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溫子然能夠繼續待在造船廠的時候了。
他若再不去追,他的女人很可能就要不屬于他了!
在想通了對應歡歡的感情之後,溫子然隔天就趕到了應府,而不是如往常一般留在造船廠沒日沒夜的工作。
對他而言,就算錯失了這次官船的汰換生意,下一次還有機會;但是如果錯失了應歡歡,他就永遠失去她了。
只不過應府的門一打開,老門房看到是他,卻是一臉的不滿。
應歡歡那日哭著回府的情形被好多人看到,事情一下子就傳開了,自家大小姐常跑的地方就只有溫家或溫家的造船廠,所以應歡歡會這麼傷心,肯定與溫子然有關,他會不受到老門房的待見可想而知。
「老伯你好。」溫子然極為謙遜的說。
他一直不知道這位門房伯伯叫什麼,因為他溫大少爺從來不管家門以外的事,可是這不妨礙他知道這位老人在溫家雖只是門房,地位卻很高。
他隱約記得應歡歡跟他說過,從她的父親應仁蔚還是孩童時,這位門房就已經在應家工作了,等于他是看著應家父女長大的,所以他會不受到老門房的待見可想而知。
見溫子然一副心虛的樣子,老門房更氣了,欺負了他家小姐,他絕對不會讓這年輕人好過!
「溫公子,你來做什麼?有拜帖嗎?」
溫子然苦笑,自然知道老門房在為難他。「老伯,我就住在隔壁,哪里送過什麼拜帖呢?我想找歡歡……」
「小姐現在沒空呢!」老門房大馬金刀的杵在門口,就是不讓溫子然進去。
「麻煩您通報一下,她知道是我,應該會見我的。」溫子然鍥而不舍。
老門房卻是八風吹不動,「小姐今日有貴客,不方便見你,你請回吧!」
「歡歡有貴客?」溫子然沒听說應歡歡有什麼好友,但他推測應該是姑娘家的閨中密友之類的,所以更放軟了身段。「那老伯讓我在這兒等吧,等歡歡有空我再見她,總之我今日非見到她不可……」
「你不用等了,她不會見你的!」老門房冷哼了一聲。
自家小姐喜歡溫子然的事,溫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但今日的事有點特別,所以他絕對不會讓溫子然進去。
溫子然可以理解老門房的氣憤,可是這氣憤之中又帶著點敵意,就有些令他不能理解了。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因為今天是余家替他們的獨子余強到我們應府提親的日子。」老門房挑著一邊白眉,「余府是不輸你們溫家的造船世家,老爺似乎很滿意,你自然不能進去破壞小姐的好事。」
「什麼?余強來提親?」溫子然大吃一驚,不待老門房有反應,他便想沖進去。「不行!歡歡不可能答應的!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老門房見狀,更是往前一步。「你想要進去,就得先從我老人家的尸體上踏過去!」
溫子然一腳都踏入門坎了,卻又硬生生的被逼退,只能在原地急得跳腳。難道他真的能把老門房撂倒?這樣保證應歡歡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他。
「老伯,拜托你,你知道歡歡對我來說很重要……」
「重要個屁!」老門房啐了一聲。「重要的話,小姐幾天前會哭著回來?從小姐懂事開始,她就常常偷拿家里的點心去找你,對你墟寒問暖,還因為你們溫家是造船世家,她拼命的去學那些男人才需要知道的造船知識,這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著以後若是嫁給你,你不想接家業,那她就能接下來,再傳給你們的下一代?可你是怎麼回報她的?」
老門房氣得直戳溫子然的腦袋。「你居然讓她傷心、讓她難過!你可以不接受小姐的感情,但不可以傷害她!我們家小姐美麗大方,還怕嫁不出去嗎?你不珍惜,願意珍惜的人還很多,都可以從梧桐巷排到出海口了!」
溫子然被他推得直後退,可是眼神卻沒有任何退縮。
「老伯,我知道辜負她這麼多年是我的錯。我很遲鈍,花了十幾年讀書才明白自己根本走錯行,對歡歡的感情也是這樣,太晚才發現。可是既然你知道歡歡對我的心意,就該給我個機會解開誤會,如果讓她賭氣嫁給不愛的人,那才真是害了她一生一世!」
老門房的手停了,有些訝異木頭般的溫子然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溫子然見老門房動搖了,乘勝追擊道︰「你應該也知道,余強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上回他故意撞我的船,看到歡歡在船上他也不管,這樣的人可靠嗎?他來向歡歡求親,看上的不過是應伯父的權勢罷了!老伯,給我一個機會見歡歡,只要我和她說清楚,她會原諒我的……」
老門房直看著他,彷佛卸下了防備,可是下一瞬他卻又退後一步,砰的一聲把大門給關上,直接將溫子然拒于門外。
正當溫子然傻眼又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老門房的聲音卻幽幽的從門縫傳了出來——
「年輕人,光是讀聖賢之道,講求什麼禮義廉恥,把腦子都給讀笨了!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禮義廉恥可以解決問題……」
老門房的一番話,讓溫子然做了一件他從來沒做過的事——爬牆。
不用管禮義廉恥了是吧?那他就來學學《西廂記》,爬牆去會他的心上人!他的房間與她的其實只有一牆之隔,當初他是為了讀書方便才搬到這個離正廳最遠的小房間,但她卻是因為他的關系才選了這里做她的閨房。
