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皓晨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仍震懾于那丑陋又心痛的真相里,「他們不打算讓我醒過來,現在的醫療團隊是他們的人……」他轉述兩人說的一些話。
為了他自己、為了爺爺女乃女乃,他一定要附體回魂,一想到兩老,盡避已疲憊不堪、腦袋混沌,他還是逼自己振作起精神,「我爺爺跟女乃女乃——」
「他們稍早前就打電話來了,原本要派車接我到你的住處,但為了等你,我佯稱要準備衣服,又要等倬維堂哥的消息,可能要再等一等。」
「那你趕快聯絡——」
「不,我們不急于這一、兩個小時過去。」她看得到也感覺得他,他快累癱了,「事實上,沒有倬維堂哥,我能做的也只是讓你在有需要時,盡力幫忙,所以你現在就睡一下吧,讓自己適時的休息後,我們就去看你的肉身。」
他凝睇著她,他是真的好累,找到自己的前,他就在渺茫無知的空間飄蕩了不少時曰,直至目前,心力交瘁的他有多少天沒闔眼?
「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因為她的體貼而感動著。
「將心比心,再易地而處,不難了解你現在的思維。」她很努力的掩飾眼里的同情,從他那一大疊厚厚的資料里,她知道這個男人的自尊心不是普通的強。
但謝皓晨還是看出來了!他被自己信賴的人設局並背叛,還痛失兩年歲月,未來的日子能否拿回自己的人生都還是個未知數的確令人同情。
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本以為會輾轉反側,但他很快就睡著了。
幾個小時後,謝皓晨就站在自己家中的床邊,面無表情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肉身。
習慣晨跑、健身的精桿體格已不見,只靠機器維生的他,憔悴的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也難怪剛剛齊雨靜進到主臥,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己時,不需要演技就出現一臉的震驚與難過。
「怎麼會?怎麼會?」她淚如雨下的趴臥在床上,抱著他的身體哭得好不傷心。
謝皓晨實在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明知她是為了執行任務而哭,但看到她淚流滿面,他的心竟糾結得好疼、好痛。
直到謝天鴻夫婦也跟著掉淚,已哭得雙眼紅腫的齊雨靜才結束這一場哭戲。
謝皓晨向她點一下頭,「謝謝。」為她這場戲所落下的淚。
接著,杜醫生向齊雨靜說明他的狀況後,在听到享譽國際的天才醫生齊倬維要接手治療一事,雖然裝出一臉震驚,但善于察言觀色的謝皓晨已能確信那對奸夫婬婦早已通知他,所以,杜醫生才能語氣平穩的笑著說︰「既然有齊教授出手,我想我也不必多說什麼,只要將醫療紀錄轉給齊教授,他定能接手。」
齊雨靜點頭,「我堂哥也交代,請杜醫生留下醫療紀錄即可,明天下午,他會跟他的醫療團隊抵達台灣。」
「這麼快?沒想到,齊教授這麼閑,隨傳就能隨到。」杜醫生忍不住酸了一句,他與齊倬維在國際醫學場合上有過幾面之緣,印象中,就是個有才華卻傲慢孤癖的年輕醫生。
「事關我的幸福,堂哥是排開及暫停所有的研究工作過來的,他一點也不閑。」她平靜的替堂哥平反,雖然,事實是只要齊姥姥的一通電話,任何齊家子孫再忙都得以靈媒任務為第一優先。頓了一下後,她又開口,「堂哥在知道是杜醫生主治皓晨哥後,還要我轉告一句話。」
「什麼話?」他問。
「做醫生要有醫德。」
他臉色丕變,怒氣沖沖的問︰「什麼意思?我好歹也是名醫,我要告他污蠛!」
「堂哥說的只是當醫生該有的態度,杜醫生的反應未免太大了。」她露出一臉的無辜與不解,但心里卻很是不齒他的作為,在接下這個任務後,許多相關的事情她都一一進行了解,而杜醫生私下拿了蕭昌瑋的錢,消極治療謝皓晨的內幕,她也一清二楚。
惱羞成怒的杜醫生一愣,臉上因心虛而尷尬微紅。有誰會笨得將錢往外推?何況,與蕭昌瑋合作,可不是只有一筆巨款回報,待RM集團到手,他拿到的錢可以讓他馬上退休,過起奢華的好日子,不必再看病人或家屬的臉色!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半路竟殺出齊倬維這個程咬金!
