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皓晨想殺人!
生平第一次,他有這麼深的恨意,就連在發現是多年好友與自己倚重多年、甚至曾有過幾夜情的女秘書聯手毀了自己,他都沒想過要殺掉他們。
但現在,蕭昌瑋竟然厚著臉皮,在他的肉身無助的躺在床上、在他的魂魄要消失在這世上時,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對齊雨靜是認真的?!
「皓晨哥?」
齊雨靜不得不喚他,算算時間,他怒目瞪著關上的房門已經超過十分鐘,而她甚至懷疑他沒發現堂哥已走出去。
這一喚,他才收回目光,慢了好幾拍的發現房間里只剩她跟他。
他再也忍不住的看向她,「這世界好男人很多,但是,你絕不要跟蕭昌瑋,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再用力的對蕭昌瑋揮上幾拳,狠狠的將他打趴、狠狠的將他打死!
瞧謝皓晨雙陣還是火花四射,她不是很明白,何必為那種人生這麼大的氣?
「我知道,我也保證絕不會是他,好嗎?」她盈盈一笑。
「那會是誰?」他問得直接、問得極沖。
她一愣,「我也不知道,我沒預見過那個人。」
他在做什麼?又在說什麼?甚至又在在乎什麼?謝皓晨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他尷尬的別開臉,沒再說話。
她起身為他倒來一杯茶,做了手勢,看著他喝了幾口後,換她拿來喝了幾口。日復一日下來,這成了一種默契,一個無形的喝、一個有形的喝,近一個月來,他們每一天就這麼共食、共飲,像一對不分你我的男女朋友。
也許出身在靈媒家族,她對這樣的分享沒有太多的遐想,但一次次下來,謝暗晨卻開始出現不同的身體反應。
他開始會心跳加速,也許是她太純真,他的身體太誠實,一回、兩回、三回……無數次的上演間接之吻,他的身體有了欲念,一顆心不由自主的評然悸動。
說來,這是生平第一次,他對女人有了「未來」的希冀,希望她對自己能有更多的回應、更多的傾心,但他也明白,這需要時間來培養、來堆疊。
可是,他沒有時間來扭轉自己的命運,老天爺對他太苛刻了,在他的生命即將來到終點前,才讓他遇到她,叫他如何甘願?!
這樣深切的遺憾,定會讓他帶到下輩子!
她放下手上的茶杯,凝睇著他黑眸里深切的悲哀與不甘,「你肯定有很多很多遺憾吧?那麼,找一件你最在乎的,我一定盡我所能的去幫你完成,好嗎?」
僅僅一個眼神,她就能明白他的情緒?這不就讓他的遺憾更深了?他苦笑,說來,靈性聰慧的她對他的全心全意無人能比。
而有些話現在不說,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他定定的注視她,「我突然很後悔,沒有一個讓我放在心上,我愛她、她也愛我的女人。」
這個話題很嚴肅,她的眉頭不禁揪緊了。
齊姥姥給她的資料里顯示,他這一輩子在男女情愛上寡情,全然是他父母的商業婚姻、夫妻各自尋歡的生活態度,以及身為獨子的他孤寂的童年所致。
尤其在他父母離婚後,他的母親拿了一大筆贍養費飛到歐洲過新生活,從此不再聯系,直到她車禍過世,當時他不過才五歲。
至于外遇不斷的父親,則不時帶著新的女人出現,以錢包養也以錢打發,直到後來生病餅世,雖然那一年,謝皓晨才十歲,但「女人沒心沒肝沒肺,只要用錢都能收買、丟棄」,成了他對女人的既定印象。
這對女人實在不公平,問題就出在他的父親盡找些膚淺又貪財的女人。
沉默許久,謝皓晨又開口,「父母離婚甚至到最後的離世,我都覺得無所謂,一直到高二那年,我突然發現自己非常羨慕有父母的同學……」
他再次停頓,腦海浮現當時的景象,「明明是無聊至極的校慶,同學與他父母在砸水球游戲里的互動及親密氛圍,竟讓我佇足盯視好久。」
她替他感到難過,但體貼的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陪伴。
「或許在內心深處,我也是渴望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人,只是,我不夠勇敢,不曾想去追逐。」謝皓晨深吸口氣,苦笑搖頭,「但在此刻,卻又慶幸自己沒有去追逐,不然,世上不就又多了一個破碎的家庭。」
「我覺得很多人事物的擁有,不在于時間的長度。」她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有時候,擁有的時間雖然短暫,卻能讓離開的人感恩知足,讓留下來的人在未來的日子里收藏、回憶並回味幸福。」
他怔怔的看著她,「你年紀明明不大,怎麼能說出——」
她微微一笑,「我預見了不少未來的事,再加上能見鬼、與鬼說話,我的世界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復雜千倍、萬倍,看多了、听多了,就學會了豁達、知足與感恩。」她這一席話里也有著弦外之音,希望他能放開、放下一切。
他不笨,也听明白了,只是放下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事,但有些話一定要說。
「我要謝謝你這段日子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擁有顯赫的家世跟異能,不需要也沒有義務將寶貴的時間花在他身上,但她做了,還做得全心全意,不僅對他好,也包括他的家人。
她搖搖頭,她做得不夠好,且為何她說不出,這只是她的任務?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她的胸臆間有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充斥著,隱隱發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已近終點。
謝皓晨忍不住回想著那些過往,他的生命中從來只有工作,僅有一個月讓他允許自己活得像自己,在親情上,他擁有爺爺、女乃女乃的愛,在友情上,他失敗又悲哀,在男女感情上,更是索然無味……不,有遺憾的味道。
他直勾勾的看著齊雨靜,老天爺,他對她動了情,他好想跟她在一起,他更想回報她這段日子對他的殷殷照顧,但他的未來太渺茫!
