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娶媳婦,菜色自然十分豐盛,二十道大菜一一端上,山珍海味,一道一道都各具特色,男子席用的是二十年的陳酒,女子席則是新春剛釀的梅子酒。
梅子酒香甜可口,邵怡然忍不住喝了幾杯,覺得酒意上頭便趕緊打住,不敢再飲。
微醺最美妙,喝醉反而沒意思。
黎翠娟還膩在她旁邊,小丫頭大概是後怕,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邵怡然看了,叫黎翠娟的女乃娘過來,吩咐她先回院子去煮柚皮水跟安神湯。
送客香茗上的是雨前龍井,這茶水一上,意思就是宴席出完,客人紛紛起來準備離開,黎宗壹跟倪氏、黎子衿跟姜寧兒起來送客。
黎子蔚過來女眷這邊接她,邵怡然模著黎翠娟的頭,「堂哥堂嫂送你回院子好不好?」
黎翠娟連忙點頭。
邵怡然牽著黎翠娟的手,黎子蔚走在前面,丫頭婆子在後面,席上悶熱得很,到院子中夏日晚風陣陣吹來,倒是舒服了不少。
到了黎翠娟的慧語院,邵怡然又伸手抱抱她,「洗了柚皮水,把安神湯喝完,這便上床睡覺了,別想太多,梅姨娘就是皮肉痛,不會有大礙的,你二嫂今日也跟大伯娘求情了,如果哥哥問起,記得要跟他說。」不然許氏以後日子難過。
黎翠娟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堂嫂。」
女乃娘來接了黎翠娟,邵怡然這才跟黎子蔚離開,回去的路上,便跟他說起今日在新房發生的事情。
別的不講,黎子蔚是一個很好的听眾,專心,邏輯又清楚,跟他說話其實是滿愉快的。
黎子蔚道︰「身為人母,兒子成親是大事,梅姨娘怎麼忍得住。」
「這時代的姨娘實在是太可憐,但梅姨娘不罰,恐怕以後會變本加厲地踩在大伯娘上頭,說穿了都是男人不好,妻妾那麼多干麼,真的很注重傳宗接代,讓大伯娘多生啊,她又不是不能生。」酒勁上來,邵怡然忍不住抱怨,「我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姜寧兒以前對我那樣不友善,但現在看佩蘭跟紫苑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就忍不住覺得她可憐,你知道嗎,紫苑又懷上了,這速度多可怕。」
黎子蔚笑道︰「喝了多少?」
邵怡然吶吶地道︰「就一點。」
「一點?」
「可能多一點吧」
「還清醒?」
「當然」邵怡然伸五指,「看,五根指頭清清楚楚。」
「那你有沒有看到整個黎家張燈結彩、紅色燈籠到處高掛的景象?」
「有,我還看得清楚上面的字,多子多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個、這個寫的是琴瑟和鳴,全部都是婚儀吉祥話。」
黎家真的很可愛,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孩子的渴望,也是啦,黎老爺子有一嫡一庶,可現在族譜上只剩黎宗壹。
古代人嘛,都認為多子多孫多福氣,而且小孩這種可愛的小東西誰不愛,肯定希望每個孫媳狂生,所以這種願望也很直白的顯示在燈籠上了。
真的太有趣了,人家都會寫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只有黎家寫多子多孫、早生貴子。
黎子蔚含笑道︰「我們成親那天也是這樣。」
邵怡然呆滯,啥?
