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佑要去視察莊內雇工新安排的工作是否妥貼,只是他和洪長泰一同走到院外,卻沒有看見候在此處的何昆,他方覺得疑惑而皺起眉,就見張士瑋急忙走來。
「怎麼了?瞧你這著急的樣子。」
「東家,方才何昆突然來告假,說是家里出了事,我一問才知道,是何家弟妹被官府抓了。」
季天佑先是震驚,後是疑惑,一個女人家能做出什麼犯法的事竟讓官府差人來抓?「讓人備馬,我要立刻去何家看看。」
與此同時,唐珺瑤被送進一間原先就住了兩個人的牢房,女子牢房本就不多,這幾天因為有些難民鬧了事,所以牢房內關了不少人。
唐珺瑤看得來另外兩人眼神不善,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她縮在了角落里,避免和她們發生沖突,另一方面也慶幸今天自己到吃食攤去幫忙,否則這苦就得由婆母來受了。
今天一早大妞的娘來對她說,大妞受了風寒不能到吃食攤幫忙,所以清早備完料,她隨著婆母一起到吃食攤擺攤。誰知攤子才剛擺好,就有兩個官差打扮的人上前來,口氣不善的詢問店主是誰。
雖然是靠唐珺瑤的手藝才有這吃食攤,但她沒有把吃食攤佔為己有,作主的人一直是花氏,可這官差看起來來者不善,所以她一听官差的詢問,就攔住了要回答的婆母,反問官差來找店主有何貴事。
闢差便說了來意,原來是他們的吃食攤受到縣衙的關注,發現他們並沒有上繳稅款。
「官爺是否誤會了,我們的吃食攤就設在官道旁,並不是有店面的鋪子,應是不用繳稅的。」
長嵌縣的稅額雖然不低,但只針對有鋪面的店家收取,別說何家吃食攤開在郊外官道旁,充其量只多了個簡易的廚房,縣城里就算是在街邊擺攤的各式小攤子都是不用繳稅的,今日怎麼官差會找上門?
「都擺了桌椅了還不算鋪面?連廚房都是新砌的,還不算鋪子?」
廚房原先是茅草蓋的,但如今改為磚砌且擴建了是沒錯,可以屋子的大小來說,連個小茅屋都稱不上,當初為了儲放備好的料才硬是隔出這麼一個小地方,擴建後隔出兩間,後間做為儲放備料的廚房,前間則是擺放前鍋及招呼客人的地方。
唐珺瑤先前一直想要用磚砌擴建,也不過是因為冬日快到了,為了讓煎鍋能移到有屋頂的地方擋風遮雨,再加上她一直想加一些桌椅讓客人有地方可坐,如此傍晚收攤時就必須有個地方存放這些擺放在樹蔭下的桌掎,但不管如何,這小屋子的規模都不足以用「鋪面」來形容才是。
但民不與官斗,若官府說這吃食攤該算是鋪子,那他們也不敢違逆,所以唐珺瑤立刻恭敬的回應,「官爺,我們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小地方算得上鋪子,可否請官爺通融,從這個月起我們立刻開始繳稅?」
「繳稅是應該的,但先前逃的稅也得補上。」
「逃稅?官爺,這一點民婦冤枉啊!這邊的鄉親都可以作證的,我們的吃食攤最近才擴建,知情不報且漏稅達半年以上才算逃稅,先不論我們之前並不知道這吃食攤算是鋪子,就算我們知情,時間也還未超過半年啊!」
「你們在這里開鋪子有半年以上了吧,你也明白補繳的時限,分明是早有預謀,還要狡辨這鋪子不算鋪子?還要狡辯自己不知情?」
「官爺,怎能說我明白長嵌縣的律法,就算是早有預謀呢?」這時的唐珺瑤再傻都知道這些官差是特意針對吃食攤而來的了,只是即便到了公堂上她都不認為自己犯法,但官差要的是店主,她不能把婆母送上。
「你這刁婦還要嘴硬?總之你稅得補,逃稅的懲罰也得領,有什麼話上公堂再說。」
花氏本想著自己不懂律法,讓兒媳與官差說明自己別胡亂插嘴,可這一連番的對話听下來,她也覺得自家是被官府找麻煩了,可官府為什麼要針對他們這小小的攤子?
