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為時間問題,所以作畫用的並非彩墨,但高承璟及蘇灝辰還是費了點時間才完成畫作,眾人看著兩人一筆一劃完成畫作,竟優雅得讓人賞心悅目。
曲玉芙當然一門心思都在高承璟的畫作上,看見他畫著園子的優美景致,腦海立刻浮現了一首可題于其上的詩作。
既是賦詩作畫行樂,兩相搭配才稱天作之合,曲玉芙在貴女圈經營了不短的時間,自有一票忠實的追隨者,當下有人提出讓她作詩,其他貴公子看他們郎才女貌,自然跟著起哄。
斑承璟哪里想讓曲玉芙在他的畫上題詩,可是看曲縴珞一句話也不說,想起她自小喜歡待在莊子、茶園里,怕是荒廢了習文,若開口希望她題詩怕是為難她,只得順著眾人的意思,請曲玉芙題詩。
曲玉芙寫得一手好字,如美女簪花,而高承璟畫得一幅好景,景色壯麗,還真應了這百花宴行樂環節的「天作之合」寓意,曲玉芙開心的向高承璟求畫,高承璟自是送給了她。
此時,終于有人記起了蘇灝辰,發現站在蘇灝辰身邊看他作畫的那些人,如今一個個都用著驚嘆不已的眼神欣賞著蘇灝辰的畫。
蘇灝辰畫的的確是人物畫,可卻是一個站在駿馬旁手持鬼面,身著戰袍的貌美人物,身著戰袍的該是男子,但那容貌之美令人折服,莫非畫的是木蘭從軍圖?
曲縴珞這時也走上前來,看著蘇灝辰的畫,卻只感到一股悲壯,一幅畫竟能讓她感覺到畫中之人無語問蒼天的悲涼,這圖所畫之人,是寫入歷史那個令人惋惜的戰神嗎?
「現場有哪位小姐能為這木蘭從軍圖題詩的?」有人開口問了出來。
正疑惑的人聞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木蘭啊!難怪會有如此絕美的容貌。
蘇灝辰淡笑沒有反駁,只是竟沒有一人願意上前題詩一首,倒不是不愛蘇灝辰的畫作或是不喜歡蘇灝辰,只是覺得那幅畫有些沉重,難以配上適合的詩作。
而這正給了曲玉芙機會,別說尋常的敘景之詩她都認為曲縴珞做不出來,更何況要為這幅畫題詩,她走上前,雖然輕聲細語,但也有不少人听見。
「大姊姊,你要不試試?」
曲縴珞立刻知道曲玉芙玩什麼把戲,很顯然的妹妹小看她了,而與她交好的那些小姐們更是在推舉她時還要捧曲玉芙一把。
「曲二小姐才貌雙全,想必身為姊姊的曲大小姐亦是,我們是否有幸欣賞曲大小姐的詩作?」
本就被父親命令前來好好表現,曲縴珞再排斥也會尋找機會,如今被硬拱著上場,倒也如了父親的意。
曲縴珞走上前,對著蘇灝辰微微欠身,「蘇老板,是我唐突了,或許這書畫……並不是木蘭從軍圖吧。」
「的確不是。」曲縴珞能看出與眾人不同之處,蘇灝辰頗為心悅,只是雖然知道不是木蘭,但能知道他畫的是誰嗎?
曲縴珞來到畫案前,輕聲問了一句,「可以嗎?」
蘇灝辰讓開身子,比了個「請」的手勢,曲縴珞拿起筆,洋洋灑灑寫了幾行詩,眾人看了皆是沉吟,又是淬血長鋒又是風起雲涌,又是戡平亂世又是刻寫青史,這詩分明指的是一位戰神,只是戰神向來是被傳頌的,為什麼詩句的結尾帶著悲壯及無限惋惜?
