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整個玉星殿里外一片寂靜。
被綁在玉星殿的木顯榕整個人陷入渾噩之中,渾然不知時間經過多久。
突然,外頭傳來吵雜聲,然後猛然燈火通明。
被吵醒的星妃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罕尹帕也困惑的隨後出現。
「母妃,」她問,「是王兄嗎?」
「不可能。」星妃皺起了眉,「他就算快馬加鞭也得等到天亮才能回得來。」
「那外頭怎麼——」罕尹帕的聲音倏地止住,因為她看到那個本該趕不及回來的男人正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站在她們眼前。
而他身後的勇士們,也已將守在玉星殿內外的侍衛全都制伏住,殿外一片哀嚎之聲。
見到他的表情,罕尹帕心一凜,不由得往母親的方向靠了幾步。
星妃同樣也沒料到罕伯澤會來得那麼快,還敢在皇宮大院里動用武力,大鬧玉星殿。
「別怕!」盡避如此,她仍舊穩住自己的心緒,對罕尹帕說,「別忘了咱們有顆好棋在手上。」
一沖進玉星殿,段頌宇便看到雙手被吊縛的木顯榕,她的虛弱和狼狽緊緊的揪著他的心,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抽出短刀,他沖上前去割開了縛住她的繩索,在她虛軟無力倒地前,抱住了她。
他激切的黑眼凝視著她,心疼的看著她紅腫的手腕,「榕兒」
熟悉的男性氣息包圍著自己,溫暖的體溫讓木顯榕逐漸回過神,這個懷抱她再熟悉不過,是她想停留一輩子的地方——
她睜開了眼,看到他,氣若游絲的說︰「你回來了……」
「對。」她臉上的蒼白刺痛了他的心。
她揚起嘴角,依偎在他懷里,強忍許久的淚終于流下,沾濕了他的前襟。
靶覺到熱淚,段頌宇緊摟住她,咽下喉中的硬塊,憤怒的眼光射向星妃,咬牙切齒的吼,「我會殺了你!」
他嗜血的目光使星妃一震,但是她立刻高傲的揚起下巴,「真是反了!現在該死的人是你!她欺君,你還替她瞞著,你與她同罪!」
「那又如何」他抱起心愛的女人,「榕兒忠心不二,當年是為了報我不殺之恩所以才冒死出仕,她赤膽忠心,從不害人,比你這個貴為茴月國王妃,卻心若蛇蠍的老妖婆好太多了!」
「大膽!竟然對我母妃如此不敬!」
「若你們再欺人太甚,我還能更不敬!」段頌宇粗暴的怒喝,「你敢要榕兒的命,我就敢將你們母女倆五馬分屍!」
「大膽……」星妃的聲音因為發現玉星殿里外的侍衛都被他的人制伏而有些氣弱,「等王上回來,你就完了。」
他冷冷一哼,「完了?我倒想看看完的人會是誰。」
星妃的臉色微變。明明就是她握有可以使他致命的利器,怎麼在轉眼之間,全都變了調?
她原本以為他身邊只有木顯榕和白克力兩個可用之人,但現在才驚覺,原來他身邊高手如雲,根本不只有白克力這個猛壯的勇士。
「星妃娘娘,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王後是怎麼死的吧。」
簡單一句話,讓高傲的星妃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臉上一片錯愕。「什麼」
「娘娘應該听得很清楚,」段頌宇抱著木顯榕,轉身就要走,「王後是怎麼死的?」
「姊姊……她是病死的,對!病死的!」她精神一振,這才回過神。「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你別想把話題扯開。」
眼神一冷,他停下腳步,「病死」
「沒錯!」這次星妃的聲音多了肯定。
段頌宇對白克力使了個眼色。「我帶個人來見娘娘,就當是我報答你把木將軍吊縛起來的『謝禮』。」
白克力領令,腳步沒有遲疑的走出去,不一會兒就把一個害怕得不停發抖的男子揪了進來。
「這是——」認出來人,星妃臉色微白。
「母妃」罕尹帕不解的看著母親不自在的神色。
堂下的人,她並不陌生,是她的舅舅無相,他原是宮中的太醫,前途一片大好,後來不知何故卻辭了太醫的職務,更在六、七年前染上酒與賭,母妃為了怕他在外的行為玷污皇家,于是給了他一大筆財富,把他趕離大都,還要他承諾終生不得回返。
段頌宇的聲音一沉,「他什麼都說了,當年你利用他的太醫身份,深受王後的信賴,于是要他在給王後的補藥中一點一點的下毒,最後讓她日益虛弱死去,讓人不致懷疑她的死因。」
「荒謬!」她的語氣尖銳了起來。
「是否荒謬,咱們就等父王回宮之後再行定奪。」他冷冷的笑道︰「王後是病死還是遭受毒手,等父王回來,開棺驗屍便知。」
聞言,星妃只覺得全身發冷。這些年來她雖然備受恩寵,但她深知那是因為自己有一張長得酷似死去王後的臉,而國王自始至終最懸心的,就是死去的王後。
若讓他知道她的所做所為,她知道國王絕對不會原諒她。
「你想怎麼樣?」她的語氣有著強忍的不悅。
「很簡單,傷害我最在乎的人,我要你拿命來賠。」
丟下這一句話,他就抱著懷中人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等等,本宮可以跟你交換條件!」星妃急促的說。
段頌宇沒有任何反應。
「本宮會對木將軍的欺君之罪當不知情,」她趕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只要你不要將王後的死因抖出來—」
「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怕死嗎我不怕!我從來就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若是榕兒有罪,罪當處死,我會陪著她,至于你——你心狠手辣,留你不得!在我對你不客氣之前,給我讓開!」
星妃一楞,失神的退了一步。
「娘娘就跟你的兄長好好敘敘舊,別想逃!如今玉星殿里外都是我的人,若是敢逃,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沒有再多留片刻,逕自離去,只留下臉色慘白的星妃和驚疑不定的罕尹帕。
「母妃……」罕尹帕被方才他們的對話嚇住了,「剛才王兄說的話……是真的嗎?王後是被……毒死的而這事和母妃有關」
「……是,母妃是毒死了她,」星妃心一橫,眸子一冷,「但是這一切全都是她自找的!」
罕尹帕震驚的呆坐在椅子上。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會毒害王後,王後是母妃的親表姊啊!
