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代的生活真的太無趣了,所以只要城內有一丁點風吹草動或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能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後都成了稀奇事,何況是這種郡王爺將娶小主簿家的庶女的大事?自然是一夜之間便傳遍整個江州。
那些個長吁短嘆或是嫉恨眼紅的,恐怕都好幾夜難以入眠。
而平日連小貓都懶得來的秦家大門,突然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來蹲點,連沿路叫賣的小販也跑來巷子口做生意,秦家大門口這條巷子一夕之間成了人來人往的市集,還是縣令大人派兵來守,才勉強圖得一絲清淨。
這日,秦歡和小舒女扮男裝,從秦家側門的狗洞偷偷鑽了出去,走到大街上租了一輛馬車前往平城。
「小姐,奴婢听爹說外頭那些被縣令趕走的人都是來看小姐的呢,每個人都很好奇小姐是長得如何的國色天香才讓郡王爺求皇帝賜婚給他。」
聞言,秦歡輕哼了一聲,「果真傳言就沒一樣是真的,明明是皇帝老子看這堂弟不順眼,才把我這個身分卑微的庶女賜婚給他,怎麼就成了是他求皇帝把我賜給他了?」
「小姐,听說皇帝不老的……」
「皇帝老子是尊稱,懂嗎?」
小舒抓抓頭,「是嗎?」
「本小姐說是就是。」
「那好吧……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
「他們會到我家大門探頭探腦的,難道我不會?」
小舒啊了一聲,瞪圓了眼,「小姐不會是要到長樂郡王府門口去蹲守吧?那樣子多難看,要是讓人給知道了傳到老爺耳里,老爺會打斷小姐的腿的。」
秦歡好笑的伸手彈了小舒的額頭一下,「你傻啊,太陽這麼大,我干什麼自討苦吃去人家門口蹲守?」
「那我們是要去哪探頭探腦?」
「上等香客棧。」
「那是吃飯的地方吧?」
「這幾天最熱門的話題不就是我和長樂郡王的親事嗎?要听八卦,客棧飯館自然是最好的地方。」
熱門話題?八卦?小舒古怪的看著她家小姐,卻沒問。反正這半年來,她家小姐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說些奇怪的話了。
兩人一路來到平城最大的客棧,秦歡之所以舍近求遠跑到平城而不是待在自家原城,一是因為平城應該沒半個人識得她,干什麼都方便些。二是因為平城乃長樂郡王府的所在地,這上等香又是此城最高貴的客棧,相信泰半的人都會談論長樂郡王最近發生的事。
所以,她來了。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至少,她得先決定是要裝死逃婚還是認命嫁了吧?
雖說她穿越來此目前為止只會當個錢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卻不代表她不能搞出個名堂來養活自己。皇帝賜婚,這逃婚自然是不太可能為之的下下策,畢竟要逃卻不連累任何人,也只有詐死一途,但,若逼不得已,那終究是一個選擇。
她們就選在客棧一樓角落的位置,不會太顯眼,卻很方便听八卦,這不,才上了第一道菜,筷子都沒動呢,那長樂郡王四個字便開始此起彼落了——
「听說長樂郡王除了是個瞎子,還是個瘸子。」
「是嗎?難怪只能去求娶一個小主簿家的庶女……听說那庶女也是個丑的,見不得人,我住原城的親戚們都說沒見過秦三小姐,倒是秦大秦二小姐還可以勉強入眼。」
「真是可憐,當年他父親長樂王爺可是個名震朝野的大將軍呢,就是因為長樂郡王被弄瞎了眼,這才離開朝堂來到了江州。」
「這是為何?」
「避風頭唄,都說當年長樂郡王的眼楮是被人給毒瞎的,有人說是皇帝給他叔父的警告,皇帝當年繼位時還年輕,不得不忌憚這長樂王爺的聲威……」
「那也不必毒瞎人家兒子啊。」
「噓,小點聲,都說是傳言。」
同桌的友人伸手拍了那人的頭一下,「是啊,禍從口出,就算我朝民風開放,皇家親民愛民,也不是什麼話都可以亂說的。」
鄰桌的客人陡地冒出一句,「也不知誰真見過長樂郡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老還是……」
又一個鄰桌的客人接口道︰「都說是老王爺的兒子了,還是皇帝的堂弟呢,自然是年輕人,至于高矮胖瘦,這我還真不知道。」
「有人見過,听說很嚇人。」
「真的假的?都是個瞎子了還長得很嚇人?難怪只能請皇帝賜婚個又丑又沒地位的庶女了,說起來這秦三姑娘也是個可憐的……」
「再怎麼可憐也是修了千年才有嫁給人家郡王的福報啊!那郡王府可不是人人都進得去的!听說長樂郡王是我朝最富有的王爺來著!」
「他有錢卻是個瞎子,老王爺去世後,整個長樂郡王府都靠怡太妃娘家佷子滕世安掌管著,要我說啊,這些年過去,不知多少好處都進了滕家的口袋……」
啪一聲,又一掌打在說話之人的頭上,「又胡說!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自個兒死了就算了,可別連累了我們幾個。」