蘇灝辰看完詩句露出了笑容,與他人不同,她是真的看懂了他的畫。
曲縴珞放下筆,問了蘇灝辰一句,「蘇老板,我所題的詩……可符合?」
「曲大小姐下筆剛勁逸麗,詩作跌宕遒麗,正符合畫中人的意境。」
「那麼……我便沒有誤會蘇老板所畫,這圖應是……蘭陵王入陣圖吧。」
蘇灝辰還沒點頭,其他人這回真的恍然大悟,眾人終是只看表相,卻沒意識到那股悲壯不是屬于為父從軍的小女兒心態,而是屬于溘然獲罪一毒酒赴九泉的戰神高長恭。
罷才自以為壓了曲縴珞一頭的曲玉芙現下笑容都要掛不住了,先別說她以為的村姑姊姊竟然能在如此陽剛的畫作上題上不輸男子豪放的字跡,還能在短短幾行詩句里寫出了蘭陵王的驍勇善戰及遺世獨立,還有最後刻入青史的悲壯。
曲縴珞奪走了眾人的目光,最讓曲玉芙怨恨的,是她亦搶走了高承璟的目光。
斑承璟後悔了,後悔方才看低了曲縴珞沒有請她在自己的畫上題詩,先是成套的壽禮,後是對此畫的心有靈犀,蘇灝辰及曲縴珞兩人眼中對對方的欣賞,刺痛了高承璟的雙目。
他等了他的縴珞妹妹這麼多年,怎能容許蘇灝辰染指,就算只是作詩都不行!
「不知蘇老板可否將此畫作贈予在下?」高承璟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他定要得到這畫,撕毀了它。
蘇灝辰總覺得高承璟不懷好意,他既視自己為對手,要他的畫作只怕不是做好事,但也不能明著拒絕,「蘇某今日高山流水遇知音,本想將此畫贈予曲大小姐,可若高三少爺不嫌棄蘇某畫作,那麼……」
「高三少爺,此畫可否讓予縴珞?縴珞對于那數百年前的戰神蘭陵王十分傾慕,蘇老板的畫猶如重現當年高氏郡王的風采。」
這話一出,兩個男人都沒了笑容,高承璟是因為曲縴珞竟向他開口要這幅畫,毫不避諱她對蘇灝辰畫作的欣賞,而蘇灝辰卻只听見了傾慕兩字。
她喜歡的男子竟是如蘭陵王一般的美男子嗎?是的!大慶女子的審美觀大多如此,是他妄想了……
蘇灝辰提醒自己,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對她的關注只因為此,不該再有其他才是。
「既然縴珞妹妹喜歡,那哥哥便不同你搶了。」高承璟硬是擠出了笑顏,若他真的硬要搶下這畫不是不可,也會做到讓人無話可說,但終究無法控制人的思想,怕是會有閑言。
「那縴珞就謝過高三少爺了。」
相對于高承璟語氣的熱絡,曲縴珞卻顯得生疏許多,眾人心中猜疑著卻也沒再多想,只有蘇灝辰及高承璟,他們看著曲縴珞的眼神,皆是若有所思。
坐在車夫旁的顧總管是蕭氏暫借給曲縴珞的,蕭氏突然不需要管曲家的產業自然多了不少空閑時間,而女兒這段日子回曲家糧行幫忙,她便把自己的得力助手借給女兒。
到了目的地,顧總管俐落的跳下馬車,為曲縴珞置放了墊腳凳後就見馬車車門開啟,先跳下了正梅,然後轉身扶曲縴珞下馬車,方才路上顧總管一邊與曲縴珞報告一些事情,馬車停下之前,她正問到了先前米糧的事。
「據小的打探,要收購米糧的人應是久蔚商行的蘇老板。」
正要往農田走去的曲縴珞一怔,她本想著這次富農們找上門要求調價不會是他們自己的意思,有可能是其他糧行看著母親退出曲家事業後覺得有機可趁故意抬高價格收購,想分杯羹,但若是蘇灝辰插手,怕就是大生意了。
久蔚是商行,商隊更是走遍了大半個大慶,若要貿易米糧的生意也不是不可能,但若真是如此,她可不希望與蘇灝辰成了競爭對手,而是生意伙伴更佳。
「蘇老板是要跟咱們搶生意?」正梅覺得自己真是錯看蘇灝辰了,初見時覺得他的外貌會是大小姐喜歡的類型,後又因為他與大小姐的緣分而看好他,怎知他竟是讓曲家糧行生意出問題的原凶。
「小姐認識蘇老板?他有心接近小姐嗎?」顧總管也有疑問,莫非蘇灝辰為了這次的生意,有目的的接近小姐?
