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爹許出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博格朗坐在馬背上,拿著一條汗巾邊擦著臉邊不斷碎碎念。
「被你娘許出來我絕對是倒了九輩子的楣……」一身傷痕累累的海冬青,則趴在另一匹馬的背上,有氣無力的跟著抱怨。
坐在豪華大馬車內,被他倆嘮叨了一路的文家大少爺文謹,煩不勝煩地揭開車簾,看向這兩名由他爹娘許願許出來的魂役兼他的貼身保鏢。
「夠了,我文家一直都好吃好喝的將你們供著,你們還有什麼不滿?」華屋美服、奴僕成群不說,還給了他們天價的保鏢費,再嫌棄就太沒道德了。
豈料他倆卻齊聲怒吼︰「太多了!」
試問,這年頭有哪個魂役當得比他倆還心酸的?
絕對沒有。
為了保護這名小命比金子還要貴,且身兼百年商業世家繼承人的大少爺,這十年來,他倆中毒超過百次,挨刀子的次數多到他們身上的傷痕數也數不清,都可以拿來搓麻繩了!
偏偏文謹他就是不安生,自從他的雙親于十年前出門周游列國兼游山玩水後,接下文府新一任少當家的他,不老實點乖乖待在文府里主持商務,偏要身體力行到處跑生意,完全都不想想文家在外頭的商業對頭有多少、仇家又有多少,每每陪著他出門談一趟生意,他們就跟去了條命沒兩樣,再這般被這災禍不斷的大少爺折騰下去,他們就算有九條命也只剩下半條了!
博格朗愈想心底就愈有火,「我同你爹約定過,我保護你的時間只有十一年而已,只要明年一到期,我就不干你的保鏢了。反正你又不是我的魂主,憑什麼要我一年到頭的為你拋頭顱灑熱血?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許個魂役出來,別老佔用你爹娘的!」
「你娘當年還騙我,說什麼只要顧著你的小命十一年就好……」海冬青哀怨地咬著唇,「我又不是大羅神仙,哪能次次都冒險犯難救你于水火?求求大少爺你就高抬貴手另覓高明,放我一條生路吧!」
陳年老調又再次被他倆重新彈起,文謹不禁無奈地撫著額。
「別吵了,我盡快再找一名武藝高強的相級保鏢就是。」說來說去就是他們想辭職不干。
「最好是這樣!」這話他們都听多少年了?
馬車緩緩走在男兒國京城的青石磚大道上,在抵達城心不久,一座佔地極廣,有著文家象徵白牆黑瓦的府宅大院即映入眼簾,而文謹只看了外頭早就聚集在此等他返家的人們一眼,便覺得兩際又開始隱隱犯疼。
護衛在馬車左右的兩名保鏢下馬之後,一個專心抹著頭上還沒擦干的血跡,另一個則拖著一瘸一拐的步子準備進府療傷,可候在府門前的人們卻像沒看見他們似的,毫不客氣地擠開他們後,一個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便健步如飛地直奔向剛下馬車的文謹。
「謹兒啊!」
「少當家啊!」
一下車就被自家長輩們圍堵,對于此景,文謹已是習以為常了。他振振衣袖,而後將兩手拱在袖中彎身向他們請安。
「大伯公三叔公五叔六叔七叔……我回來了。」
「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幾位老人家在確定他真是毫發無損的回家來後,紛紛放下了心來。
文謹再有禮地朝他們一揖,壓根就不敢多作逗留,「一連數日奔波,眼下孫兒也累了,請容孫兒先去休息洗漱,改日再去向諸位長輩請安。」
「慢著!」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的幾位叔叔,在他抬腳準備走人的那一刻,眼明手快地攔住他的去路。
「我說謹兒啊……」文家五叔漾著和藹的笑容,「這回出去相親……相得怎麼樣啊?」
「美女很多。」望著這一票虎視耽耽的長輩,文謹小心地挑撿著字眼,盡量選擇能說的。
「喔?」眾人的眼底霎時燃起希望的光芒。