「是啊,去去去,走了,再待下去恐怕咱們腦袋都要掉了。」說著,這一桌數人全數起身,鬧哄哄地結帳走人。
秦歡看著散去的數人,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一口。
「客倌,上菜!」
此時,小二又端上了一盤蒜苗雞丁和炸小魚干,那色香味之好呵,讓秦歡想念起她在現代時常吃的道地中菜館了。
秦歡一筷子夾進嘴里,那雞肉還燙舌呢,卻是讓她一口接一口,筷子都停不下來。
「小姐你慢點吃。」
秦歡瞪她一眼,壓低聲音道︰「我現在是公子,再叫錯,罰你沒晚餐吃。」
「奴婢不是怕小姐……不,是公子噎著了嗎?」小舒很無辜的低下頭。
「你現在不是奴婢,是奴才,唉,叫小舒就好了。快吃吧你,美食當前,你就不要管我了,好好享受一頓大餐,嗯?」說著,秦歡夾了幾樣菜到小舒碗里,就像她以前跟姊妹淘在一塊的模樣。
「你還吃得下啊?小姐,人家都說你丑了……」連她這丫頭听了都要食不下咽,她家小姐倒沒事似的。
「人家說我丑我就丑啊?我丑嗎?」說著,秦歡還把臉湊到小舒面前左右各擺了一下,好讓小丫頭可以看清楚些。
「當然不!」小舒一向挺自家主子的,「小姐就算稱不上仙女下凡,在整個江州也算得上是個小美人了。」
「那不就是了,你管人家怎麼說。」
「可是……」
「別可是了,這餐廳的菜還真是上等香呢,名副其實,本……小……公子錢都花了,你就別暴殄天物了,吃吧。」秦歡說著,還真的專心吃了起來。
那模樣……就像是餓了很多天都沒吃飯,卻一下吃到山珍海味般一臉滿足。
客棧二樓靠邊緣的位置,坐著兩名頭疵礎帽的男人,瞧不清真容,其中一名低頭專心吃飯的男子,就算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端坐在那里,卻半點也掩蓋不去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及一身逼人的氣勢。
坐在對面的另一名男子也是身形修長矯健,但相比之下,卻是親民多了,話多笑容也多,一雙眼不時地探看著一樓角落那桌女扮男裝的主僕二人。
「爺,你未來的夫人真的很能吃。」華月看了半晌,眉眼都是笑。
聞言,那位被稱作爺的男人,帷帽下的一道濃眉隱隱一挑,「你探頭探腦半天,就只得出這個結論?」
「當然不是,爺想听屬下的結論?」華月一臉討好的笑。
「不想。」
「爺……」
「你非得把本王拉到這里吃飯,就是為了這個女人?」一個皇帝莫名其妙賜婚下來的原城主簿之女,還是庶女,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懶得記。
「爺,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你未來的王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屬下可是在秦家附近派人守株待兔了三天三夜這才好不容易逮到人的,爺該嘉獎屬下才是。」
神色冷,嗓音更冷,「本王有叫你這麼做嗎?」
「是沒有。」
「那本王該嘉獎你?」
「不必……」華月的聲調委屈極了,又往一樓瞄去,「但屬下今天終于親眼見到這秦三小姐,算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這秦三不丑,長得還過得去,听見人家說她丑也面不改色的繼續吃東西,听見有人說爺又瞎又瘸又嚇人,依然是聞風不動,屬下都懷疑她不是來此探消息,而是真來吃東西的,畢竟這上等香的東西當真是屬上等……咦,她們要走了。」
「所以,本王也可以離開了?」
華月的目光終于移回對面他家郡王爺身上,「爺吃飽了?」
「嗯。」範逸起身。
華月也連忙跟著起身,不是站在範逸後頭,而是站在前頭,為的就是替他家爺「擋去」所有「障礙物」。
雖說他家爺在十九歲那年瞎了眼,但在此之前,他家爺可是跟著老王爺上山下海的驍勇戰將,學術精、武功好,劍術騎術射箭樣樣都是無人能出其右,所以,就算爺瞎了眼,一般時候看起來也與常人無異,在府里時不必拿拐杖也能自在行走,但到外頭人來人往之處自然就麻煩些,除非爺願意拿拐杖出門。
可拐杖一出,爺的身分就容易曝光,畢竟這里是平城,平城最有名尊貴的瞎子就是長樂郡王,為省麻煩,不到必要時候,爺的拐杖是不動用的,最常用的就是他這個「人工拐杖」,有他在前方領路,他家爺只要跟著他的腳步走就成,正常來說,旁人不會發現任何異狀。
「兩位爺要走啦?吃得可好?」店小二見人從二樓下來,笑呵呵地上前招呼,忍不住多看了這兩位疵礎帽的爺兩眼。
華月拿了一碇銀子遞給小二,「不必找了。」
「是是是,謝謝兩位爺,歡迎再來啊。」店小二笑到合不攏嘴,親自送這兩位看起來身分很尊貴的爺離開。
五月的江州已經很熾熱,陽光大得讓人睜不開眼。
上等香位在平城最精華的地段,門外有一座大湖,湖畔楊柳低垂,湖水清可見底,五顏六色的不知名大魚小魚在湖里游來游去,微風輕送,雖熱卻不至于悶。
秦歡只身杵在客棧門外,望著眼前的一情一景,終是再一次不得不信,自己是真的真的來到古代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這個朝代的新鮮空氣,仰首閉眼感受那輕微的風吹拂過她頰畔,她很自得其樂,卻沒承想她這模樣,姿態之美,舉止之自在從容,讓來往的客人都忍不住朝她瞧了過來。