說不出口的遺憾、無法擁有她的悸動,都將化為他生命中最終最深的牽絆。
「太晚相遇……」他喃喃低語。
「太晚相遇?」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見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如果真的有來世……」
他凝睇著她一貫溫潤的沉靜雙眸,再以眼神細細描繪她美麗的五官,將之牢牢的刻印在腦海,「我真的希望能與——」
到口的「你」字還來不及說,他臉色驟變,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他的身體像被狠狠撕裂般,就連魂都感受到這股被撕扯的痛——好痛!他全身每個地方都不對勁!
他倒抽口涼氣,發現自己握住她的手在瞬間變得透明,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痛苦不已的看向她,她則錯愕的看著他手呈現的詭譎變化。
冷不防地,一個猛烈的吸力突然將他往後方吸去,速度極快,迫使他不得不放開她的手,眼前更是陣陣發黑,下一秒,他失去意識。
「皓晨哥!」她直覺的要抓住他的手,但在見到他的魂竟疊在床上的肉身時,她怔住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快步的坐在床沿,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一動也不動的謝皓晨,她試著叫喚,但他就像先前一樣,仍陷在沉沉的睡眠之中。
可是她找不到他的魂,他要死了?!
她急了、慌了,她一直以為這一生,沒有人能讓她如此慌亂,她是被稱為情緒上平淡無波的齊雨靜啊!
驚慌失措下,她急急按下設置在床上的緊急按鈕!
時間已是一個小時後。
主臥內,明明灑進了黃金般的燦爛陽光,謝皓晨的情況卻不樂觀,儀器上面的數據高高低低的亂跳,曲線還從高轉低,起起伏伏後,幾乎快要變成一條直線。
潘雯芳難過的貼靠著丈夫低聲哭了出來,「嗚嗚……皓晨……」
「別哭,孩子還活著,你別這樣!」謝天鴻不願讓自己驚慌,但口氣里的害怕卻是那麼明顯。
齊雨靜雙手緊緊交握,看向仍是一臉冷硬的堂哥,仿佛那些線條不過是線條,一點都困擾不到他,但她沒辦法跟他一樣,她找不到謝皓晨的靈魂,這讓她的心無法平靜,甚至掀起驚濤駭浪。
柯郁茜跟蕭昌瑋也得到消息趕過來,兩人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齊倬維跟三名醫療人員在點滴里又打進了某些藥劑,幾個人以英文迅速的交談著。
看著那些頻閃紅燈的監測儀器,柯郁茜與蕭昌瑋相信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將這些人全踢出他們的生命之外!