星妃想起過往,氣憤難平。
當年的王後不過只是個掃把星,一出世就克死爹娘,她爹是一時心軟才收留她,讓她與她一起成長。
原本罕陽與自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在兩人還在襁褓時,就訂下了親事,誰知道王後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她用狐魅的手段令罕陽愛她愛到無可自拔,最後甚至不顧一切的娶她為妻,立她為後——
她恨她!恨那個女人搶走了屬于她的位置!加上王後雖然是個回人,但卻熱愛中原文化,這更是不可原諒,朝中大臣本來就有人對此有微詞,認為她不配掌管後宮,但是這一切卻在罕陽的恩寵之下被壓了下來。
之後他們是幸福了幾年沒錯,但由于王後多年來都未能生下子嗣,所以在大唐向罕陽提議和親之時,王後便力促此事,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情願讓外人,還是個異族女子入後宮,也不讓她與罕陽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憤恨難平的她慫恿了當太醫的兄長,在王後為了求子所服用的補藥中下藥,一天一點、一天一點,王後變得越來越虛弱,最後終于如她所願的死了,而且沒人發現她的死因。
在王後死後,她再藉機到傷心的罕陽身旁打轉,終于讓他注意到她,成為他的妻。
她曾經痛恨有張酷似王後的臉,但最後卻善用了這張臉。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後位依然空懸,這使她明白,她爭了一輩子,也爭不過一個鬼魂。
于是她想開了,得不到罕陽最終的愛,她還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她想要得到茴月國,于是她將所有希望放在女兒身上,要自己的女兒成為茴月國女王,就算耍盡一切害人的手段都不在乎……
「母妃」罕尹帕擔憂的看著她一臉陰晴不定。
星妃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在堂下的兄長怒斥,「你這個沒有用的家伙!」
無相縮了縮脖子,這些年來因為酗酒的緣故,他變得面黃骨瘦,寒酸丑陋。
「你為什麼回來?」
「我……」無相看到妹妹的神色,不由得結巴了起來,「我……現在已經是一貧如洗,連吃飯都成了——」
「該死!」听到這話,星妃更是憤怒,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你想害死本宮嗎」
「不敢……」無相悶悶的說,「不如娘娘再給我一筆銀兩,我會立刻走,走得遠遠的。」
「你以為你還走得掉嗎」她語氣尖銳的咆哮,「現在這玉星殿里里外外都是罕伯澤的人馬,你以為他會讓你有機會月兌逃?等國王回來,你我都是死罪一條!」
聞言,無相雙腳一軟。
「怕了嗎?」她瞪他,「現在太遲了!」
「可是這事自始至終都是你的主意,」無相忙不迭的推諉,「當年要不是因為你的嫉妒,我也毋需毒害王後,弄得我每次只要一進宮就良心不安,夜夜都夢到王後來向我索命,讓我只能藉酒度日,最後不得不辭官。」
「閉嘴!」星妃怒吼,「當年她為後,但是卻從不為你的官途著想,所以你自己不也希望我取代她為後,讓你也能靠著關系擁有權勢嗎?現在又都怪到我頭上來了」
「是沒錯!但是事實證明,是我錯估了情勢,因為你不是她,永遠取代不了她。」
這話狠狠刺進星妃的心,這是她心中一輩子的痛,不容人踫觸!
她猛地抽出女兒腰間的劍。
罕尹帕見了,倒抽一口冷氣,「母妃?!」
星妃置若罔聞,直接將劍刺進無相的肚子,用力劃了開來。
來不及逃的無相一臉震驚的看著妹妹,睜大了眼,緩緩倒在地上抽搐。
「如果兩個人一定要有個你死我活,那當然是拿你的命來救我的命。」不留情的將劍抽起,星妃又狠狠插進無相的心窩。
一旁的罕尹帕頓時嚇白了一張臉,看著慘劇在自己眼前發生。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可怕的陌生人,見她轉頭看向自己,她驚駭的向後退了一步。
「現在人死了,死無對證。尹帕,」不顧自己手中的劍還留著自己兄長的血,星妃說,「以後,母妃全都得靠你了!你是女王——只要你當女王,就能救母妃。」
罕尹帕只能強迫自己點頭。
情況已經超乎她所想像,看著母妃瘋狂的眸子和死狀淒慘的舅舅,她恐懼的發不出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