他謹慎地再道︰「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也不少。」
「那……」早就對大少夫人望穿秋水的眾人,更是興奮地屏住了氣息。
「只可惜大少他東挑西撿就是沒一個看得上眼。」偏偏博格朗就是不會看眼色,不疾不徐地潑了盆冷水。
「更別說還有一堆要命不要錢的女人,哪怕咱們出的聘禮再怎麼豐厚誘人,她們就是抵死都不肯嫁給他。」海冬青也不落人後,就唯恐天下不夠亂。
來不及掩上他倆快嘴的文謹,只能皺著眉,看著包圍他的長輩們在下一瞬間齊齊變臉,一個個扯開了老嗓開始嚎哭。
「蒼天啊!」
「我文家命苦哇……」
「難道我文家血脈就要斷在這一代了嗎?」
「你們惹的,你們負責擺平。」文謹頭痛地拖過兩名不肖保鏢擋駕,然後當機立斷地撇下他們往府門的方向鑽。
逃進門內靠在大門上深深喘了口氣後,文謹都還沒有機會慶幸又逃過一回淚災,就見府中一個個家僕都候在門內等著他不說,他們的神情還格外整齊劃一,都是一臉懨懨提不起勁來的模樣,其中幾個小廝還垂頭喪氣,不時偷偷拉著衣袖抹眼淚。
「大少爺,您回來了。」文府的大總管文伯,帶著親切的笑意走上前。
「這是怎麼回事?」文謹指著那些紛紛拖著沉重腳步走開的家僕問道。
文伯無奈地道︰「他們听說三位少爺今早接到飛鴿傳書,知道大少爺這回又沒帶大少夫人回來後,就都這個樣了。」
「告訴他們振作點,下回我肯定給他們帶個大少夫人回來。」又不是頭一回沒帶回來了,有必要沮喪成那樣?
「他們已經不吃這套了……」就連他也是。
文謹疲憊地嘆了口氣,轉身走進大廳,卻沒見著每回在他返家時,一定會等著歡迎他的那三個弟弟。
「兔崽子們呢?」
「二少和三少說,不給大嫂不上工。」那兩位棄生意于不顧的少爺給他的理由是,打擊太大,頓覺人生無望,他們要結伴去療傷。
「……」
「四少說,不給大嫂不吃飯,還有也不認大哥了。」那個今年才十歲的小少爺,天沒亮就蹲在府門前痴痴的等待未來大嫂,在知道自家大哥這回又沒能成功拐個媳婦回家後,足足哭了一早都不歇。
文謹揉著刺痛的兩際,「知道了,你先去外頭替我哄哄老人家們,別讓他們哭太久……」
「是。」
打發走文伯後,文謹泄了氣似的癱坐在大椅里,此刻在他腦海里來來去去的,全是那一張張失望無比的面孔。
他也知道,全族的老老少少,是有多麼期待他這回出遠門能帶個少夫人回來,可夢想始終是個夢想,現實該殘忍依舊還是那般殘忍,空手而回的他仍舊找不著他們口中所說的少夫人,也再一次地讓他們多年來的盼望粉碎得像顆泡泡。
隨著期待而來的,是失望,而在失望過後,總免不了會有些怨懟。
這些年來,他都不知听過幾回他們的抱怨與責難。每個人都認為,他在尋找妻子的這方面,不夠盡心也不夠投入,更加沒有什麼滿腔的熱情……說來說去他至今會仍然娶無妻,問題都是出在他不夠努力。
但,娶妻這回事,真的僅僅是只要他夠努力就能辦到的嗎?
不,這與努力與否無關,因它比登天還難了不只那麼一點點。
至于原因?
不為什麼,就因他們所處的這個國家,是座男兒國。
身為男兒國之人,每一個男人此生都會面臨一個極為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娶不到老婆。
而這宿命,自然也無一幸免地降臨至他的頭上。
自古以來,因陰陽失調而命苦無比的男兒國,全國男女比例為十五比一,別說全國到處都是男人,就連在大街上隨隨便便找只狗,恐怕也都是公的。而說到娶妻這一回事,則是一部全國男人們共同譜成的血淚辛酸史。
听老一輩的人說,數百年前,曾有一名風水大師在看過男兒國的地理風水之後,留下了一句宛如詛咒似的結語——
此地極陽,不利陰生。
彷佛就像是要應驗那句咒言似的,自他國嫁至這兒的女人們,所誕下的孩子幾乎全是男孩,哪怕全國人民再怎麼期待她們能生些女娃,好調和一下國中的男女比例,可……生不出來就是生不出來!
