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緩緩的從天邊升起,驢車在鄉間路上達達跑著,都說春寒料峭,即使太陽出來,可氣溫還是沒有回升。
米玖樂已經穿得十分保暖,但迎面的刺骨冷風仍讓她的臉蛋凍得有些僵,她一邊搓著手,一邊不斷對著手心呵著熱氣。
習武之人听覺本就特別敏銳,雖然蕭蕭風聲不斷從耳邊拂過,他還是能听到她的動靜,稍稍拉緊手中韁繩讓前頭的驢子停下。
就在她不解他為何突然停車之時,一件染著熱氣的棉襖已經罩在她頭頂上,同時戰慕寒低沉好听的聲音響起——
「披著就不會這麼冷。」
「不行,你把棉襖給我,萬一生病,我會良心不安。」她連忙將棉襖取下還他。
他伸手制止,「我是習武之人,不會怕冷,當年在軍中,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天氣,我依舊光著膀子,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
「可是……」
「你要是擔心會被他人誤會,進城之前再還我便是。」他揮動韁繩,指揮前頭的驢子繼續上路。
「謝謝你,還有,我根本不怕那些流言。」棉襖罩在冷涼的身子上,暖意驅散了米玖樂全身的寒冷,僵硬的身子慢慢緩過來。
她下意識地嗅了下染著他男性氣息的溫暖棉襖,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奇異感覺緩緩滑過心頭,她秀眉微蹙,看著戰慕寒挺拔如松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他出現那種感覺。
她的心頭浮現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糾結,有點甜、有點羞澀,還有一抹竊喜……吼,她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產生這麼多奇怪的感覺啊!
她糾結許久,等回過神,這才發覺省城已經在眼前。
一進到省城便看到官差四處對擔著貨物前來做生意的小販們收今日的納皇金,催收的凶惡語氣簡直跟流氓差不多,讓人心生厭惡。
「不用在意,很快你就看不到這景象了。」戰慕寒直視著前方避免撞到過往人群,卻像是知道她內心所想,開口向她透露一點訊息。
她猛地轉過頭,詫異的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剛毅側臉,「你意思是已經有人……」
「靜待結果便是,不用心急。」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百姓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有很多事情不能明講,但他這麼稍微一點她就知道了,「希望能早點有結果。」
三江地區每天收這種零頭,全數匯集起來,金額是相當恐怖的,敢明目張膽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小,這事恐怕只能暗中調查。
「會的。」戰慕寒將驢車停在一個餛飩攤子前,「這麼早,福臨門酒樓還沒開門,先吃一碗餛飩或是湯面再過去。這攤餛飩由一對老夫妻經營,味道很好。」
「也好,喝點熱湯去去寒。早膳沒吃便出發,本不覺得餓,聞到這大骨湯的香氣就突然餓了。」她揉了揉干扁的肚子道。
也許是時間還早,上街的人不多,所以攤子里只有兩位客人低頭吃著熱騰騰的餛飩湯。
「老板,來兩碗餛飩面,一大一小,再隨意切點小菜。」戰慕寒跳下驢車,對忙著包餛飩的老夫妻喊道。
「好唷,兩位客官隨意坐,馬上幫你們上菜。」餛飩攤老板手腳俐落的把幾顆餛飩跟一把面條丟到滾燙的水中,熱絡的招呼。
兩人挑了角落的位置,才剛坐下便看到兩名官差前來收納皇金。
斑個子官差語氣凶惡的催促,「林老頭,快點,今天的納皇金趕緊繳了!」
「欽欽,兩位官爺,您稍待,稍待。」餛飩攤老板放下手中撈杓,自錢袋子里取出十文錢,「兩位官爺,這是今天的納皇金。」
「十文?不對,從今天開始納皇金改為十五文,快點把不夠的五文補了。」
「什麼,十五文?官爺,之前怎麼沒有說?突然就漲了……」林老頭一臉愁苦的看著兩名官差。
「少嗦,你這餛飩攤還要不要開?想繼續開就給爺老實地把納皇金交了!」一旁的胖官差看到林老頭遲遲不肯交錢,高舉攤子上的一疊海碗,準備摔碗,「不交,你也別想做生意了!」
「交,交,兩位官爺,老頭子我交,我交還不成,官爺。」林老頭又從錢袋子里取出五文錢交給高個子官差。
兩人這才惡狠狠地塞給林老頭一張收據,還不約而同落下一句,「算你識相!」