「官爺,是不是我們得罪了什麼人才惹禍上門?還請官爺明說。」花氏說完,塞了點碎銀進其中一名官差的手里,那官差瞄了一眼,立刻收進懷里。
兩個官差看花氏還算懂禮數,也「大發慈悲」的為她解惑,「婆子,說白了就是你這鋪子生意太好,有人想分一杯羹,偏偏你們不肯,這不,惹禍上身了,縣衙少了季家莊的稅賦可說是大失血,如今特別關注逃漏稅的商家,還愁一間間查太浪費時間,你們這算自己送上門的案子,怎能不抓?」
唐珺瑤知道今日官差是非得抓個人進縣衙了,婆母年紀大,怎能讓她到牢里吃苦,她便主動認了下來。「官爺,店主是我,我與兩位官爺走吧。」
花氏听了當然不肯,抓著她的手不肯放,「珺瑤,店主是我,你別想為我扛罪。」
「娘,你快回家與爹商量該怎麼補稅,我們乖乖補稅了,或許縣太爺會從輕發落,我會沒事的。」
「要商量也是你比較有主意,你和你爹商量看看怎麼救我出來,我留下來沒用處的。」
兩個官差也不耐煩了,大聲喝斥,「再拖拖拉拉的,兩個都拉走。」
「宜爺,我娘是護媳心切,你別听她的,帶我走就是了。」
花氏還想攔阻,但官差手一撥就把花氏給推倒在地,「你還是好好想法子救人,別在這里添亂了。」
花氏看端倪了,官差此行分明是想抓唐珺瑤的,她心頭一驚,莫非官差方才說得罪了人的不只是這個吃食攤,還有唐珺瑤?
最後花氏只能任由官差把唐珺瑤帶走,然後攤子也顧不上收就跑去季家莊找何昆想辦法。
花氏沒有猜錯,唐珺瑤被送進牢里後回想起稍早前發生的事,也記起了官差的話並看端倪了。
想必那個害她的人,就是上回來找她買食譜,卻被她羞辱了一頓的郭瑞豐吧!
與郭瑞豐議定的三天後,她真的把煎餅食譜送上門了,也的確是在吃食攤上做了小小的宣傳,沒想到那一天竟有不少人聚集在郭瑞豐的鋪子前看好戲。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郭瑞豐的廚子做不出同樣味道的煎餅,何家吃食攤有獨門手藝的事便這麼傳了出去,而郭記吃食鋪卻遭人白眼,生意滑落了不少。
冰記吃食鋪今日因為做不出一樣味道的煎餅吃了虧,他日若敢不要臉面的繼續用這食譜賣煎餅,也只會得到羞辱,所以原先佔盡了好處的郭記,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唐珺瑤才剛這麼想,就看見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被獄卒領到了她的牢房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的原因了吧?」
「你是郭記吃食鋪的人吧!」
周源模了模胡子,頗贊賞的笑了,「小的的確是郭記的掌櫃,名叫周源,唐東家果然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當初怎麼會拒絕我們東家呢?」
「食譜是我何家起家的本錢,怎可能隨意賣了,我也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技不如人。」
「給機會?唐東家是自欺還是欺人?你當時會這麼說並不是給機會,而是想羞辱我們東家吧?」
唐珺瑤也不否認,那的確是她的意思,「怎麼?只容得下你們東家羞辱人,說我們何家的吃食攤進不了城開鋪子,卻容不下自己遭受技不如人的羞辱嗎?」
「你!」周源被說得火氣都涌了上來,但看了唐珺瑤身後的兩個婦人一眼,又得意地奸笑起來,「唐東家,我再給你點時間想清楚要不要把完整的食譜賣給我們東家吧,這兩位……是我們東家請來招呼唐東家的。」
唐珺瑤還想周源是什麼意思,周源已轉身離去,她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抓住頭發往後扯,用力地摔在地上。
「瞧你這細皮女敕肉的,真讓人想捏一捏呢!」
唐珺瑤還沒來得及坐起身,就被兩人撲上來一陣猛捏。
「住手!你們想干什麼?」
「干什麼?我們在戰爭沒發生前可都是大宅院里夫人身邊的嬤嬤,大到小妾,小到奴婢,只要到了我們手上,沒有不乖乖听話的,我們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啊!」
「王法?當然有,所以才會想辦法不讓你上堂啊!」
