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驚心動魄幾日,傅筠覺得特別疲累,接連昏沉睡了兩日,直到第三日她才覺得有些精神,盡避劉氏早已吩咐下去,別讓人來打擾,但還是有不識相的人過來被方圓擋在屋外,像是傅老太太、徐虹、傅玫儀等人。
唯一讓方圓破例放進來的只有傅榛,那也是傅筠點了頭的,傅榛怕她最愛的姊姊又不見了,總鬧著要過來看她,若是傅筠睡著,她就趴在床邊,瞪大眼楮見她睡得好好的,才肯安心的回臨南院。
這一日,劉氏帶著傅榛過來,似有心事的看著她,遲疑不決的又低下頭。
暗筠索性讓凌蘭帶著傅榛到側廳的屋外去堆雪人,屋里只剩方圓,劉氏意有所指的看著她,但方圓仍是動也不動,面無表情。
暗筠微微一笑,「母親,有話便直說吧,方圓不是外人。」還是唯一可以替她擋下那些不想見的人。
劉氏嘆了一聲,「這幾日,徐家那兒鬧得很凶,似乎有反悔之意,徐汶謙他……唉,有些不好說。」
那些不好說的話,一定是徐虹這幾日一直要見她的原因吧,傅筠心想。「母親說吧,我不會放心上的。」
劉氏又看她一眼,才開口道︰「徐汶謙同家里的人說,他當時情動抱住林靖芝時,明明喊了你的名字,她千不該萬不該順意為之,將錯就錯,現在徐家就咬著這點遲遲不肯派人去說親,林家氣歸氣,奈何林靖芝名聲已毀,不嫁也不行,又不能僵了,對徐家的姿態就不敢擺得太硬。」
劉氏見她臉色難看,也為她抱屈,徐汶謙明擺著就是要將傅筠拖入這池髒水。
「還有另一件事,你祖母私下見了徐家老太太,說你平安歸來,橫豎魏家還沒下聘,徐汶謙又是心儀你才發生這事兒,想著至少全了他的心意,娶你為正妻,林靖芝為平妻,早早結束這事兒,不然,外頭已傳了些不好的話了。」
方圓一直杵著不動,听到這事,眸光一閃的朝劉氏瞟了一眼。
暗筠則要氣笑了,她不知道徐汶謙胃口這麼大,還是他忘了家里還有一朵小白花?她神情平靜,「祖母應了?」
「沒敢應,但心動絕對是有,還把我找去說了,要我勸勸你,我自是覺得不妥,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與韶霆說了親,又有患難之情,但你祖母……唉。」她哪敵得了傅老太太、徐虹等人的幾張利嘴,她的意見根本不被看重。
「我沒敢跟你爹說,怕他去跟你祖母鬧,他們母子愈來愈離心,你是個孝順的,我知道他是難過的。」劉氏說到這里,口氣也越發沉重了,她是真的替丈夫心疼。
話說到這里,傅老太太派了貼身嬤嬤過來請傅筠過去惜春堂。
「我陪你去,應該就是我說的那件事。」劉氏起身,看著同樣起身的傅筠道。
「沒關系,有方圓陪著,不會有事的。」她搖搖頭,看了方圓一眼,就見她舉步走到自己身旁,朝她一笑。
方圓很盡責,府里都知道她是魏韶霆的人,也沒人敢輕忽她,她為人利落,說什麼話也都是分寸拿捏得宜,不過,面對傅老太太這些極品,她得努力忍耐才能不說話。
她踣著傅筠來到惜春堂,傅老太太等人又矯情的對傅筠噓寒問暖一番後,本以為有自己這尊門神在側,傅老太太應該不好說劉氏提的那檔事,但她錯了,她大大的低估了傅老太太等人的臉皮,她還真說出來了。
這個陳年老牛皮!方圓怒了,看向坐著不動的傅筠。