包雪上加霜的是,幾百年過去,關于男兒國的種種流言早已傳遍整座大陸,那些流言,大抵不外是女人若嫁至男兒國這極陽之地易早夭,或是一旦去了那塊只適合男人生活的土地後,女人大都會死于非命等等……于是,比宿命還宿命的悲哀,日升月落地一再在國內不斷上演。
即使他們一再對外澄清,女人在男兒國絕對性命無虞再安全不過,頂多……頂多就是不夠長壽,沒能活七八十而已,可就是無一人信,他國待嫁的女人們不敢信,而那些愛女如命的家長,則是更加的不肯信!
都因娶不到老婆,他們男兒國的光棍們都快淚流成河了,哪怕國中一大票男人被迫成為斷袖,可娶不到媳婦、生不出女兒的兩大難題,任由歲月過去時光流轉,照樣是代代所有男兒國男人們的心頭巨痛。
為免也會落到娶無妻的淒涼下場,文家的長輩們自文謹成年起,即開始積極為他物色對象。但隨著文謹的年歲漸長,大少夫人卻依舊沒有下落,文家的長輩們不得不讓文謹這名新一代的當家家主以身犯險出遠門做生意去,就是希望他在離開了男兒國後,能在外頭找個媳婦帶回來。
只是十年過去,文謹的生意是愈做愈大,他卻遲遲就是沒個喜訊,眼看他的兩名貼身魂役保鏢就快被他給折騰死了,再這樣下去,別說日後媳婦沒著落,他那兩名武力高強的保鏢,也恐將要自他的身邊卸職解月兌了……
文伯在他發愁不已的這當頭,端著托盤為他上了一盞剛泡好的香茗。
他累得連動也不想動,「伯公叔公他們呢?」
「回大少爺,這會兒他們都去祠堂找列祖列宗訴苦了。」反正每回哭一哭後,他們也只會去祠堂怪祖宗沒讓他們相個好地方投胎,還禍害了後代而已。
文謹沉悶地嘆口氣,也不知該怎麼解決眼前種種棘手的問題。
不忍看自家大少爺每回返家後就是這麼一副憂愁苦悶狀,文伯沉默地想了一會兒後,決定把心一橫。
「不知大少爺可听過黃金門這一門派?」
文謹朗眉一挑,「原國那個要錢不要命的門派?」
「正是。」文伯對黃金門響亮的名號深具信心,「听人說,只要出得起錢,他們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包括娶不到媳婦嗎?」難道連這種業務也承包?
文伯徐徐一笑,「無論是真是假,大少爺試試又何妨?」
是啊,試試又何妨?
反正情況再怎麼差,也不會再差到哪兒去,橫豎就是……繼續娶不到媳婦罷了。
「你說得對。」他決定,等會兒就寫封信給黃金門。
「男兒國?」
莫名其妙被拖進書房商量業務的莫追,拿著蓬萊剛交給他的委托書信不解地問。
蓬萊之所以會在百忙中,不得不騰出時間來特別處理這封信,就是因為這封信,就像塊誘得他眼饞嘴饞,偏偏又下不了口的上肉,害得他老有種吃了雞肋般的郁結于胸感。
他好不可惜地看著那封信,「嗯,就那個買媳婦的國家。」
「信上都寫了啥?」
「委托者在信上說,他想要個媳婦兼武藝高強的相級保鏢。」蓬萊倒是覺得,那位寫信的文家大少定是走投無路了,不然他也不會寫上這麼一封信。
莫追僵著臉,「這兩者是可以‘兼’的嗎?」光是這種條件,這已不只是刁難的問題,而是太不要臉的問題了。
蓬萊沒好氣,「不然你以為他為何要找上我黃金門?」要不是天底下到處都找不著這種標準的媳婦人選,文家大少會寫信來找他們?
耙情他們黃金門就是解決疑難雜癥的專家?
「委托者是何人?」莫追也沒將那封信拿出來看,打心底就是對那個遍地都是男人的國家半點興趣也無。
「男兒國第一大世家,文家當家大少主文謹。」
如雷貫耳的名號一抵兩耳,莫追當下即擦亮了雙眼。
「文謹?那個稱霸大陸東南一帶,最富有也最出名的商業世家文家?」天降紅雨了?那個錢多到都可以堆倉庫的文家大少爺,居然找媳婦找上他們了?