長盛王朝民風開放,無男女大防,甚者,連男子與男子之間的那等事也不算新鮮事,尤其長得美的男子特別多,成了富貴人家的男寵者也是有的,只是大都還算低調,不至于明目張膽著來。
小舒去叫停在邊角處的馬車,秦歡一個人杵在客棧外頭等。
上等香的客人眾多,來來往往地,三教九流都有,但前題是必須有點錢,沒錢的進不了門,畢竟是平城內屬一屬二的客棧,一道菜的價錢就足以讓一般平民老百姓吃上十天半個月的飯。
「曼蛛兒?」有人在她身旁喚道。
秦歡本想不理,可那道嗓音太近,近到讓她本能的睜開眼,在這張眼的瞬間看到的是一個雙目如星,眉目如畫,彷佛從古畫中飄出來的美男子。
好吧,她承認她來到古代後甚少出門,又總是低眉斂眼的,所以還真沒仔細看過幾個男人,尤其是像眼前這位如此「精美」的男人,美得非常,呃,邪魅。
此刻,她的心跳動得很快很快,像是快要從胸口里跳出來一樣,躁動不休……
這是為何?
這男人根本不是她的菜啊,就算這男人真的很美,但也不致于讓她的心跳到都快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境地吧?
「你在喚誰?我嗎?」秦歡摀住胸口,想安撫一下這顆妄動不休的心,卻在這男人進一步逼近時,她感覺到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根本無法呼吸。
「你不認識我?」男人皺起他漂亮的眉,已然伸手勾起她的臉,「你明明是曼蛛兒……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就算你女扮男裝,就算你已經長大了,變美了,我也不可能認不出你來,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啪一聲,秦歡伸手打掉他的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叫曼蛛兒,也確定不認識你!」
「胡說,你明明是曼蛛兒!」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
這回,他使了勁,秦歡根本甩不開他。
「跟我走!」
「我不要,放開我!」她死命的掙扎,可不管她怎麼用力,她的手都無法掙開這男人的箝制,「來人啊!救命啊!」
男人沒想到她會在客棧前大吼大叫喊救命,漂亮的眉一挑,正想一掌劈昏她,耳邊卻襲來一陣又疾又猛的掌風,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男人連忙側身一閃,放開了秦歡的手,而就在這一瞬間,男人只覺眼前一抹黑影晃過,方才那還在他掌心里的女人已經落在一個頭疵礎帽的男人懷中——
「閣下是誰?竟敢襲擊本公子!」唐淵著惱地瞪著眼前這個高大挺拔,卻戴帽遮臉見不得人似的男人。
「你又是誰?竟敢當街強搶民女。」範逸的嗓音清冷無比,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但顯然懷中的女子不太怕他,雙手緊緊扣住他的手。
唐淵傲氣的抬了抬下巴,「本公子何來當街強搶民女?這姑娘跟本公子是舊識。」
「是嗎?」
「本公子騙你干麼?隨便抓一個人問問,都听過本公子的名聲,本公子花容月貌,多少女人投懷送抱,需要強搶民女?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問的是她。」範逸低下頭「瞧」著懷中的女人。
此時,秦歡也剛好一臉詫異地抬起頭來望向他。
這個男人……
他的眼楮……看不見!
不會這麼巧吧?難道眼前這位就是她未來的夫君長樂郡王?不會的,應該不是的,可不管他是或是不是,她都發現了一件神奇的事……
她竟然懂得醫術!或者說,她不是懂得醫術,而是懂得怎麼解毒?
當她的手一模上這男人的脈搏,她就知道這男人是被毒瞎的,瞎了多久。
重點是,她還知道怎麼治,根本不需要思索,而是很快速的本能反應……這根本是神醫級別了吧?只是模了一下脈搏,就好像可以看透他的奇筋八脈似的……
真是瘋了!
她究竟是穿越到什麼樣的一個女人身上啊?
明明是一個主簿的小女兒,怎麼可能又懂藥草又懂醫?而且都跟毒有關!
秦歡震驚不已又迷惑不已,神情怔忡地仰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思千回百轉,她該救這個男人嗎?她明明可以治他的眼楮……
可,他若是一般不相干的人也罷,畢竟不認得她就沒事,可他若真是她要嫁的長樂郡王,那她的本事豈能讓他知曉?畢竟她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為何她從小長在主簿之家卻懂醫又懂毒吧?惹來一堆質疑不說,搞不好還會被當妖女辦了!
何況,他的眼楮定是讓許多大夫給瞧過的,人家大夫醫不好,她這個平常人家的小姐卻說醫得好?誰會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