他們正要前往下一個小攤販,看到停在攤子旁的驢車上堆滿了稻草,據他們的經驗判斷,這里頭絕對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胖官差大步來到驢車旁邊,拍著驢車凶狠的問道,「這驢車是誰的!」
米玖樂嘴角暗抽了下,欲起身,卻被戰慕寒制止——
「我來,把那張全國通行的文書給我。」
他接過文書,走向那兩名官差,「兩位官爺,這驢車是我的,不知有什麼問題?」
「你這驢車里載的是什麼?用稻草掩人耳目,是想逃繳納皇金是吧!」高個子官差拿起手中配刀,就要將驢車上頭的稻草給掀開,看看里頭的物品。
「這一車稻草跟里頭的東西是福臨門的管事托我帶給他的。」戰慕寒一手按住那把配刀。
一听到這話,兩名官差臉色一變,隨即露出巴結的嘴臉。
胖官差連忙將被攪亂的稻草鋪平,「原來是福臨門的易管事要的,那我們就不抽查了。」
「不抽查了,不抽查了。」高個子官差連忙抽回自己的配刀,還不斷鞠躬哈腰。
米玖樂傻眼的看著那兩個一臉心虛的官差快步離去,罵道︰「瞧他們那矬樣!」
「這群官差欺善怕惡,遇到官階或是權力比他們大的人就跟龜孫子一樣。」戰慕寒鄙夷的睞了眼已經走遠的官差。
這時林老頭將餛飩面跟小菜端過來,「兩位,趁熱吃,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老伯,謝謝你。」
「說什麼謝,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是老頭兒我要跟你們道謝才是。」林老頭一臉愁容,卻還是硬扯出笑容回應她。
米玖樂先嘗了口湯再吃口餛飩,果然如戰慕寒所說,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肉鮮味美口感佳,在口腔里散開來滋味讓人想將舌頭一起吞下。
這麼好吃的餛飩,怎麼過來吃的人那麼少?明明這個時間點人潮已經開始多了起來。她忍不住好奇問道︰「老伯,你這餛飩真好吃,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可怎麼沒見到什麼人過來用餐?」
林老頭嘆了口氣,「唉,生意難做啊,現在只要上街就會被盤查,嚇得百姓們都不敢上街,加上納皇金不斷上漲,老頭兒我也只好跟著漲,一碗餛飩從最先的四文錢漲到五文錢還有人吃,現在漲到六文錢,要吃的人就會多想想了,要不就是久久打一次牙祭。唉,如今納皇金又漲,我若是再漲價,恐怕就沒有人會前來吃餛飩,我這攤子也得收了。」
「老伯,這麼好吃的餛飩若是收了實在可惜,希望有人趕緊將上頭那貪官給收了。」說諸間,一碗面已經被她吃了大半。
听她這麼抱怨,林老頭嚇得連忙將手指比在嘴邊,還不忘左右張望,「噓,噓,小娘子,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听到可是會被抓進牢里的。」
「老伯,謝謝你提醒我。」她看到一直未說話的戰慕寒一碗面已經見底,她也不好耽誤時間,趕緊吃起剩下的面。
「不客氣。」林老頭嘆了口氣後便回到餛飩攤邊。
「戰大哥,對這事你有什麼看法嗎?」
「沒什麼看法。」
「納皇金一口氣漲了五文錢,還是在沒有通知之下漲的,你不覺得奇怪?」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下面的人假借上峰的意思達到自己的目的,一種是上頭的人有大量資金需求。」戰慕寒臉色異常凝重,看著街道上稀疏的人潮,「依我看,是突然有大筆資金需求,因此才把老百姓當成搖錢樹。」
「這群貪官污吏真是太可惡了,把老百姓的口袋當成自家的私庫,予取予求,皇上怎麼能夠容忍他們這麼做!」她氣憤的敲了下桌子,忿忿道。
「這麼生氣小心噎著,別激動,趕緊把面吃了。那些貪官污吏也就是欺上瞞下,你口中的那位應該不知道這事。」
柄丈薛浩然入朝為官幾十年,深得皇上的信任,加上薛皇後的耳邊風,因此皇上將不少國家大事交給薛浩然處理。
皇上這些年身體不是很好,體力大不如前,還會不時臥病在床,因此更是重用薛家。
薛浩然及薛氏族人藉此壟斷朝政軍事、經濟諸權力,架空太子,這些事臥床休養的皇上後來發現情況不對,也有心無力。
「我知道了。」她飛快地將剩下的面吃掉,放下筷子,拿起繡帕擦了下嘴邊的油膩,「我吃完了,戰大哥。」
他自腰帶里取出一小枚碎銀放在桌上,「走吧,這時間福臨門後門應該開了,我們先過去。」
她也趕緊取出荷包,要將面錢給他。
他一手制止,「沒幾文錢,算我的。」
「好吧。」她也不跟他客氣,「要是生意能談成,我再請你吃大餐。」
「一言為定,不過我想吃你親手煮的。」
「那有什麼問題。」她拍了拍胸口。
其實她也喜歡請他過來吃她煮的飯菜,每次看到他把一桌菜吃個精光,她就很有成就感.,看到他大快朵頤的模樣,她就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