「就他。」深深感慨人比人氣死人這道理的蓬萊,也忍不住想要對那名年紀輕輕就接手文家家業,不但順利將文家勢力擴及整個東南一帶,還一手扶起了男兒國經濟的大少爺豎起大拇指。
十幾年前,大陸諸國在各自結束了內亂與終結了外患後,無不努力休養生息以及斂財致富。
原國在小皇帝的搶錢政策之下,搶遍中州一帶無敵手,而北方則是有著狼宗那群強盜打劫無數,南方的南貞女皇近年來也努力與各國發展貿易,西苑國則在生財有道的西苑皇帝領導下,幾乎賺遍了菫西這一塊地域。
可眾國卻都沒料到,十年前在東南一帶,文家大少文謹橫空出世,不但出手重整文家這個百年世家,還直接掌握了東南一帶沿海經濟,其經濟勢力範圍甚至還直逼南貞女皇的地盤,而他那層出不窮的賺錢的手段,更是令眼紅的南貞女皇妒恨不已。
「以文謹的身家財力……他這只金龜還愁娶不到老婆?」莫追直搔著發,怎麼想也想不通。
蓬萊慢吞吞替他補上他沒說到的部分,「更別提這只金龜今年才二十有六,還生得高大俊美,品行溫文儒雅,作風人贊人夸。」
「那他到底是有啥毛病?」要是連這家伙都娶不到老婆,那他們這些平凡的小人物不都可以去集體撞牆了?
「他投錯了胎。」
「啊?」
蓬萊慢條斯理地道︰「誰讓他生在男兒國?要知道,男兒國什麼都不缺,獨獨就是缺女人。」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我一直都不懂,為什麼男兒國的女人會那麼稀少?」以前他也常听男兒國的男人買媳婦一說,就是不知男兒國怎麼都不出產女人,逼得他們非得出遠門去買媳婦?
「純粹是風水不好。」
「怎麼說?」
「男兒國乃極陽之地。極陽之地內,陽氣過盛,陰氣易凋。」都因這個怪風水,現下大陸諸國都把男兒國給傳得跟凶煞之地似的,嚇得別國的女人連嫁都不敢嫁。
莫追覺得這根本就是非戰之罪,「難道就沒法子破這風水嗎?」就為這原因?男兒國那些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多無辜啊!
「你以為他們沒想過?男兒國的歷任皇帝,數百年來不知找了多少位法師與修道者來替男兒國改運換風水,可他們給皇帝的答案卻都是同一個。」
「是什麼?」
「此地無法可破,待千年後,極陽之勢便會消竭。」蓬萊兩手一攤,「只要能等到那一日,那麼男兒國便不會再只生男不生女,還有他們國內的女人也能長壽些了。」
莫追滿心懷疑地拉長了語調,「男兒國……如今立國幾年?」這遠水,救得了近火嗎?
說到這里,蓬萊也挺想掬一把同情淚的,「好歹也掙扎到九百年了。」
「真不容易……」就這破風破水也能生存下來?看不出那一國人民的韌性,還真不是普通的堅強。
「可不是?」
莫追晃了晃手上的那封信,「那這份委托二師兄你要接嗎?」看在文謹找老婆找得那麼心酸的份上,不接好像說不太過去。
「這個嘛……」蓬萊又愛又恨地瞪著那封信,「接了我可能會下地獄,但不接,我絕對會對不起我的錢包。」
「啊啊?」下地獄?
「你自個兒瞧。」
「徵求一名才貌雙全、六藝皆通、進退有度、能掌家持家……還要具備相級中階實力的媳婦?」莫追攤開信紙念出上頭文家大少的擇妻條件,「這要求會不會太高了?」
「你再瞧清楚他所提出的聘禮。」蓬萊伸出一指,指點他看向誘人走向墮落的重點。
「聘禮十箱黃金……以及文家的三成佔股?!」莫追愈念眼楮張得愈大,末了還忍不住失聲吼了出來。
蓬萊懶洋洋地問︰「你可知那三成佔股約莫是多少?」
「不知道……」莫追愣愣地搖首,一時之間也估算不出那一筆極大的財富到底有多嚇人。
蓬萊微眯著眼看向遠方,就像在看十幾座巴不得能弄到手的金山。
「單是年年吃那三成股息,就算咱們所有師兄弟妹都不出門去做生意,這輩子,咱們也能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蹺腳當大爺。」
莫追更是興奮地咽了咽口水。
「這麼多?」就算他們最後能得到師門遺產好了,到時也還是要按人頭和所燒的魂紙數來分,可這三成只要結親就能換得的文家佔股?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閃閃金山啊!
