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的笙樂緩緩飄出,輕柔且優雅,周圍焚香裊裊,幾名姿態優美的舞姬翩然起舞,柔弱無骨的腰身宛若水蛇一般扭動著,眼神嫵媚勾人,不斷朝廳上兩名出類拔萃的男子送秋波。
然而兩名共飲的男子壓根沒欣賞,而是自顧自的說著話。
「听說依兒搭了粥棚,賑災施衣,甚至安頓了一些無處可去的災民,這事你可知?」華少楚倚在斜榻上,輕笑的問著眼前美如女子卻緊緊擰著眉的錦修。
「依兒是你叫的?」錦修的不悅不為別的,正因華少楚太過親昵的稱謂。
華少楚翻了個白眼,又問︰「沐姑娘的事你可知道?」
見他改口,錦修這才滿意,斜睨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會不知道?」
只要是沐依兒的事,他總是第一個知道,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事件。
見他一臉理所當然,華少楚也覺得自個兒是傻了才會問這樣的蠢問題。
這家伙就那皮相好看,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了十多年卻追不著,還險些讓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這情況看得他腦仁都發疼。
搖搖首,他忍住鄙夷的沖動,講正事,「你心上人這麼做恐怕會招來麻煩。」
邊疆打了敗仗,這事朝廷沒公布,還是大量災民涌進皇都才爆發出來,雖然如此,朝廷依舊沒有動作,無視一切。
可這時候沐依兒跳出來了,她的善良對那些災民而言是好意,可對于企圖粉飾太平的朝廷來說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我知道。」錦修淡然的說︰「所以將軍府和華府明兒個也打算跟進。」
他怎麼可能讓心愛的女人當箭靶?雖然晚了一步,可一個箭靶與三個箭靶子還是有差的,再說在邊疆扞衛家園的人是他的父親,即使現在打了敗仗,但天皓與鳳陽這麼一來一往打了數十年的仗,全是靠父親——
他很清楚那只會吃喝玩樂的皇帝不會因此問罪父親,只不過……
想到那道聖旨,一雙俊美的眉再次擰緊。
「將軍府和華府也跟進?」華少楚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好主……等等!他指向自個兒,「我也要?」
錦修淡睨他一眼,「你沒責任?」
這話讓華少楚差點跳腳,「我有什麼責任?」
錦修深深的睨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最後是華少楚自個兒敗下陣來,雙手高舉投降,「知道了,我跟進就是了。」
「很好。」對于好友的識相,他很滿意。
華少楚一臉哀怨的怒視他,咬牙說︰「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你再一個月就得去邊疆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說你呀!追個妻子怎麼就這麼費勁兒?你們小時候不是有過婚約,直接了當的拖去拜堂不就得了?」
說到這事錦修就郁悶了,他和沐依兒的確有過「口頭」婚約,正因為是口頭婚約,所以才會這麼的費勁兒。
當時沐叔叔和他娘一番唇槍舌劍,雖然敗陣下來,承諾了這婚事,可還來不及交換信物,沐叔叔夫妻就出了意外辭世了。
這事不僅對沐依兒打擊甚大,對將軍府也是一樣,爹娘與沐叔叔夫婦相識多年,一下失去兩名至交好友,哪還想到他和沐依兒的婚約,這一拖就拖到了現今。原本他該在邊疆和父親一塊防守,卻接到娘親來信告知沐依兒將要嫁人一事,連忙編了個舊傷復發的理由請求回城休養,不分日夜的趕在她嫁人之前回來。
誰知才剛回來就被好友給拖到醉夢坊去,當時夜已深,他本打算過幾日再去找沐依兒詢問心意,卻不料會在船上遇見那膽大包天的丫頭。