「呃—我想齊教授沒有惡意,不管如何,還是謝謝杜醫生這兩年來對皓晨的照顧。」潘雯芳見杜醫生臉色不對,連忙打圓場。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我的人會留到明天,至于我,就恕我先走。」他一點也不想跟齊倬維打照面,年近半百的他再對謝天鴻點點頭,隨即先行離開。謝天鴻坐在床緣看著孫子,一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雨靜來看你了,從今天起,她會留在這里照顧你,還有,齊倬維教授也會來,你一定可以醒過來」說到這里,他低頭,哽咽得說不下去。
潘雯芳也走過去,一手握住丈夫的手,熱淚已在眼眶打轉。
謝皓晨就仔立在床旁,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兩老,俊美的臉上有著深深的不忍與難過。
齊雨靜看著他,感受到他的痛苦,她連忙看著兩老道︰「謝爺爺、謝女乃女乃,其實有的植物人是有意識的,只是他無法表達出來,所以,要是皓晨哥有意識,你們這樣,他會很難過的……」
齊雨靜突然有些尷尬,「我剛剛大哭是不對的,但是,這是我在兩年後第一次看到他……」
他們哪會不明白這道理,只是,看孫子只能躺在床上,誰不難過?
「好,我們不哭,沒事,沒事。」謝天鴻努力振作起來,也為老妻拭淚,再對著齊雨靜道︰「接下來,就要多多麻煩你了,但我們會每天過來——」
「不,」她進一步解釋,「一來,這對你們太煎熬了,二來,我堂哥說話很直,也有怪癖,醫療時不希望看到家屬進進出出、問東問西,除了研究病理外,他可以說是一個完全沒有耐性的人。」
謝天鴻能理解,兩年前,他們的第一首選就是齊倬維,但再多的錢也無法將他請來。
「好,我們不來,但明天,我們總得跟他打個照面,表達我們的感激。」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柯郁茜像一陣風似的走進來,她身後還跟著蕭昌瑋。
謝皓晨臉色立即變得難看,雙手倏地握拳,兩人污穢不堪的交歡畫面立即浮現腦海。
事實上,他們一走進來,氣氛也頓時冷凝起來。
「外面多了個鐘點佣人,說是爺爺請的?」柯郁茜一出口就是質問,但不悅的雙眸則定視在齊雨靜那張愈看愈讓人驚艷的臉龐上。
謝天鴻點頭,「對,她是飯店管家退休,六十歲,你可以叫她蔡姨,我找她來,是因為要照顧皓晨,吃的、用的總得有人打理。」
她美麗的臉上頓現不滿,「爺爺,這里是我跟皓晨的住處,你怎麼能逕自安排……」
「就一個月,麻煩你先忘了你的未婚妻身分!」謝天鴻听了怒氣沖沖的打斷她的話,再怎麼說,她跟孫子都還沒結婚,但她已沒將他這老人家放在眼底!
「郁茜,為了皓晨,你就配合吧。」蕭昌瑋站出來打圓場。
她抿緊了唇,冷嗤一聲,再恨恨的看著齊雨靜,「我可將丑話說在前面,我沒住在主臥房,是因為護士、醫生要進出照護,所以我才住客房,同理,你也不能住在這里,你听到沒有?!」
齊雨靜面對她的怒火,卻顯得平靜多了,「我自然也住客房,我也會盡可能的不打擾到你,但也請你別刻意挑釁,畢竟我來這里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皓晨哥能醒過來。」
柯郁茜黑眸倏地一眯,「刻意挑釁?!小女孩,我沒有那麼閑,集團要花多少心力去主導是你無法想像的,但是我得提醒你,皓晨現在只是植物人,可別在你跟你堂哥接手後,他就出了事——」
「你在胡說什麼?!」
「你在祖咒我們皓晨嗎?!」
謝天鴻、潘雯芳听到這話都動怒了。
「她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擔心皓晨。」蕭昌瑋連忙上前緩頰。
懊死的虛偽者!謝皓晨咬牙怒視著好友。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不對,但別忘了,我是在皓晨是植物人時,願意當他未婚妻的人,我對他是絕對真心!」柯郁茜落淚哽咽的丟下話,轉身就奔出主臥。
「笑話!天大的笑話!」謝皓晨臉色鐵青的朝她狂吼,即使知道只有齊雨靜听到他的不平之鳴,他也忍不住大吼,這個女人怎麼可以虛偽成這樣?!
