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利集團總公司某層樓的茶水間,有一名高瘦的男子泡著咖啡,從泡法可知他比例拿捏講究,泡好後,他倚在茶水間的柱子後,面對著落地窗,遙望著遠方,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名男子的長相十分英俊,五官深邃且性格,臉上戴著金邊眼鏡,他的一雙眼眸本就充滿銳氣,戴了眼鏡反而更添幾分不近人情,加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任誰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質。
不久,有三名女職員進來茶水間泡咖啡,她們沒注意到柱子後面的男人,嘰哩呱啦地閑聊了起來。
「听說新來的總裁長得很帥,而且是個黃金單身漢,真羨慕頂樓的秘書課。」
「但是,我听一個在秘書課的朋友說他帥歸帥,個性很可怕的。」
「怎麼說?」
「不會笑,是個棺材臉,講話一點溫度也沒有,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充滿算計,好像隨時都在審視你對公司的價值一樣,沒膽子的人沒辦法跟他說超過十句話。」
「這麼說,另一個傳聞應該也是真的嘍?」
「什麼傳聞?」
「他上任的第一個高階主管會議中,狠狠地削了幾個老臣,扔了他們的報告,說他們浪費公司的錢,還當場宣布他們的薪水減半,說下次財報再沒有改善就要他們滾蛋,听說那些老臣的臉色非常難看。」
「我的天,新總裁未免也太不會做人,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太盛氣凌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靠親子關系坐上總裁位置,實力都還沒拿出來就這麼囂張,他該給那些董事們以及有裙帶關系的老臣們一點面子,否則他們要是聯合起來對付他,那日子可不好過啊。」
「但我覺得新總裁做得很好啊,我欣賞他,那些人對公司沒什麼貢獻卻坐擁大位,還領比我們多五倍的薪水,憑什麼啊?」
「話不能這麼說,本來公司里派系內斗就很嚴重了,新總裁這一搞,不是弄得更烏煙瘴氣嗎?」
「派系內斗也還不是那些有裙帶關系的老臣搞出來的,沒實力卻整天只想著要鞏固大位,被新總裁制裁合情合理,天理昭彰,哼。」
「我們這種小職員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少理那些內斗,那是上面的人要煩惱的事。」
「我只希望新總裁能夠阻止公司財務繼續惡化,打從前幾年就听業務課說,公司的狀況一直在下滑,看我們業務課的人紛紛辭職換了新的一批就知道狀況不樂觀啊……」
「老實說,要是薪水今年再不漲,我也不想做了。」其中一人嘆氣,「都已經第五年了,我的薪水只比剛進來時漲了兩千塊,太夸張了。」
另外兩名女子聞言也嘆氣。
三人聊天的同時也隨時注意四周有沒有人,此時就一名相貌俊俏的男子從另一頭走過來,臉上噙著淺淺的微笑,渾身帶著爽朗的朝氣,那三名女職員登時臉紅。
「是新總裁的特助!」
「天啊,比大家私下傳的照片還帥。」
「我的頭發沒有亂吧,啊,他朝我們走過來了。」其中一名女子一臉快被迷倒的臉。
「花痴什麼,你都有男朋友了。」
「誰說有男朋友就不能對其他男人流口水?」
「怎麼辦,我越看越覺得他是我的菜,我好像愛上他了。」
在那名俊俏男子走近時,三名女職員停止竊竊私語,羞答答地打招呼,「特助好。」
「你們好。」洪仁峰禮貌地回應,表情卻帶著一絲匆忙,望了一圈茶水間,卻沒看到要找的人,不由得皺眉。「這里也沒有嗎?」
總裁明明告訴他想自己泡一杯咖啡,喝完就回來,不要他跟,十分鐘後他出來找人,頂樓茶水間不見他的人影,打電話他又不接,只好一層層找,這男人要他操心死嗎?
