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三人又回到萬宴樓,此時萬宴樓已開了門做生意,三人進去,那小二認得他們,尤其對世手救劉大夫的秦肅兒印象深刻,馬上滿臉笑套的迎上前。
「三位客官請坐。」
太陽底下走了一大圈已汪流浹背,一坐下便道︰「小二哥,先來三碗冰!」
盛暑,來萬宴樓用膳後吃一碗冰的大有人在,小二笑著應是,連忙先上三碗招牌糖果子冰給他們消暑。
秦肅兒一連吃了好幾口冰才道︰「小二哥,劉大夫的藥箱在我這兒,我想親自歸還,你可知道劉大夫住在什麼地方?」
「自然是知道的。」小二熱心地說︰「劉大夫就住在朝秀胡同,到了那里隨便問個人就知道,門口有一株梧桐樹,很好認的。」
「多謝了。」
隨後秦肅兒大方的叫了一桌子的招牌菜,林曉鋒這才不再耷拉著腦袋,吃得眉開眼笑。
吃飽喝足,秦肅兒心滿意足的盤算著要往朝秀胡同去,可她實在太熱了,不想再虐待自己的兩條腿,便請小二給他們雇了輛車,沒一盞茶功夫就到劉大夫家口,門口木匾刻著「保安堂」三字,門前有顆枝葉茂密的梧桐樹,十分蔭涼。
門是開的,三個人進去,滿室彌漫著煎藥草的味道,正在整理草藥的小廚問明來意,很快進去稟告了。
沒一會兒,三人被迎進了花廳,小廝上了涼茶,就見劉大夫匆匆而來。
「不知姑娘來到,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秦肅兒回以一笑,客氣地道︰「哪里的話突然來訪,沒打擾到你老才好。」
兩人客套一番,劉大夫這才坐下,笑吟吟地道︰「昨日匆匆別過,老朽還未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正愁著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姑娘,姑娘就來了,真教老朽歡喜意外。」
秦肅兒爽良笑道︰「我是特地來歸還你的藥箱,還要順道問問你,要去哪里買這樣的藥箱?」
劉大夫很是不解,听聞她昨日醫好了魯國公,又被翼親王帶走,顯然是要她去醫治命懸一線的李元帥,而擁有一手精湛醫術的她,難道沒有自個兒的藥箱?
不過他倒是沒有多問什麼,而是說道︰「這樣的藥箱,老朽還有幾個,姑娘苔是不嫌棄,便贈予姑娘了,這是老朽的一番心意,還望姑娘千萬不要推辭。」
秦肅兒眸光閃亮。「多謝劉大夫割愛,那我就厚著臉皮,恭敬不如從命了。」
趁著劉大夫回房里拿藥箱之際,她手持白玉茶盞,看著這舒適的藥堂兼居所,來往的小廝藥童就有好幾個,心想劉大夫的診金必然不低,才能過著如此優渥的生活。
片刻之間,她已經決定了,她對做王妃沒興趣,更不要一直被拘在王府里,她要打造一間一樣的居所,兼做藥堂之用,她要重操舊業,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等劉大夫踅回來,秦肅兒選了其中一個藥箱,道過謝後,她又問道︰「對了,劉大夫,我想再請教你,鑷子、鉗子等工具,要去何處打造?」
「姑娘要打造工具嗎?」劉大夫捋了捋胡須。「老朽倒是有熟識的工匠,姑娘需要什麼工具?」
「要的工具有些特殊,不知那工匠是否能做得出來?」
劉大夫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藝寶齋’的唐師傅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工匠,平素只給高門的太太小姐打造首飾,連宮里的嬪妃也曾向他訂制過首飾,他的手工之巧,無人能及,是因為老朽曾救過他母親的命,他才肯為老朽打造工具,若是老朽出面,他肯定會賣老朽個面子。」
秦肅兒一听這人脈可不是她花銀子就買得到的,機不可失,連忙道︰「我這就把圖畫給你,那就勞煩劉大夫跑一趟了。」