「還不止呢。」備受這三成佔股又痛苦又甜蜜折磨的蓬萊,還繼續拖他下水不遺余力地誘惑,「要是咱們攀上了這門親,你想今後文家能提供黃金門多少商機?文家在東南已經營了百年,那人脈那手段那勢力且就不說了,別忘了在文家的背後還有整個男兒國在支持它呢,文家不但是皇親,文謹還是男兒國當今皇帝的親堂弟。」
當下什麼同門情誼與人性品德,全都被莫追給兩手拋得遠遠的,他緊握著拳頭,鏗鏘有力地道。
「嫁!絕對要嫁!必須要嫁!」有便宜不佔才是大傻瓜!
蓬萊賞他一記白眼,「嫁誰?」
「呃……」這是個好問題。
「咱們家里,眼下小六嫁了,剩下的人選也就只有那麼兩個。」蓬萊一點也不看好師門里剩下的兩位師妹,「還是說,你願意男扮女裝犧牲一下?」真要有那麼簡單,事情就好辦了。
「二師兄,我成親了。」患有懼內癥的莫追連忙推走這份榮幸,接著他把這重責大任往別人身上一擱,「我看不如這樣吧,小九她……」
蓬萊悻悻地哼了哼,「想嫁她?你嫌命長了是吧?」
「不嫁那個瘋女人的話,那也就只剩……」莫追骨碌碌地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兩眼直瞟向同樣心知肚明的他。
「老四。」就是因為人選只剩她一個,他才苦惱啊。
「……」嫁那禍水?這是結親還是結仇呢?
「二師兄,我回來啦!」說人人到,月穹響亮的叫聲自書房外頭一路傳了過來。
春風滿面的月穹一把拍開書房大門,蓬萊不意往她臉上一瞥,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看,他的一顆心登時就咚咚咚地直往下墜,撲通一聲,直墜至他心底那條熟悉的壞事黑水溝里面。
莫追也被月穹面上過度燦爛的笑意給嚇得一愣一愣的。又不是過年過節,也不是小黃書大賣,她能高興成這樣?
「師姊,你今年的魂紙……這麼早就找到了?」難得她今年這麼有效率。
「找到了。」月穹洋洋得意地亮出一張剛自西苑國弄到手的魂紙,跟他們打完招呼後,接著就是腳跟一轉,「二師兄,我先回房去歇息了!」
單只是找到魂紙能讓她這麼開心?深知月穹性格的蓬萊,打死都不信事情真有那麼簡單。
「啦啦……啦!啦啦啦啦……」月穹高興得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還沿途愉快地哼唱著自創的走板小調。
目送著今日格外詭異的月穹漸漸走遠,莫追正想合上書房門扇時,冷不防地,門前突然竄出一道宛如自幽暗深淵底處冒出來的身影。
「五、五師兄?」莫追驚嚇地拍著胸坎,有些認不出眼前這名面色灰暗得跟吊死鬼似的容易,就是他家那個以往性子大剌剌又樂天的五師兄。
「老五。」蓬萊隨即朝他勾勾指,「老四她又在外頭做了什麼?」
一直低垂著頭的容易,在听到他這問話後,登時擠出了兩行熱淚,然後不管不顧地沖上前,直飛撲進蓬萊的懷里大聲哭訴。
「嗚嗚嗚,我的臉都被那女人丟光了!二師兄,你要為我作主啊……」
蓬萊被他嚇得不輕,「終于被她給畫了?」
「還是你被四師姊采補了?」莫追直覺就以為素來對筆下男人甚為挑剔的月穹轉了性格,不采外頭的野草改采自家的草皮了。
容易的哭聲霎時被噎了一下,他忿忿地抬首瞪向滿腦子盡裝怪東西的他倆。
「我說你們就不能想點正經的嗎?」統統都跟月穹一樣心術不正!