有一名女職員鼓起勇氣搭話。「特助,你在找什麼,或許我可以幫忙?」
「呃……」洪仁峰表情有點尷尬,他在找總裁這件事實在不好說。這時,柱子後的男人走出來,將手中的紙杯扔進了垃圾桶。
「走了。」許承瀚冷冷地說,一眼也沒望向他們,轉頭就往電梯走。
洪仁峰連忙追上,和他坐進同一部電梯,嘴邊不忘念他。「總裁,你為什麼要跑到三十六樓,你知道我從頂樓找到這里花了多少時間嗎?還有你的手機又關靜音了對吧,我不是說過……」
洪仁峰嘮叨的聲音隨著電梯門漸漸關上而轉小,而一旁的許承瀚始終保持沉默的最高境界,修長手指頂了一下臉上的金邊眼鏡,低頭看著平板上的文件,那態度好似身旁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包括特助。
而那三名女職員全瞪大了眼,臉色慘白。
「不會吧……剛才總裁一直在那里嗎?」
「我們在上班時間聊公司的八卦……不會被炒吧。」
「少烏鴉嘴了,你沒看到總裁連看我們一眼都懶嗎?他壓根兒不把我們當一回事吧。」
「對了,你們有瞄到嗎?總裁的長相,我的天!」
「真的是跟傳聞一樣,棺材臉。」
「呸呸,人家帥翻了,那張臉真是性格啊,顏值絕對在洪特助之上!」
「性格沒用啊,沒看到他的臉……面無表情這四個字不足以形容,他青出于藍了。」
「沒錯,一點人該有的情緒都沒有,真可怕,第一次看到這種人。」
「沒對上眼就可怕了,對上眼怎麼辦,我開始同情高階主管和頂樓秘書課了。」
「好在我只是小職員。」
「同感。」
樓梯到達頂樓,兩人一前一後進總裁辦公室,門一關上,洪仁峰就說話了。
「總裁,以後泡咖啡這種事還是交給秘書吧。」
許承瀚坐上他的辦公椅,批閱起公文,還是不作聲。
洪仁峰連忙走到他的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上。「你知道的,我擔心你。」
餅了好一會兒,在他以為許承瀚不會回答時,他出聲了。
「我小時候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平板的聲調,好似他提起的不過是不值得一提的往事。
洪仁峰的表情閃過難過。「不管怎麼說,我忘記不了那一天。」
他是許家司機的兒子,和承瀚一起長大,小時候,他總覺得承瀚不好相處,又不玩同年齡男生喜歡的娛樂,所以只有功課需要幫忙時才會找他,在承瀚被綁架那天,他多後悔自己沒有多注意他的安全,明明爸爸一直耳提面命要他多關照他……
得知承瀚平安回來時,他匆忙去看望,一見到承瀚,他知道自己的後悔遲了。以前的承瀚還有人的味道,他叔父夸獎他時,他雖然表面冷淡的說沒什麼,私下會偷偷露出微笑;但是回來後的他變了,好像對一切都死了心,也拒絕感受別人的溫柔。
不久他叔父被逮捕的消息傳回家,許承瀚竟然說要去探視,他不放心跟過去,只听見承瀚一字一句冰冷地對他叔父說——謝謝你對我做的一切,作為謝禮,我已經找了管道,會讓法官判你無期徒刑,關到死為止。
他叔父的事情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承瀚的傷痕其實早就在累積,許父過分嚴厲,許母只顧玩樂,常常不在家。面對這樣一個需要關懷的孩子,他卻拋下了他。
為了贖罪,從那天起他陪伴在承瀚左右,努力輔佐他,也期待哪天他能重新相信身旁的人,將封閉起來的心解凍。
「你忘不了那一天,那與我無關。」他語調清冷。
「我不能再讓你出事。」
「我的安危不在你的工作範圍,我也不是小孩了,這些年來我並沒有出過事。」
「現在沒有不代表未來不會,你上任以來作風強硬,已經樹立不少敵人。」
「在我國法律,殺人是要判死刑的,那些人怕死,不會這麼蠢,就算要下手也不會明目張膽地選在公司里;若是想奪權,我們許家握有絕大部分的股份;公司就算沒有了我,還有我父親,他不可能把公司讓給別人。」許承瀚語氣不耐。「就我判斷,他們頂多在公司想辦法為難我,讓我管理不易罷了,老鼠就只有這種本事。」
洪仁峰看他的臉色,知道他不想繼續講這個話題,只得打住,自己多顧著他的安全就是了。「電梯關上前我可看清楚那些女職員的臉了,你嚇到她們了,我猜猜,你故意偷听她們說公司的八卦?」
「那不過是吵雜又沒意義的聲音。」他說,「不管誰對我有意見,我都會照我的方式做事,不需要別人來認定我做得對不對。」
「那你為什麼在那里喝咖啡?」他深知他的性子,會特地挑那里一定有原因。
「這與工作無關。」
「在特助的身分之外,我是你朋友。」
「那是你以為。」許承瀚不留情面地說,「你有能力,我承認,所以我聘任你為特助,也給了你豐厚的薪水和紅利,在那之外,沒有別的。」
「你用錢定義了所有人跟你的關系,那樣比較簡單,對吧?」洪仁峰笑了笑,但眼底沒有笑意,而是蔓延著淡淡的悲傷,「你的心門有必要關得這麼緊嗎?」
唯一慶幸的是,他仍不會對有需要的人見死不救,據他所知,承瀚近年來幫了兩次表妹的忙。他知道,他的心還沒死,只是……還沒出現能夠融化他的心的人。