劉大夫也好奇她要訂制什麼樣的工具,吩咐小廚拿筆墨紙硯來。
秦肅兒的毛筆字雖然不太行,不過她學過一陣子的水彩畫,用毛筆畫圖難不倒她,她畫了手術刀、手術鑷、止血鉗、直角鉗、組織剪、線剪、持針器、縫針、布巾鉗、齒直鉗等許多開刀時需要用到的工具。
「這是……」劉大夫看得很不明白。
秦肅兒抿嘴一笑。「我一時半會兒的也說不清楚,若有機會應用,而你也有空觀看時,再跟你說明。」
劉大夫鄭重地收下了圖紙,「等工具打造好了,老朽再派人知會姑娘。」
秦肅兒這時很明確的知道她必須有個聯終地址,日後她要行醫,人家得上門請她出診,而她必須變出個門來才行。
「不瞞你說。」她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我初來乍到,暫時借住在遠親家中,不甚方便,不如這樣,打造這些工具想來也要十天半個月,我過幾日再來拜訪你。」
泵娘家不肯透露住所也是情理之中,劉大夫自然不覺有是,他話鋒一轉問道︰「姑娘昨日是否醫治了李元帥?」
秦肅兒十分詫異。「你如何得知?」
劉大夫道︰「老朽听說姑娘昨日醫好了魯國公之後便去了軍機閣,而李元帥從北方大營回來後便一直待在軍機閣治傷,李元帥傷勢之嚴重,在大夫之間不是秘密,京城所有的外傷大夫都去試著醫治,可都束手無策,連太醫院的院令韓大人都醫不好,大家都想,天下間沒有可以醫好李元帥之人了。」
「非也,其實李元帥的傷並不難醫。」秦肅兒神清氣爽地說道︰「我已將李元師傷口的箭頭取出,兩處傷口縫合好了,假以時日,他就會像沒受過傷一樣。」
「縫、縫合?」劉大夫咂舌不已,不禁有些恍惚,久久問不出第二句話來。
秦肅兒早見慣了這里的人對她進行縫合之術的反應了,淡淡一笑問道︰「你可是外傷大夫?」
劉大夫期期艾艾地回道︰「老、老朽兼學了外傷與內科。」
「那敢情好,反正我還要來取堡具,到時與你切磋,天氣熱,我帶著十副新鮮的生羊腸怕壞了,先告辭了。」
劉大夫雖然想詳問那縫合之術,可人家姑娘都這麼說了,他又不能把人強留來,幸好他手邊還有圖紙做籌碼,不怕她從此消失無蹤。
秦肅兒原就請車夫在門口等,三人上了馬車,她先吩咐車夫去冰鋪和酒鋪,分別讓林曉鋒去買冰和烈酒,跟著又去飯館打包了一桌席面,很快便回到了王府後門,只花幾十文錢的車資,不用走得腿斷,相當值得。
守後門的楊年福見到王妃終于回來了,大大松了口氣,他可擔不起把王妃放出府,王妃從此失蹤的大罪。
「天氣熱,去買碗冰吃。」秦肅兒笑吟吟的把一兩銀子塞到楊年福手里,很滿意對方目瞪口呆的表情。
回到了瑞草院,秦肅兒便吩咐潤青把冰裝起來。
「您可回來了!」珊瑚如釋重負的神情「潤青姊姊也不說清楚您在哪里,可把奴婢急死了,就怕有人來您上哪兒去了。」
「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會搞丟嗎?」秦肅兒微微地笑,「我帶了很多吃食回來,你把院子里的人都找來,趁熱一塊兒吃。」
秦肅兒讓潤青找了兩個粗使婆子來,把十副羊腸交給她們,吩咐她們把羊腸刮去脂肪洗淨,取最里層的黏膜,再放入烈酒中浸泡清洗。
「做得好,我另外有打賞。」秦肅兒說道︰「弄好了之後,你們先去沐浴,在水里加干桂花便能把那股子騷味去掉。」
羊腸又腥又臊,難聞得很,兩個婆子接到這奇怪的任務,原先臉色不豫,但听到有打賞,便高高興興的領命去了。
潤青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秦肅兒瞥了她一眼,說道︰「想說什麼就說,這樣憋著,你難受,我看著也難受。」
潤青斟酌了下字句才曲膝道︰「奴婢是自小苞小姐一塊兒長大的,小姐學過醫術與否,奴婢比誰都清楚。」
秦肅兒一听,心里便直打鼓。