牢房里開始傳一陣陣喊叫,那是唐珺瑤被兩名婦人凌虐發的聲音,然而看守牢房的女獄卒只是挖了挖耳朵,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呵欠,然後對另一名女獄卒說︰「你看我們要多久再向上呈報?」
「一刻鐘吧。」
「也好。」
一刻鐘後,在衙門書房里的縣令李辰昌听著衙役呈報牢房里發生了虐囚事件,不甚要緊的回答了,「被關進牢房的都是犯了法的人,吃點苦頭又算什麼?別鬧出人命就好。」
那衙役應命,就又離開了書房。
衙役離開後,李辰昌打開放在案旁的一只大木箱,那是方才周源送來的。
李辰昌關注轄下的納稅問題當然不是為了朝廷的稅收鞠躬盡粹,也不是為了縣庫著想,而是因為縣庫的稅收多了,他能從中下手拿點好處的機會也多了。
不過這唐珺瑤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本事,她手上的食譜居然讓郭瑞豐覬覦至此,看來那食譜一定是什麼了不得的獨門絕活,才會讓郭瑞豐肯拿出這麼多銀子讓他從中「幫忙」。
李辰昌根不在乎何家那個小吃食攤要補繳多少稅,郭瑞豐給的這木箱才能滿足他的胃口。
至于牢房里那個,不過就是個小女子,大概很快便會屈服。
可沒多久,他就听下人通報季天佑找上門的消息。
李辰昌在縣衙的廳里接待了季天佑,本來他是可以不去理會的,這個季天佑本就不是赤水村人,戰後要置產,他什麼地方不去,偏偏挑上他轄下的赤水村,讓他少了那麼大筆稅收,為此李辰昌就極不待見他。但當他下了命令要人回覆他公務繁忙暫不見客時,身旁的刑名幕賓卻對他說季天佑早有準備,找了一大群人到縣衙擊鼓鳴冤,縣衙就算不開堂也不能沒沒有動靜,最後他只得接見。
「季天佑,你的來意我明白了,你不就是為了替唐珺瑤喊冤嘛,你若有證據證明她是無辜的,開堂那日,本官會傳你為她作證。」
季天佑怎會看不出李辰昌在拖延,他先去了一趟何家問明事情發生的經過,總覺得事有蹊蹺。「敢問大人,何時開堂?」
「本官何時開堂還得跟你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報告嗎?」李辰昌一听就動了怒。
身旁的刑名幕賓看得出他來者不善,連忙打了圓場,「大人,季東家也是擔心友人,其情可憫,還請大人息怒。」
李辰昌瞪了金幕賓一眼,看他似乎別有用意,便偏過頭不再說話。
「季東家,大人公務繁多,今日要不是因為季東家有功于朝廷,也不會特地接見,還請季東家適可而止,今日就先請回,大人會盡快訂下開堂的日期。」
季天佑知道李辰昌再怎麼樣還是個官,且唐珺瑤還關在牢里,得罪了他吃苦的只會是唐珺瑤,而今日花氏所述的情況,說是何家吃食攤賺了銀子卻不想跟人分一杯羹,指的分明就是郭瑞豐為買食譜被羞辱事。小小一個攤子真的罰繳稅款也才多少銀子,可這背後的用意是最讓人心驚的,李辰昌與郭瑞豐既然勾結上了,那麼唐珺瑤被關在牢里的這段日子會發生什麼事他想也不敢想。
「大人,是草民失敬了,草民會返家靜待大人開堂傳喚,但草民有件事想請求大人留意。」
金幕賓知道李辰昌不會回答,所以立刻接口,「季東家請說,若是合理的,在下自然會留意。」
既然李辰昌不想跟他說,而金幕賓還算識大體,他也不繞彎子,「金幕賓懂得審時度勢,草民的話金幕賓肯定是听得進去的。」
「季東家請說吧。」
「我那妹子別看她是一介弱女子,她從小身子骨就十分硬朗,雖然牢里的環境是差了些,但若有絲毫的差池,我那妹子的身子健不健康事小,讓人誤會了是縣衙故意虐待可就是大事了。」
金幕賓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狠戾,但季天佑說的話的確是事實,他不正是因為帶了太多人前來擊鼓鳴冤才逼得大人願意接見,如今若季天佑想傳出些不利于縣衙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當然,身為縣令大人是可以不用理會那些謠言的,但慶典在即,有不少外客會前來長嵌縣城,若是其中混了什麼私訪的高官,或是把這街談巷議給傳了出去,對大人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最後,他只得堆起笑容,「季東家多慮了,牢房是環境差了些,伙食差了些,但絕對不會有虐囚的情事。」
「如若如此,我那妹子犯的也不是什麼收押禁見的大事,總能探監吧?草民想見見我那妹子,大人可否通融?」
罷剛才讓人送了兩個婆子進去,現在怎麼可以讓季天佑去見她?