「一女不事二夫,筠筠已有婚配,婚書也已交換。」傅筠的聲音格外堅定。
「那又如何?最重要的聘禮不是還沒下嘛!」徐虹忍不住插話。
暗筠定定的看著笑得虛偽的徐虹,口氣亦冷,「據我所知,魏爺為了聘禮派人至各處搜羅奇珍異寶,如此慎重其事,竟成毀婚之理,豈不荒唐?還是,你們擔心他連聘禮都省了,直接抬轎過來迎娶?」
暗老太太等人的臉色難看,她們並不認為魏韶霆會省下聘禮,畢竟他身分擺在那里,而是怕他的聘禮全進了某些人的口袋,完全沒她們的分,但成親對象若換成徐家那又不一樣了,還能按照原先的計劃奪得她的嫁妝,沒想到,她們的吃相難看,她說得更是直白難听。
「筠筠歷劫歸來,仍感身心疲累,就先回去了。」她冷漠的行個禮就往門口走。
方圓跟上前,微冷的眸光朝屋內的人巡視了一回,笑一聲,出了門坎。
屋里靜悄悄的,傅老太太等人臉色都很難看。
這個寒夜里,方圓寫了封信,對著窗外吹了一聲哨,不一會兒,一名黑衣人立即飛掠而來,接過信後又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後的夜晚,天空烏雲密布,一道閃電劃破天空,轟隆一聲,驚雷乍響。
慶伯侯府,庭園深深的一角,屋內陰暗,只有桌上幽微燭火隨著夜風搖曳,忽明忽暗的更添驚悚,屋內也冷颼颼的,放在四角的暖爐全被人澆水滅了。
徐家老太太與徐汶謙的父母被人點了穴,全身動彈不得的端坐在椅上,口不能言。
隨著閃電、燭火而明暗不定的室內,一名高大蒙面黑衣人站在他們面前,正以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著徐家一樁不為外人知的秘辛。
徐家大房的嫡長女未婚懷孕,卻是準備送入宮中選秀的秀女之一,徐家為了讓她能進宮,打了胎兒將養一年,仍把人送進宮去,費盡心思塞了不少銀子,如今的確成了宮中某皇子的側妃。
此事知情的人少之又少,眼前黑衣人卻如數家珍,連一干細節都一清二楚,徐家三人心慌意亂,害怕的交換著目光。
「此事若捅了出來,便是欺君之罪,當誅九族,你們若想安然過日子,就照我交代的話去做。」
黑衣人接下來說出的話,讓每個人都傻住了,他們想開口問,真的這樣就可以了?但發出的只有沙啞的「啊啊」聲。
當他們可以說話時,黑衣人已經離開,他們才發現自己能動了。
屋里冷冰冰的,他們急急喚了人將屋里弄暖和,也不管夜深了,讓人去將徐汶謙叫過來。
徐汶謙是讓人從暖呼呼的被窩里叫過來的,已經滿肚子火,又听到徐老太太說的話後,他眼楮瞪大,雙手緊握,「不!除非傅筠也嫁,不然,我不娶林靖芝。」
「由不得你不娶,而且,把傅筠從你的腦海中忘掉,她不是你能動的!」徐老太太已經氣得要暈過去了,但這事能怎麼辦?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背脊一挺,「我不!就算你們逼我娶了林靖芝那惡女,我也不會踫她!」
「不可以,你不僅要踫她,還得給我小心伺候著她,讓她三年抱倆,不然,全家都得跟著你一起去死!」徐老太太忍不住吼了出來。
他愣住了,但在父親嚴肅的跟他說了緣由後,他臉色也白了,呆住了,這事連他這唯一嫡子都不知道,怎麼會有外人知情?偏偏關乎全家性命,他如何能拒絕?