「現在的我是最理想的樣子。」許承瀚批閱了幾份重要的公文後,翻到一張捐款經費表,迅速看過,挑一下眉。再往下看,瞄到此筆捐款所舉辦的活動就在今天,說道︰「叫司機準備一下,我要去一個地方。」
洪仁峰看了手中的行程表,這時間是沒行程的,「要去哪里?」
「仁愛協會。」
幸福里的仁愛協會,是當地有名的社福機構,雖然並非公家設立,而是私人興辦,卻也做出了名聲,幫助了不少家庭。
協會中庭,有一名長相清秀可人,長發飄逸,微笑起來臉上有酒窩的可愛女子,正在發放物資給在她面前排隊的民眾們。
「不好了,鈺琦,不好了!」
陳鈺琦抬起眼,對慌慌張張跑過來的同事高雅雯投以困惑的眼神。「怎麼了?」
斑雅雯抓著頭發,說︰「元利集團的人來了,說要查捐款使用狀況!淑芬在前面接待。」
「怎麼可能,他們從來不查的啊!」陳鈺琦的表情充滿不解。「主任知道嗎?」
「主任?對!主任!」高雅雯像是被點醒一樣,像個火車頭沖進辦公室。「我打給主任!」
「雅雯的表情怎麼像是見鬼一樣,就算來了,我們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啊……」陳鈺琦嘟囔。
她面前的老人家問︰「陳社工,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什麼元利集團?」
「黃伯伯,沒事啦。」陳鈺琦露出親切的微笑,「元利集團就是我們社區這次中低收入戶物資發放的贊助單位啊,剛剛介紹過的,記得嗎?」
「抱歉啊,老了記憶力不好。」
「沒關系啦,伯伯。」陳鈺琦拿過老伯伯手中的布袋,她身後還好幾箱裝著各種不同物資的紙箱,她從每個箱子各拿一個蔬果放到袋子里,遞給老伯伯,「這些蔬菜水果帶回去,重陽節快樂。」
「謝謝陳社工,你人真好。」黃伯伯又是點頭又是道謝的。
「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陳鈺琦臉上都是滿足的笑意。
下一個領取物品的民眾是這個社區的單親媽媽,身邊跟著兩個活潑好動的小朋友。
陳鈺琦笑著揉揉這兩個小朋友的頭,「小智,小威,最近有沒有乖乖听媽媽的話啊?」
「我有,但是小威沒有。」
「哪有,我比你乖,你才不乖,還在學校打架!」
「你沒有比我好,你惹媽媽生氣!」
「好了好了,別吵了。」陳鈺琦連忙把這對容易吵架的兄弟隔開,從倉庫里轉頭拿出了前陣子捐贈人捐的鉛筆盒,各給他們一個,「來,這姐姐給你們的,要認真念書,知道嗎?」
安撫好小孩子後,她將蔬果拿給了這位單親媽媽,「來,這是你們家的份。」
「真不好意思,陳社工,還多給我小孩這個……」
「這是之前小朋友作文比賽沒有送完的,給小智和小威沒關系。」
「謝謝陳社工,當初如果不是你幫助我,我真不知道該這麼辦。」
「別這麼說,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很辛苦,要加油。」她那一雙真誠溫柔的雙眼,足以讓困苦的人們信任她,從她身上感覺到溫暖。
這時,督導林淑芬領著兩位西裝筆挺的男人進來,表情有些苦,但還是撐著微笑,畢恭畢敬地介紹,「總裁,特助,這就是我們一年一度重陽節會舉辦的發放物資活動,被通知來這里的,都是這一區的中低收入戶,元利集團的捐款,有一部分用在這里。」
「嗯。」
听到許承瀚冷冷地回答,林淑芬好想哭。
他們突如其然來訪,她匆忙去門口迎接,當對方介紹自己此行的目的時,也令她冷汗直流。
「雖然我父親和貴機構的主任是舊友,無償捐款給你們協會做公益已經很多年,但是,這是我父親的情面,並不是我的,現在公司已由我接管,是否要繼續捐款一事,由我重新評斷,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歡迎,歡迎……」林淑芬干著嗓擠出這句話。
他們不過是一個小小機構,勞駕總裁親臨查訪,那壓力真不是普通的大,而且以前的總裁完全不管他們,也從不來訪,只要寄活動計劃書和所需的經費列表過去,元利的會計自會撥款下來,多年以來他們連通詢問電話也沒有。
她領他們進會客室,準備簡單介紹機構的服務對象和服務內容,拖著時間等主任回來,但這個男人第一句話就讓她這個社工督導難堪。
「我不想知道這些,我要知道我們公司捐的錢,你們拿去做了什麼,對我們公司的形象有什麼幫助。」
「可是總裁,您臨時來訪,我們沒時間準備報告給您過目……」林淑芬苦哈哈的說。
「那以前的成果報告總有吧。」
「因為前總裁叫我們不必將捐款所做的事情作成報告給他,所以沒有。」林淑芬汗顏,「總裁,不如下次——」
許承瀚忽地站起身,攏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打斷林淑芬的話,「據我所知,你們今天的物資發放活動,是取自我們公司的捐款,與其等下次來訪時看書面報告,不如直接看實際成果,更能夠了解狀況。」他接著轉頭對身後洪仁峰說︰「待會幫我記錄一下他們該改進的地方。」
「是,總裁。」
因此,她才帶著這兩人來查看活動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