可也因為如此,讓他松了口氣。
她不願嫁,且還沒等他找上門就自個兒把事情給解決了,這讓他氣她扮成舞姬上青樓之余又有著心喜。
可他的「傷」拖不了多久,最多只能再停留一個月,如今連失兩座城池,他不得不回去。
「我會行動的。」他給她的時間夠久了,該讓她正視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早該動作了。」華少楚翻了個白眼,對他追姑娘的速度實在無語,「這要換作是我,早就手到擒來。」
錦修見他一臉自信,鄙夷的睨了他一眼,「你這大話說得可真滿。」
華少楚花心,可錦修知道這不過是假象,他若不表現成現在的樣子,等待他的會是十分淒慘的下場,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做。
這也讓他無法將真心喜愛的姑娘納入懷中,說起來,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半斤八兩,誰也笑不了誰。
被反將一軍,華少楚笑容僵了僵,咳了聲,「總之,你趕緊把你的事情處理好就對了,早日回邊疆幫你父親,他壓力也會少一點。」
「我知道。」想到那些災民,錦修忍不住雙拳緊握。
他現在是想回去也難,當初用的藉口是養傷,請了兩個月的假,這時若立刻說要回去,皇帝肯定會起疑心。
華少楚心里也是沉重的,因他不僅僅是天皓國的國民,他還是……
朝廷的腐敗讓他十分痛心,卻因為身分而無可奈何。
「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追妻大計。」把心中的煩躁甩到一旁,華少楚好奇的問起。
「什麼追妻大計?」錦修擰眉。
華少楚瞪大眼,「不是說會行動?難不成不需要計劃計劃?」
「要計劃什麼?直接了當的說就了。」期待沐依兒自個兒想明白?他注定得打光棍。
華少楚雙眸瞪得更大,半晌才朝他豎起了大拇指,「猛!」
次日,將軍府和華府也開始施粥,這讓災民們歡喜連天,卻也讓暗地里不願看到這情況的人咬牙切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看著眼前的匯報,臉色陰沉,「將軍府就罷了,怎麼會連華府也摻上一腳?」
「屬下不知,只知錦修去了華府一趟,隔日就……」底下之人背脊冷汗涔涔,咬牙說出自己探得的清報。
錦修和華少楚交好本就是眾所皆知之事,兩人時常相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誰知這一聚卻聚出事來。
「一群蠢貨!」黑衣男子站了起來,露出胸口用暗金色絲線繡著的麒麟圖騰。
這是錦麟衛,皇帝的爪牙,專門替他打探消息、做些骯髒勾當,而黑衣男子便是錦麟衛的頭兒——明政揚。
「這事是藺府起的頭?」他眯眼問。
「是藺府無誤,但卻是藺洛冬的外甥女沐依兒所提議。」這事他們根本不必打听,目前大街小巷都在贊揚沐依兒的仁慈之舉,甚至將她與江府退親的丑事給壓了過去。
「居然是因為一名女子……」明政揚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女人膽敢插手朝廷都不管的事,狠狠的踹了回話之人後,撂下命令,「不管用什麼方法,把事情給我解決了!」
「是!」三府的力量讓災民涌入的事件很快便穩定下來,也因為如此,沐依兒得到前所未有的聲望。
然而誰也沒想到本是好意之舉,卻出了意外……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吃到一半,粥灑滿一地,一個男人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嘴里不停的吐出剛吃下的粥。
這動靜讓眾人嚇了一跳,紛紛上前查看。
不一會兒,那嘔吐不停的漢子臉色發青,整個人不動了。
這可嚇壞了眾人,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喊了句——