懊來的還是會來,原主是知府家的姑娘,又怎麼會學過醫術,更別說像她這樣大膽的出手醫治陌生人了,林曉鋒從前在秦家時是外院的,並接觸過原主,所以不清楚,可潤青是貼身伺候的,若是不起疑那可就怪了。
她凝思了片刻,這才定定地看看潤青,神色端凝地道︰「其實,我並不是你家小姐。」
潤青瞬間嚇得臉色刷自,顫抖地道︰「難道……是附身?」
「可以這麼說吧。」秦肅兒坦白地道︰「我原來就是個大夫,為了救人意外慘死,可能是老天可憐我,才讓我附身在你家小姐身上重生。」
潤青的身子抖個不停,[那……小、小姐呢?」
秦肅兒吸了口氣,「紅顏薄命,你家小姐恐怕已香消玉殞,重新投胎做人了。」
豆大的淚珠驀然從潤青眼眶里滾落。「小姐……」
小姐雖然待她們不太好,可自小相處,也有了深厚的主僕情誼,且小姐會那麼偏激跋扈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反倒心疼小姐的。
「你也別難過了。」秦肅兒溫言安慰道︰「這是老天的安排,保不定你家小姐與我一樣,附身在他人身上,現在過得極好哩,你也別想太多了。」
潤青一听,心里確好過多了,她拭去淚水道︰「奴婢明白了。」
秦肅兒望看目光呆滯的潤青,又道︰「這件事你知道就好,珊瑚少根筋,要是她知道了,一個不小可就會說溜嘴,若是她真的問起,你就說我其實一直在偷偷學習醫術,只是她不知曉罷了,想來她也不會追究太多。」
「是。」潤青哽咽地點了點頭,隨想到什麼又道,「您前世雖然是大夫,可如今的身分是王妃,經常出府本就不妥,時日久了,定會教人發現,若是此事捅到王爺面前,王爺定會追究您出府做什麼,若發現您在行醫,一定會起疑。」
秦肅兒氣定神閑地道︰「你說的錯,所以我打算永遠離開王府,不再受王府的約束。」
潤青驚愕的瞪大了雙眼,「您是說……」
秦肅兒輕描淡寫地道︰「我打算和離。」
潤青倒抽了口氣,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家小姐,她還是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的月兌口喊道︰「小姐!」
秦肅兒眉角輕揚,「你想想,王爺討厭我,才會打發我到這破落院子來,我有必要在這里浪費青春、浪費生命、浪費時間嗎?還不如和離了,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再去娶他喜歡的女子,我也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日後若遇上了好男人也可以再嫁,于他于我都沒有損失。」
這番話對潤青來說自然是驚世駭俗了。「可在芳州的老爺太太若是知道了……」
秦肅兒淡淡地說道︰「听珊瑚說,老爺太太一直以來待我也不好,那我又何必為了他們隱忍?他們若是知道了便知道了,等到他們找上門來再做打算,只不過,當我不再是親王妃,我想他們也沒興趣找我。」
潤青臉色微白地道︰「奴婢不知道您原來生長的地方風氣如何,可咱們大雲朝極少有和離之事,何況您和王爺是皇上賜婚,也不是自個兒可以決定和離的,王爺一向敬重皇上,肯定不會違逆皇上的意思。」
秦肅兒眉頭一皺,她倒是沒考慮到皇上賜婚的效力這麼大。
這麼說來,她再多做幾件令他討厭的事,他也不會和她和離。
件事真有那麼難嗎?對古人來說或許是,可對她這現代人來說,一點都不難。
她就不信,若她去告訴他,她有喜歡的男人,想跟那男人一起過,他听了之後,還不會動怒地休了她。
對于這種自毀名節之事,古代的女子是萬萬做不出來的,而她根本不在意名節,只要能離開王府,她什麼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