于是,三日後,徐家媒人就上林靖芝家說親。
這樁婚事原本就被徐汶謙鬧得凶,京城老百姓知情的不少,如今,徐府動作又如此迅速的上門提親,眾人在嚼舌根之余不忘猜測背後原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加上抿月山莊賞梅當日,去的客人也不少,徐汶謙與林靖芝那一晚發生的事早有人私下傳開了,如今婚事一定,竟然又有另一個流言傳出,說是那的事,傅老太太竟然也摻和了,為老不尊,算計自己的親孫女,這傳言說得有眼楮有鼻子的,眾人議論紛紛,對她如此心狠手辣,對親孫女冷血無情的行徑唾棄無比。
這一日,傅老太太悶在府里多日,難得在老嬤嬤的勸慰下出了府,到一家口味還算喜歡的食樓用餐,沒想到人才剛跨進食樓,就見座無虛席的二樓客人目光齊齊的瞧向自己,她不由得抓緊了攙扶自己的老嬤嬤。
「老太太,我們上二樓雅間。」老嬤嬤也察覺到那些目光,忙扶著主子要上二樓。
她們才走到階梯旁,一名客人目帶鄙夷的看著傅老太太,突然開口,「傅老太太的陳年老皮果然夠厚夠硬,做了那種事還敢出府?」
「噗——呵呵……」一時之間,笑聲竟此起彼落。
暗老太太氣急敗壞的當眾怒斥那名看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無禮小輩,胡說什麼?」
「他無禮也比你這算計自己親孫女的老太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有人不屑的起身,就指著她說話,「你這老太婆就算沒讀過書也該知廉恥倫理吧?怎麼有你這種祖母,急不可耐的將污水往親孫女身上潑,讓她不得不嫁人,你是有多不待見她?」
「就是,女子的清白就是命,你污蔑的是女子的貞潔,這樣還配做人家的祖母嗎?」眾人突然你一言我一語的從座位上起身,競相的指責起她來,還時不時的冒出叫好聲。
連掌櫃跟伙計也跟著出聲,「你的生意,我們不屑做,滾!」
暗老太太氣得渾身顫抖,這一生,她還沒這麼丟臉過,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偏又一人難敵數口,狼狽的低頭,在頭低得不能再低的老嬤嬤攙扶下,匆匆上車走了。
暗老太太一回到傅府,即怒不可遏的將徐虹叫來屋里,狠狠的痛罵一頓後就病倒了,劉氏過來侍疾,也被她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陣,吼了出去。
從白部返家的傅書宇雖過來探望了,但看她的目光卻十分冷漠,他自然也听到那些傳言,說不信是騙人的,因而更是無法原諒。
但這樣的神情令傅老太太更加火冒三丈,拿起身後的枕頭就朝他丟了過去,「你這個不孝子,你也跟外人一樣相信我做了那種禽獸不如的事?」
她因體虛,那顆枕頭只落在傅書宇的腳邊。
「原來母親也知那種事是禽獸不如。」他口氣極為平淡,但看她的眼神極冷。
暗老太太原先還很激動,不知怎的,對上兒子的目光,她竟毛骨悚然,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惜春堂發生的種種,自然也傳到傅筠耳里。
暗老太太在外受了氣,找不到可以泄火的事兒,狠狠斥責徐虹是應該,母親就是受了無妄之災,還有父親沉著一張臉離去——
暗筠坐在內室想了想,再抬頭看著剛剛突然現身在她閨房,僅僅一眼就讓方圓、凌凌及凌蘭很有自覺的退出屋外,接著很大方自然的坐在她對面的魏韶霆。
「那傳言,我是指我祖母,還有徐家上林家提親等事,可有你的手筆?」她這麼問不是沒有根據的,方圓是他放在她身邊的人,這幾日發的事方圓不可能不向他稟報,而就她對他的了解,他從來就不是挨打不還手的人。
「你是我媳婦兒,徐汶謙做了什麼你很清楚,但我以德報怨,讓他娶得美嬌娘,讓他好好待妻,夜夜耕耘,三年要生兩個胖女圭女圭,多好?至于傅老太太這種極品親戚,不來往也罷,她生病也好,就無法算計你。」
她怔怔的瞪著他,這是承認了?但是以德報怨……可怎麼她听出一種惡趣味來,這是替她出氣吧!她凝睇著幾日未見的魏韶霆,心兒甜甜的笑了。
他的眼中也只有她,她的肌膚水女敕柔滑,看來粉粉女敕女敕,此時一笑,帶著動人風情,更為美麗,他忍不住心動的走到她身前,雙手放在她兩側,將她困在自己跟椅子間,燦然一笑,她便被他這迷人笑容給晃花了眼,看痴了,這正是他想看到的,他低笑一聲,傾身捕捉她誘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