「紅色燈籠掛得到處都是,不過那時是三月,天氣有點冷,園子中春花不香,景色倒是一樣的,說來,我們成親後你那麼快就有了,我們兩人倒是沒什麼相處時間,說什麼都給康哥兒听去了。」
邵怡然听了很想巴他的頭,但想到康哥兒,又氣不起來,「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黎子蔚卻是不管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你到騰文院說想跟我討論詩句,我覺得很奇怪,你入府都兩年了,我們沒有特別的來往,要說親近,你跟在讀書的黎子軒還比較好一點,要問也是該問他,怎麼會來問我,可人都上門了,我也不能拒絕。」
邵怡然也想起來了,那日在騰文院外,內心如何撲通撲通狂跳的。
那就好像是尾牙時抽到最大獎時的那種瘋狂喜悅,不,比抽到大獎更好,大獎再貴,最多也就是汽車鑽石,她可以自己買,但在這個異鄉遇到穿越小伙伴,卻是千金不換。
「看到你在案頭寫下『飛雪連天射白鹿』我真的很驚訝,我原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穿越者,沒想到有人跟我一樣,那感覺很奇特,覺得那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幸運。」
「我懂,你看到那句話有多震撼,我看到婆婆手上的鐲子時就有多震撼,慶幸前世我喜歡看精品雜志,不然也認不出來,那就白白錯過了。」想想又覺得不應該用「錯過」兩個字,好像顯得她多稀罕他,但話已經說出口,又不能收回,只好假裝沒事,反正黎子蔚也不可能揪著兩個字不放。
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邵怡然說︰「對了,黎子軒的老婆很美哦。」
「那關我什麼事?」
「是那種骨子里透出的漂亮,想來大伯娘真的用了心,找了個這麼清靈秀美的,黎子軒肯定滿意,他滿意了,祖父祖母也會滿意,但許氏漂亮歸漂亮,性子卻軟弱,翠娟開口,她才幫忙求情,但一句話也說不完,將來不可能唆使黎子軒做什麼事情。
「不像二伯娘就很會唆使二伯父,她好像搞不清楚誰是爹,誰是兒子,總覺得祖父欠了二房一個交代,欠二房一筆銀子,真是人心不足,翠雨成親時求著回來,現在回來了,又想要鋪子,老老實實的住著不行嗎?」
「祖父是知道二房的心思的。」
「也是啦。」
所以老爺子才會早早把掌家權放下去,黎宗二從小跟哥哥不和,只敢靦著臉求爹爹求娘、卻沒那個勇氣去求大哥,這樣也挺好的,像這種無賴,就得有人好好治治,黎宗壹除了對女人比較沒輒之外,其他的都不錯。
黎子蔚道︰「月色這樣好,你說這些真太煞風景了。」
邵怡然有點懵,「那要說什麼?」
「說說我們剛成親的事情啊。」黎子蔚半哄半騙,「你在新房等待時,都在做什麼?」
「拿著隻果發呆,還好蘇嬤嬤給我偷了些點心過來,不然真要餓死了,我早上從萬大人家出發,萬家只給我一小碗粥,說是怕我跑廁所,所以不能多給,我就靠著那一小豌粥從萬家到黎家,從早上等到晚上,真是餓死我了。」
黎子蔚好笑,「那你不緊張?」
「緊張,可也沒那樣緊張,畢竟見過面,這樁婚事也是自己求來的,我很喜歡黎家,覺得黎家人口簡單,好生活,你是黎家四兄弟中最好的,至少我在成親前,不覺得你有什麼大缺點。」
黎子衿跟個丫頭,黎子軒把丫頭打得不了床,黎子均花名在外,比起來,黎子蔚真是上上之選。
「我最大的缺點是行事不周,富泰郡主的事情,讓你傷心了。」
「算了。」听他提起這事,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之前天天去艷華館,現在突然不去,莫小倌不會覺得奇怪嗎?」她甚至想過,萬一莫小倌真的喜歡他呢?這樣他讓兩頭的人都傷心,豈不是更該死嗎?