房里沒有人開口,除了偶爾出現潘雯芳的抽泣聲及滴滴響的儀器聲,眾人都屏息看著床上的謝皓晨。
如果謝皓晨就在此刻斷了氣,那是再好不過了!柯郁茜、蕭昌瑋迅速交換了目光。
就在此時,所有儀器的數據在一陣亂跳後,突然轉為綠燈,線條也回復到安全範圍內,齊倬維的嘴角似有若無的出現一絲笑意。
同一時間,潘雯芳抖動著唇瓣,一手直指著孫子,驚聲道︰「皓、皓——」謝皓晨的眼皮微微抽動了!齊雨靜也目不轉楮的看著,一顆心緊張的糾結。
謝皓晨知道自己不一樣了,他的身體變得沉重而僵硬,是有重量的,他試著睜眼,但好難;他試著張嘴發出聲音,但,一樣好難,他的喉嚨干澀的擠不出任何聲音。
而齊倬維突然傾身靠向蕭昌瑋,以只有他听得見的聲音道︰「我就說別把他當成死人看,現在,他真的氣到回魂,要醒過來了。」
蕭昌瑋臉色剎白,飛快的轉頭瞪著齊倬維幸災樂禍的黑眸。
終于,謝皓晨緩緩的睜開沉重的眼皮,但刺眼的光芒讓他很快的又闔上眼。見他張開眼楮,齊雨靜先是開心的笑了,但也立即反應過來,連忙跑去拉上窗簾,阻擋外頭燦爛的陽光灑入室內。
「醒了?醒了!你們有沒有看到?嗚嗚嗚……皓晨!」潘雯芳拼命的問眾人,再也忍不住的喜極而泣。
「女乃……女乃……」謝皓晨的聲音粗啞、極其微弱,但潘雯芳听到了,她又哭又笑,「是……嗚嗚……是女乃女乃。」連謝天鴻這個鐵漢也忍不住哽咽落淚了。
柯郁茜跟蕭昌瑋的臉色自是煞白,與兩老的喜極而泣,還有齊雨靜綻著淚光的笑顏,截然不同。
謝皓晨再次睜開了眼眸,他沉睡太久的眼楮透著血絲,但他看到了,也感覺到了,他是真正的躺在床上,身上有監控身體狀態的心電儀器,手上也吊著點滴……
他眼眶發熱,喉頭像梗了什麼東西似的,他回到他的了!
雖然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舒坦的,但他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歡迎回來。」齊倬維難得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再看著激動的就要上前的兩老,「請等等,先讓我們再做一些檢查。」
一個眼神,三名醫療人員立即走上前,檢查謝皓晨的眼楮、口舌、察看心跳、血壓……一連串的動作及記錄後,齊倬維向兩老點點頭,「恭喜!令孫沒問題了,你們也可以跟他交談,我們先下樓,一些後續的復健、飲食安排等注意事項會在稍晚後交給你們。」
他隨即帶著他的醫療團隊離開房間。
潘雯芳立即坐到床上,雙手緊緊握著孫子的手,她太激動了,熱淚流個不停,反而說不出話來。
謝天鴻則站在床前,老淚縱橫的看著謝皓晨,「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啞著嗓音道。
兩老同時搖搖頭,但熱淚還是忍不住落下。
「真的太好了,你能醒過來。」
柯郁茜、蕭昌瑋假裝興奮的聲音也跟響起。
謝皓晨勉強壓抑著心中最深、最濃的厭惡,克制著想起身怒罵這兩個虛偽又心狠手辣的狗男女的沖動,逼自己擠出笑容,將目光放到他們身上,「昌瑋、郁茜,你們也在這里?」
兩人同時笑著點頭,「是啊。」
謝皓晨虛弱的笑道︰「你們真是我的好朋友、好下屬啊。」
柯郁茜的眼神有些心虛,蕭昌瑋也很快的收回目光,他們知道自己應該再多說些感到開心的話,但情形出乎意料,他們壓根沒想到他還會醒過來,更沒有預先指示兩年前那些共犯做進一步的安排,接下來,他們該怎麼辦?
謝皓晨的目光緩慢的移動著,他想看一個人,好想看那個人啊……
終于,他的目光落在站在最後方的齊雨靜,一看到她,黑眸變得好溫柔。
他沙啞的開了口,「雨靜……」這一聲含著情意的溫柔呼喚,就好像是從他心靈深處喚出來似的。
所以,他們是真的相愛?!蕭昌瑋、柯郁茜很是驚訝,畢竟一直只有齊雨靜的一面之詞,但現在……他看齊雨靜的眼神,還有這聲飽含感情的輕喚,都與他們熟識的謝皓晨有極大的落差!
謝皓晨僵硬的伸手想踫觸齊雨靜,人生第一次,他這麼想接觸一個女子,但顯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無法讓自己抬起手。
而她是懂得他的,懂得他內心的波濤洶涌,以及太多太多的苦楚、憤怒、挫敗、絕望與現在的喜悅,她快步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動作是那麼的自然,凝睇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欣喜。
謝皓晨的眼神除了感激之外,還有更多情難自禁的種種情感,這段日子,她無條件的付出、給予的一切支持與溫暖,點點滴滴全在他心里匯集成一股悸動。先前,他沒有未來,但他現在醒過來了,心里那股壓抑,原以為遙不可及的希冀,終于有機會可以釋放與擁有了。
兩老看著兩人凝望的雙眸,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想著,柯郁茜的未婚妻身分可得重新商榷,即使要挖出金山銀礦來補償,他們也絕不心疼!
怎麼辦?!蕭昌瑋跟柯郁茜不時的交換目光,他們假造情侶關系,這事又該怎麼跟謝皓晨解釋?他醒過來了,會不會重新調查兩年前的綁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