「這、這粥有毒,吃死人了!」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大變,有人連忙把手上的粥給扔了,更有人開始挖著喉嚨,想把剛吃下的粥給挖出來。
現場一片混亂,幾個人帶頭叫囂,「叫負責的人出來!這粥吃死人了,快點出來!」
這騷動很快便傳遍了大街小巷,現場圍了一群人潮,卻沒有一個人去找大夫。
藺府的人接到消息立刻出面,可還未走到出事男子跟前便被人群圍了起來。
「你們在粥里加了什麼?說什麼好心要施粥,這才幾天而已就出了事,你們藺府到底安了什麼心眼?是不是欺侮我們這些災民,希望我們全死在這,所以在粥里下毒!」
「下毒?怎麼會……」
「嘔!我不想死呀!」
男人的煽動讓周圍的人群更加混亂,甚至有孩子大哭了起來。
藺府的大管事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給驚著了,連忙大聲說︰「各位不要慌,粥肯定是沒問題的,先不要慌……」
聲浪一波接一波,不一會兒便傳到沐依兒的耳中。
她這幾日都待在藺府,就是怕有人找麻煩,果不其然,不過才第三日就出問題了。
她站起身,快步出門來到現場,「人在哪?」
「在哪兒!」藺府的人連忙替她開路。
沐依兒臉色凝重的來到早已出氣多進氣少的漢子面前,蹲便要檢查。
「這是什麼人?想消滅證據嗎?」叫囂之人嚷嚷著便想去抓沐依兒。
好在沐依兒有先見之明,帶了一點人手來,將她給護在中間,雖然這樣的抵擋有些不足,可只要讓她有醫治的時間就足夠了。
她探手從病人的肚月復一路探到腰側再至後腰,隨著探查的結果,她的臉色漸漸好了起
來,拿出銀針快速在病患的天樞、豐隆、足三里這三個穴位扎上,接著在手腕三指寬處的內關穴位開始推拿起來。
不一會兒,原本面無血色的男人臉色漸漸恢復紅潤,又過了一會兒,居然幽幽的醒了過來。
「醒了!人醒了!」
早在沐依兒醫治的時候就有人關注著,見人真被治醒了,便大聲嚷了。
「我、我怎麼醒了……」
見醒來的漢子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且原本稍有血色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沐依兒眼一眯,正要開口就听見身旁一陣騷動。
「你是什麼人?別以為把人弄醒就沒事了,這件事藺府應該給個交代!」叫囂之人大聲嚷著。
沐依兒收起銀針,深深看了眼那人,才淡聲說︰「這人會嘔吐和藺府施的粥沒有關系,而是他本身就有病,對粥里的發物產生排斥才會嘔吐,若是置之不理的確會沒命,但這是個人因素,和藺府並沒有關系。」
她的眼神十分平靜,聲音鏗鏘有力,雖不大聲,卻讓周遭的騷動稍微平息了下來。
「我呸!你會幾手把戲就當自己是大夫了?你剛剛是不是偷偷給他吃了解藥?你當我們是傻子嗎!」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沐依兒依舊平靜,揚聲說︰「我是大夫,若你不信,可以找其他大夫來診病,我相信結果定和我相差不遠。再者,藺府為何要下毒害人?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好意施粥,這麼做對我們有何好處?應該是我們反過來問,這麼誣陷我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她言辭銳利,直勾句盯著帶頭鬧事的灰衣男人。
灰衣男子被她看得一陣心虛,卻更加大聲的喊著,「我們能有什麼好處?我們來這麼久了也不見有人伸出援手,你們藺府突然說要施粥,我們自然是感激的,誰知道才幾天而已就出了事,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想對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做什麼?