「祁大人、李大人、王大人都是他的常客,賞錢給的比我大方多了,他不差我這個客人,艷華館放到現代就是酒店,你看過哪個酒店小姐會對客人動真心的?」
也是,他們賣的是笑容,要的也只有銀子,她還想過有朝一日要跟莫小倌把酒言歡,一起痛罵黎子蔚這負心漢,原來人家沒把黎子蔚放心上,只有自己這個阿呆揪著不放。
「是我傻了。」
「是你善良。」
邵怡然打個酒嗝,一時腳步不穩,突然整個人栽入花圃,在婆子丫頭的驚呼聲中,黎子蔚迅速把她從花叢撈出來。
昨天下過雨,邵怡然現在一臉泥巴,黎子蔚連忙用袖子給她擦臉,「有沒有撞到頭?膝蓋疼不疼?」
「沒、沒事。」就是吃了點泥巴。
「我背你回去。」
邵怡然想說不要,自己可以走,但黎子不由分說把她背上,又吩咐婆子快跑回去燒熱水。
邵怡然覺得自己很沒用,還是忍不住靠了上去,他的後背又寬又舒服。
那一摔雖然沒什麼大礙,頭卻真的很暈,邵怡然酒氣上頭,雙手摟著他的肩膀,閉上了眼楮。
梅子酒的後勁太強了,不過幾杯而已,就讓她感覺腦子裝了糨糊,她本想要讓蘇嬤嬤扶她回去,但現在在他背上,她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媽呀,頭好痛。邵怡然睜開眼楮,翻了個身。
在旁邊刺繡等著的蘇嬤嬤立刻放下繃子,「姑娘醒了?」
「醒了。」天啊,她的聲音怎麼變這樣,好沙啞。
蘇嬤嬤揚聲叫人,馬上有小丫頭端著水盆水杯進來。
邵怡然梳冼完畢,蘇嬤嬤就端上解酒湯,「一直在爐子上溫著,姑娘一夜沒醒,現在快點喝,好解解酒。」
昨晚那個梅子酒是二十年陳紹假裝的吧,不是新春剛釀的嗎?她又沒喝多少,怎麼這樣厲害。
邵怡然忍著怪味喝完,卻見蘇嬤嬤一臉喜色,滿臉含笑,那高興藏都藏不住,看得她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蘇嬤嬤這種笑容她只有在少數時候見過,例如她親事定下時,例如大夫說她懷孕時,難不成又發生好事了?
她一臉奇怪地問︰「蘇嬤嬤怎麼啦,笑得這樣奇怪?」
「姑娘跟姑爺總算和好,老奴怎能不高興?」
什麼?邵怡然傻眼,「我、我跟姑爺和好?」
「是啊。」蘇嬤嬤喜孜孜的,「姑娘昨可主動了,嚷得幾個年輕丫頭都羞紅了臉,老奴真心為姑娘高興。」
听到這話,邵怡然只覺得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驚訝得連鞋子都不穿,連忙跑到銅鏡前,解開衣衫領口一看,還真的,痕跡斑斑,能在這房中給她弄痕跡的只有一個人。
而且,蘇嬤嬤剛說什麼,她昨天上很主動?所以是她昨天喝高,把黎子蔚給上了。
黎子蔚怎麼不抵抗啊,就這樣從了她,一點貞操都沒有。
蘇嬤嬤還在笑,「姑爺昨天背著姑娘回來,給姑娘洗了澡,誰想得到姑娘就在澡間鬧了起來,又一路嚷到睡房,老奴看了看冊子,昨天剛好是好日子,運氣好,說不定康哥兒的弟妹已經來了呢。」
什麼,自己在洗澡間就把黎子蔚給上了?但最嘔的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蘇嬤嬤也不可能騙她,吼,她要去把釀梅子酒的婆子找出來,好好問問酒里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居然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就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對,她好像想起來了,回到騰語院後,熱水還沒好,黎子蔚給她換干淨衣服,等到水好了才抱著她往澡間去,自己沒力,在澡桶里顛來倒去的,濺得黎子蔚一身濕。
然後她很驚訝的發現,他的肌肉還在,且線條分明,只是胸肌上隱隱有幾條傷疤——那是他小時候挨打的痕跡,疤痕隨之長大,去不掉了。
她知道那些疤痕有多可怕,黎宗三賭輸了,就是打老婆孩子出氣,他小時候受了很多苦,靠著閉門苦讀跟祖父的憐愛,這才有今日穩定的日子。
之後黎子蔚又開始那種深情款款看著她的攻勢,他的眼中有星辰,有大海,還有很多的感情,她心軟無比,又心動無比,于是伸手把他拉向自己……
邵怡然哀嚎一聲,沒錯,是她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