金幕賓剛要拒絕,季天佑趁著他猶豫,已經拱手道謝,「多謝金幕賓帶路,但去牢房之前讓草民先安撫眾鄉親,說草民得見妹子,她肯定安好,否則待會兒他們要鬧事可就麻煩了。」
耙情不讓他見人,他還要鼓動那些百姓鬧事不成?李辰昌可不是個怕事的,當即決定把季天佑也一並抓起來,在牢房里虐他個幾天,包管他屈服。
「來人。」
「大人!不用命人帶路了,由小的帶路便可。」金幕賓看出李辰昌的意圖,立刻出言截斷了他的命令。
「金幕賓!」
「慶典在即,大人還有不少要煩心的事,小的就不吵大人,先將季東家帶下去便是。」
李辰昌知道金幕賓是不想在慶典前鬧出事,但現在牢房里的人可不是好好的,萬一這季天佑看了還要鬧呢?
不過看金幕賓一臉有十足把握的樣子,他也不再多說,允了,「好吧!你們下去吧,本官還有事要忙。」
季天佑對于金幕賓竟敢同意讓他去見唐珺瑤,本是對她的處境放心的,但他沒想到跟著金幕賓來到牢房,會看見瑟縮在角落申吟的唐珺瑤。
金幕賓見了這情況,面上露出十分驚訝,立刻大聲喝斥,「來人!是怎麼看守牢房的,居然沒看見囚犯互段嗎?」
「金幕賓,最近牢房里人多,這個犯人沒吭聲,小的一時沒有留意,小的知罪。」
竟然敢睜著眼楮說瞎話,人都折磨成這個樣子了,能沒叫過一聲?分明是把這事推給另兩名囚犯了。
季天佑當下不滿,反問道:「金幕賓稱這為互毆?」
「季東家,是本衙失察,本衙會立刻請大夫為犯人醫治,並讓她單獨囚于一房,以免再受欺凌。」
季天佑知道自己沒有證據,金幕賓的話合情合理,再鬧也得不到好處,但經此一事,他想縣衙應該不敢再讓人傷害唐珺瑤,便只得忍下。「還請金幕賓好好處理此事了。」
「那是自然。」金幕賓立刻喚了人,把兩個還在告饒的女囚給拉出去,並要獄卒退出門外看守,給了季天佑時間。
唐珺瑤的頭發全是濕的,冷汗淋灕,當她發現她的哀叫聲引不來獄卒後,便知道這苦她得吞下去了,所以她咬著唇忍著不聲,咬得下唇印上一圈齒印,衣裳的領子也被汗水濡濕,凌亂不堪的貼在她的身上,好似是被人扯開的,季天佑還能由她領口露出的部分肌膚,看見被捏的青紫痕跡。
季天佑托起唐珺瑤還顫抖著的手,她的手臂上也全是青紫。「珺瑤……」
唐珺瑤本是意識昏沉沉的,直到听見季天佑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見他真的來了,當下什麼男女禮教也顧不得,只想求取安慰,而眼前的又是她最信賴的人,于是她撲進了他的懷中,啜泣起來。
「季大哥,我好害怕,那兩個人一直掐我,方才……方才還想拉開我的衣裳,掐我抹胸底下的肌膚,說要在上面留下痕跡,讓我的男人對我失了興趣……」
季天佑的手緊握成拳,要不是這看守的獄卒及施暴的人全是女人,他早就一拳一個將她們打暈在地了,他心疼的看著唐珺瑤狼狽的模樣,早知道女囚牢房里有不少下流事,但他從沒想到自己會親眼見到這些。「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
「是郭瑞豐……」
「我知道,他肯定在李辰昌身上使了銀子,我本還想使些對策迫使李辰昌盡快開堂,只要開堂,你全身而退的機會很大,至多只需繳些罰款,但如今看來,我得采取其他方法殺他個措手不及,否則你在牢里怕是會受辱。」
「季大哥。」唐珺瑤哭泣著,不忘看了看四下,盡避知道那兩個婆子已被帶走,但她還是害怕。
季天佑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十分心疼唐珺瑤,他在她的發頂印下一吻,再次給下承諾,「我會救你出去,一定會。」
唐珺瑤當然相信季天佑,只是他的那一吻讓她受了驚,這舉動太親密,親密得不像一個鄰家大哥會做的事。她抬起一雙含著淚水的眸子望向季天佑,那其中滿含著不解無辜擔心受怕,讓季天佑心頭一擰,他輕輕撫著唐珺瑤的頰安慰她,也順勢拍了拍她的肩給予她勇氣,卻不經意看見凌亂衣裳下微微露出的抹胸。
唐珺瑤也發現他的視線了,連忙把衣裳攏緊,不說讓他看見抹胸有多不好意思,更何況她現在身上滿是青紫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