「還有,你一個小泵娘說自個兒是大夫,這話說出去誰信?你根本就是偷偷喂了他解藥!」灰衣男子說完看向漢子,大聲問︰「你說,這女人剛剛是不是喂你吃了什麼?」
那漢子發現自己被救醒早就慌了,听見這話連忙點頭,「對!對,她態我吃了藥!」
這分明是強辭奪理!對方就是刻意找碴,一點邏輯也沒有。
沐依兒忍著心里的怒氣,冷聲說︰「我沒有,我說過要是不信我,你們可以找其他大夫來診治。」
她是真的惱怒,她救回那人的命,沒想到會被反咬一口。
她知道會有人找麻煩,卻不曾想過對方會拿人命來開玩笑,身為大夫,她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和人串通,今日這事你們藺府定要給個交代,否則我們就把這粥棚給拆了!」
听到這話,沐依兒笑了,「這就是你們的目的?拆了粥棚?」
這話令周圍災民議論紛紛,他們一方面害怕藺府的粥真的有問題,一方面又怕粥棚被拆了,他們下一頓該上哪去找?雖然將軍府和華府也有施粥,但今日一事弄得他們人心惶惶,壓根不曉得該信誰。
「你們的粥差點吃死人,不拆難道讓你們繼續害人嗎?」灰衣男子今日本就不是來講理的,而是要阻止藺府繼續施粥,所以也不嗦,手一招,一群人便卷起衣袖上前打算拆粥棚。
「住手!」沐依兒沒料到他們會如此蠻橫不講理,見帶來的人手擋不住,想也沒想便伸手去攔。
然而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擋得住一群來勢洶洶的男人,尤其還是拿著棍棒的漢子。
眼看一根木棍就要從她頭上劈下,她愣在原地,完全忘了該閃躲,只眼睜睜看著棍子落下。
「小姐!」阿喜大喊,卻來不及拉開她。
就在這瞬間,一道黑影迅速沖過來。
沐依兒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接著便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護在懷中,那木棍重重落在護著她的那人身上,來人就這樣硬生生替她挨了一棍。
「錦狐狸!」沐依兒緊張的大喊,她看都不用看便知道護住她的人是誰,那熟悉的氣
味她怎麼可能不曉得。
錦修悶哼一聲,那雙俊美的眼眸閃過一絲危險,腳一抬便將身後那人踹了老遠,這一踹也讓鬧事的眾人全停了下來。
「把人給我拿下!」錦修沉聲吩咐。
身旁的人立馬將鬧事的人一個個制服,現場不一會兒便恢復如常。
「你們是誰?怎麼可以亂抓人!」灰衣男子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不停的掙扎叫嚷。
錦修將沐依兒護在身後,才轉身道︰「你們是要乖乖去京兆尹,還是要我把你們扔回去給明政揚?」
這一句話頓時讓鬧事之人陷入一片死寂,灰衣男子雙眼怨毒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折騰,任由他的人將他們給帶走。
「還有他,也帶去。」錦修手一指,指向剛剛嘔吐不止的漢子。
漢子面色發白,忙求饒,「大人饒命,小的、小的是有苦衷的……」
他體質特殊,吃不得發物,只要沾上一口便足以致命。
而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在這世道靠他一個男人根本養不起,眼看一家子就要過不下去,那灰衣男子找上門,利誘他演這場戲,代價是他的一條命,只要事成,他們就給他一百兩銀子安頓好他的妻小。
為了一家人的生存,他只能應了,可誰也沒想到戲沒演成,他被救活,這些人還被抓。
如今錢沒了還得吃上官司,那他一大家子該怎麼辦?
「敢做就得當,你的苦衷與我何干?」錦修冷聲說,毫不顧慮漢子的求饒。
直到現場一片安靜,藺府的大管事這才出面大喊,「各位都看見了,是有人在鬧事,和咱們的粥沒有關系,我們藺府是真心誠意想幫助眾人,沒有什麼企圖。來!大伙快重新排隊,省得粥涼了。」
眾人雖然仍有些質疑,卻還是乖乖排起隊,繼續領粥。
直到一切恢復正常,沐依兒才緊張的看著錦修,問︰「你沒事吧?疼不疼?」
那一棍子那麼的大力,震得她都能感覺到,想必落在他身上很疼。
「我沒……」那一個「事」字在看見她眼中的擔憂時硬生生拐了個彎,「疼!疼到我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他毫不知恥的在裝弱小。
偏偏沐依兒看不出他的把戲,緊張的要幫他查看,「我看看。」
讓她看還得了?他知道沐依兒懂醫,這一看還不得露「先回府吧,剛剛那棍子似乎打到了頭,我發昏。」
「打到頭?」沐依兒臉色變了,忙扶著他往藺府走去。
佳人在懷,錦修自然不會拒絕,甚至過分的將半邊身子靠在她身上,好汲取她身上的香味,大大方方的吃豆腐。
遠處的華少楚見狀瞪大了眼。
不是說不用計劃,不是說要直接了當?那這會兒是在做啥?
這家伙心口不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