西陵桀才是強悍的對手,他舅舅手中擁有三十萬大軍的兵權,三面虎符分別能調動三座軍營的兵馬。
呼息一滯,三皇子眸中怒意更為冷然,他由鼻孔哼出嗤聲,隨即帶著他的人離開荷花池畔。
末了,他帶有惡意地看了顧清蓮姊妹一眼,而後又瞄了瞄恭敬有加卻不見誠心的莫長歡,最後帶著輕蔑和不屑的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狠很厲地做了虛捉、捏破的動作。
等三皇子一行人走後,莫長歡才長吁了一口氣,他看了看孟淼淼被他緊捉不放的手,細女敕皓腕多出一圈紅淤。
「淼淼,疼嗎?」
「疼。」手腕都快被他捉斷了還不疼。
他干笑,「三皇子背後的勢力太大,我們暫時惹不起。」
「暫時?」她听出他話中之意。
他加重語氣,「是暫時的,等我們變強大後任何力量都要畏懼三分,我不會讓人傷到你一絲一毫。」
聞言,孟淼淼揉揉發疼的細腕,突然吐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長歡哥哥,我們還是太窮了嗎?」
「咦?什麼意思?」他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想要匯集更多的力量就要靠人,而人需要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食、衣、住、行都要銀子才能解決,你想我們若有很多的銀子,那還有什麼做不到?」連人心都能用銀子買來。
她沒說出口的是,如果一個國家由財力龐大的商人掌控,那麼高高在上的皇子皇孫又算什麼,他們有權無勢,手中無銀,幾個小商家聯手就能將其困死。
「你是說……」他看向正在安慰抽噎不已的顧清蓮、有些無措的七皇子,心想她的方法或許可行。
「我們把三皇子得罪狠了。」唉!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氣不過,皇子憑什麼把他們當砧板上的肉,想取便取,視天下百姓為魚肉。
「所以?」他居然有點興奮。
「他留不得。」不能讓三皇子得到那個位置,否則他們一個人也活不了。
「你想怎麼做?」莫長歡小聲地和她咬耳朵,不讓其他人听見,尤其是不遠處看似儷人一對的七皇子和顧清蓮。
「放出假象,讓他覺得自己有機會,然後煽動皇子們內斗,任由他們自相殘殺,看誰是最後幸存下來的人。」奪嫡本來就是件殘酷的事,沒有他們在後面推波助瀾,也會走向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們不過是將皇位之爭提早幾年而已。
「如果是三皇子,我們再剪掉他的羽翼,消毀他的勢力,暗中培植一股新勢力和他角力。」打到他再也爬不起來為止,天子一怒,浮尸百萬,他可不願一府人成為尸堆之一。
「那你屬意誰是那粒暗棋?」改朝換代不可能,也只能從隱隱不顯的皇子中去找。
莫長歡意味深遠的眼神落在七皇子身上。
「他?」
命運的轉盤在這一刻發生了異變,誰也不曉得新帝人選會因兩個未及二十歲的未婚未妻一時興起而易人。
「紅梅、杏兒。」孟淼淼攖唇輕啟。
兩名抖如篩糠的丫頭面色發白,連忙跪地。
「連主子都護不住的奴才,要來何用?我姊姊仁善,但我是修羅,你們的好日子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