見柯郁茜哭了,兩老相視一眼,感到有些無奈,他們的確對她很不公平。
「爺爺女乃女乃,她是個惡人,她是害慘我的人啊!」謝皓晨看到兩老面露愧色,實在恨極、氣極了!他發聲怒吼,「可惡!」咬牙切齒,目光看向齊雨靜,正好對上她望向他的沉靜眸光。
很神奇的,他火氣仍旺,理智卻在瞬間回籠了,他再怒再吼有何用?爺爺女乃女乃一個字也听不到,但他們不該承受這些委屈。
「你確定要住這里?還是回你的住處?」謝天鴻問齊雨靜。
「謝爺爺不用擔心,我還是住這里,但我會視情況而定,如果因為我而影響了皓晨哥靜養,我會刻意避開柯小姐的。」齊雨靜這麼說,是要讓兩老安心。
他們看著她溫柔敦厚的神態,忐忑的心也緩緩的放下,「那就好。」
「還有,兩名保安也不必留了,我堂哥個性古怪,閑雜人等都會讓他覺得煩。」
「好吧,當初那也是郁茜要求的,畢竟,商總管退休,醫療團隊只在固定時間過來復診,平時則有兩名護士照顧著,她擔心皓晨的人身安全——」
「說來,郁茜對皓晨是真的有心,」潘雯芳逕自接下丈夫的話,「曾有小偷趁夜闖進來,掰開主臥的門鎖,慶幸的是被偷走的只有錢財,那名偷兒沒傷害皓晨,所以,皓晨的房間特別換了安全性更高的鎖,她也硬性規定任何人進出都要上鎖,就怕那偷兒食髓知味又闖進來。」
「那偷兒真的很厲害,整棟別墅的保全系統都沒有示警,偷兒也很會找,保險櫃在很隱密的牆櫃後方,內有幾支價值不菲的瓖鑽名表、幾大疊的美金、歐元都被拿走了,保險櫃卻沒遭破壞。」謝天鴻指了指那面牆壁,現在里面也沒東西了。
謝皓晨的目光直覺的移到蕭昌瑋身上,清楚的看到他眼中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得意之光,他就是偷兒吧!他知道保險櫃所在及密碼鎖,還是自己這個將他當成兄弟、朋友的大笨蛋告訴他的!
一會兒後,謝天鴻夫婦跟蕭昌瑋先行離開,因為齊雨靜直言,她有很多的悄悄話想跟謝皓晨說,請他們讓兩人獨處。
屋里剩兩個人,不,認真說來是兩人一魂。
謝皓晨疲累的坐在沙發上,四周沉靜的只有儀器的滴滴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來,一眼就對上靜靜看著自己的齊雨靜。
「有點難熬,但請你要加油,還有,耐心。」
他懂,他比她年長太多,但眼下這狀況,她顯然比他有經驗。
「謝謝你。」無聲的陪伴,讓他感覺不那麼寂寥。
「你要謝的人其實不是我。」
他知道,該謝的是委托這項任務的薛筱筱,但她也是被人利用,害得他落得眼前狀況的加害人!要他真心的謝謝她,不也太為難他?
又不說話?她多少能理解他的感受,于是開口,「我的行李在客房,我先去整理一下,相信你也想一人獨處。」她意有所指的又看向躺在床上的他。
他點頭,「你其實不必住在這里的。」
「你的時間寶貴,何況,我的任務就是守護你,晚餐時我再進來陪你。」她朝他點點頭,轉身走出去。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走到床邊坐下,低頭凝睇著躺臥在床上,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自己,就這麼呆坐到天黑,直至齊雨靜進來,趕走一室的寂靜,再至蔡姨送晚餐進房後,又無聲的退了出去。
這一天,直至深夜,齊雨靜回到她的房間前,柯郁茜都不曾再踏進主臥一步,是個相安無事的一天。
謝啥晨則是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肉身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