她每次來見他不需要爬牆,他家的後門永遠為她而開,她隨時可以進出,但現在換成他想見她了,卻要偷偷模模的,違反那些他一直堅信的禮義廉恥,用近似于宵小的方式溜進去。
因為,她留給他的門已經關上了。
狠狽地翻過了那座比他還高的牆,溫子然姿勢極為難看的滾落地上,把人家的樹叢都撞歪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了一半,他顧不了儀容,很快地爬起來,徑自朝著她的房門行去,整個人緊張兮兮的,就怕她真的被余強那混蛋拐走了。
然而還沒走到應歡歡的房門前,卻听到了她與丫鬟的對話,令他不由停下了腳步。
「小姐,那余家前來提親,是攸關你一生的人生大事啊!你真的不過去看看嗎?」春花的聲音很溫柔,听起來卻顯得無奈。
倒是應歡歡的語氣十分平靜。「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余家的人又不是沒看過我,有什麼好去的?」
「萬一老爺真的把你許配給余家怎麼辦?你不是不喜歡余強?」春花都快急死了。
提到感情的問題,應歡歡不期然的泄漏出了她的幽怨。「喜不喜歡很重要嗎?我喜歡的,注定不會是我的,那麼就算未來我屬于那個我不喜歡的,又有什麼差別呢?」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下,門外溫子然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原來她對他的感情已經全然沒了信心,過去那個無論如何都相信他的應歡歡,被他自己親手推開了,這種感覺真是太他娘的難受了!即使溫子然自詡讀書人,卻也忍不住心痛到罵了一句粗口。
不久,又听到屋里的春花說道︰「小姐,你這麼說太消極了……都是那個溫公子那個混蛋啦,都是他害的!如果他早一點跟小姐表白,小姐也不用這麼難過這麼悲傷了……」
溫子然精神一振,想推門進去,然而應歡歡接下來的話,卻直接否定了兩人之間的可能性,將他一下子打入地獄。
「春花你錯了,溫子然那麼做是真正打醒了我,明白告訴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了。」應歡歡似乎站起身,她的聲音慢慢移動到了屋子的西側,面對的正是溫子然房間的方向。「我花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讓他愛上我,或許代表著我與他沒有緣分,他對我就是產生不了感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逼他?就讓這份感情隨時間淡化,總有一天我會不再喜歡他的吧。」
春花知道她的苦,她親眼看著小姐愛了那麼多年,忍不住勸道︰「可是……那個溫公子真的不喜歡小姐嗎?小姐你現在只是說氣話,如果溫公子真的不喜歡你,他早就趕你走了不是嗎?可是春花听小姐形容那天船廠發生的事,怎麼看都像是他忙昏頭了,氣急敗壞之下才說錯話的,並不是真心要你走……」
「不管他真不真心,都不關我的事了。」應歡歡砰的一聲,似乎是把窗子關上了,也同時關上了自己的心扉。「反正爹拒絕了余家就罷,如果爹接受了,代表著他認為我適合余家,那我就嫁過去吧,我與爹爹作對了這麼多年,至少有一件事我能順他的心意。」
她這番話,不僅溫子然差點沖進去,春花的聲音也激動了起來。「小姐,你千萬不能拿人生大事賭氣,說不定不久溫公子就會來找你了啊!」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應歡歡倒是了解溫子然。「可是這有什麼意義?他來找我,是出自于愧疚與自責,而這是我最不想要的,好像我付出的感情對他造成了什麼負擔似的,既然他不喜歡我,那相見不如不見。」
「可是……」春花還想再勸。
「春花,我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忘記他。」應歡歡的聲音很堅決,很果斷。
聞言,春花不再說話了,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很清楚小姐今日會這麼灰心,溫子然那番話只是導火線,問題的癥結在于這十幾年來小姐的付出,溫子然從來都看不到,小姐累了,也絕望了。
所以應歡歡想要找個時機讓自己全身而退,不想要淹沒在一場沒有結果的感情里——她雖然痴情,但卻不傻。
而這個結論,里頭的春花想得通透,門外的溫子然更是刻骨銘心的理解了她的想法。
他認真的回想自己與她相處的片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可愛的身影就一直跟著他,但他從來不當一回事。她怕他餓,常在他讀書讀到忘我時拿點心給他吃,他囫圇吞棗後就繼續埋首書海,也不理會她,有時候他書房的筆墨紙硯沒了,隔天就會有人自動幫他補齊,想必就是她做的,但他很少向她道謝。
在海盜來襲那天,他傻傻的沖過去和人家拼命,她明知危險仍是義無反顧的跟了過來,甚至臨死前還要他快逃……這份情該是多麼的深重啊!
溫子然的心好痛,皺著眉頭都沒有辦法舒緩,今天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他的遲鈍與自以為是帶給彼此痛苦與悲傷,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麼阻止她斬斷這種痛苦?
于是溫子然默默的離開了,在能夠證明自己的感情之前,他根本沒有資格來找她。
他欠她的情,該還了,而且會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