「喔……」他倆以指刮刮臉頰,有些訕訕地問︰「那不然是怎樣?」在月穹有過太多輝煌的前科後,這能怪他們想歪嗎?
「她易容成我的臉!」容易氣岔地握緊了拳頭大聲怒吼,「她私底下在西苑國接了一筆生意,然後頂著我的臉去挑了南山五派不說,她還剝光那些和尚畫下他們的果畫,再把那一整本加工過的艷畫交給在西苑國花色一條街的雇主們,眼下不只是震怒的西苑國皇帝已經重金懸賞通緝我了,南山五派還聯合了武林其他門派對我下了江湖追殺令!」
听完月穹前所未有的惡行,莫追站在原地張大了嘴,結結實實地呆了好半晌。
「花街的妓女們……找她買和尚的果畫?」那些委托人,口味會不會太重咸了點?
「我的臉面啊!」容易兩手掩著臉大聲哭號,「你們說那女人什麼人的衣服不月兌偏要去月兌和尚的?偏偏還頂著我的臉!我的一世英名都被她毀得干干淨淨,這輩子再也無顏見人了……」說什麼她是女人要進和尚廟不易,所以就借他的臉來用用?眼下全江湖都把他給傳成了個口味復雜、無色不獵的采草大盜,他以後絕對討不到媳婦了。
蓬萊氣得臉色鐵青,盛怒之下一掌扇飛了書房的一道厚牆。
「月穹——」
莫追一個頭兩個大地供獻汗巾給快哭成淚人的容易,邊小心地看向肝火旺盛到想殺人的蓬萊。
「二師兄,這下該怎麼辦?」總不能任由月穹這般敗壞容易的名聲吧?
愈想愈氣的蓬萊再扇飛一道牆泄憤,「我哪知怎麼辦!」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個不省心的月穹絕對安分不了幾天!
前陣子她才在大師兄的暴力壓迫下,被關在佛堂內念誦了十幾日的佛經,看在她反省的誠意十足,也發誓再不出門招禍惹事的這份上,他便心軟地將她給放了出去。可沒想到,這才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哪,她怎麼就是有本事給他捅了個這麼大的樓子回家?
那只屢教永遠都不會改的潑猴……這回他要是再輕易饒了她,他蓬萊二字就倒過來寫一百遍!
莫追忙拉著一個勁傷心的容易,在成了危樓的書房里東閃西跳,躲避著上頭不斷掉下來的殘磚碎瓦和四散的木屑。
「可爛攤子還擺在外頭呢,二師兄,你要不去收拾的話,那往後五師兄怎麼在江湖上行走?」容易辛辛苦苦十多載,名聲就這麼被月穹給敗得精光了,這教容易以後還怎麼出門找魂紙做生意?
「嗚嗚……我再也不要下山了……」因打不過月穹只能在這大灑男兒淚的容易,揉著通紅的眼楮繼續哭訴,「二師兄,你去告訴那女人,她要是不還我一個清白,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她……」
氣到極點的蓬萊,在听到他這一句話後反而冷靜了下來,許久,他在唇邊緩緩漾出一抹冰寒至極的笑意。
別說是做鬼都不會放過她,現下就是做人,他也不會放過那個打也打不怕、罵都無所謂、還永遠都欠那麼一頓教訓的師妹!
「行了,別嚎了,師兄我這就給你一個交代。」他扳扳兩掌,決心就在今日出清師門三害中,其中最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一大害。
容易的淚水還懸在眼睫間,擺明了一副不信他的模樣。
「真的?」不會又是罰跪念念佛經而已吧?
「我去後山找大師兄。」蓬萊使勁將衣袖一拂,當下說走就走。
莫追听了趕緊上前去攔下他,「二師兄,你不會是打算請家法吧?不行,大師兄這回鐵定會打死四師姊的!」
「不,為了一勞永逸解決月穹那個禍害,我另有要事找大師兄商量。」就算大師兄打死了那只潑猴,都還算是便宜了她,哼,在她毀了容易的名聲後,要他一筆輕輕揭過?她這回想都不要想!
「何事?」莫追光看他的氣勢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人、口、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