「當然,大小姐對他……」
「正梅!」她開口阻止正梅多嘴,「顧總管別多想,我與他算是見過幾次面,在百花宴上又得他相助。」
「蘇老板在商場上還算正派,但人心隔肚皮,小姐結識他的時間敏感,要小心他別有所圖。」
「這一點顧總管放心,我與他結識非是他有意為之。」這一點曲縴珞倒還放心,她現在更關心的是蘇灝辰購糧的目的,「久蔚購糧是為了什麼生意?」
「久蔚防得滴水不漏很難探查,尋常人沒有小的這樣的人脈也查不出這個結果,但據小的調查,近來久蔚也沒有買賣米糧的動作,倒是似乎動了與朝廷做生意的念頭,與同鼎的競爭就是這麼開始的。」
與朝廷做生意嗎?以久蔚這等規模的商行,的確只有皇商之名是難以企求的,若是想著與朝廷做生意……那便不是長期配合,這對她來說倒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不管是不是與朝廷做生意,先下手為強,我便以這個理由說服這些富農。」
正梅倒是很不屑,也不想想當年沒有曲家糧行做整合,各個糧行收購價不一,他們哪里能有如此穩定的收入。
「奴婢說就該讓這些富農吃一次虧,以後就不敢坐地起價。」
「正梅,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對糧行也不是好事,糧行做的是轉手生意,倉庫里的貨少自然能賣的、能賺的就少,若與這些富農破壞了長年來的合作關系,很可能進而影響到下一期糧行能收購的量。進倉的量少了,就會影響到生意,自己的損失也就罷了,讓其他糧行得了好處豈不冤枉。」
彼總管是看著曲縴珞長大的,對于她這麼精闢的見解,也為自家主子感到驕傲。
而正梅一向知道大小姐頗有經商之能,這段話更是如醍醐灌頂,果然像她這種只看得見眼前得失的,不夠格做老板呢。
「可大小姐現在要怎麼做,總不能讓那些富農拿喬吧?」
「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抬高價格了,我調查過今年的情況也看過糧行的帳本,若是有增加收益的方法我自然也會給富農一些甜頭,但近兩年南方米糧產量穩定,官倉儲糧甚至足以應付北方旱災,若是北方再度缺糧,下一期的稻作收成或許可以調高收購價,這一期絕不能先調漲,否則會影響往後糧行的收益。」
曲縴珞邊說邊領著正梅及顧總管往田里走,目前正值收成之際,各農戶都在田里忙碌,正梅這才知道曲縴珞為什麼要換上布衣,因為她竟然也不嫌田里髒,就這麼下田去了。
「大小姐,你讓那些富農們來糧行找你談就好了,何須自己來呢?」
「這些富農與糧行配合多年,雖然有些只是生意上的往來,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現在正是收成的時候,怎能讓他們放下手邊的工作。更何況我表現出誠意讓他們覺得我很重視他們,對于我接下來要談的事也較容易談成。」
盡避男女大防,但顧總管總不能讓曲縴珞摔在田里,正梅自己都走不穩當了,于是他平抬著手臂讓曲縴珞扶著,護著她前行。
「小姐是想對這些富農動之以情?」顧總管對曲縴珞露出贊賞的神情,不愧是主子女兒,頗有乃母之風。
「就是如此,而且我也想好了怎麼與那些富農談。」
既然顧總管能查到此次想收購米糧的人是蘇灝辰,那就不是她原本以為的是其他糧行因母親退出曲家糧行故意放出風聲,若蘇灝辰堅持收購,曲家糧行勢必得打一場價格戰,但她要讓那些富農明白,他們堅持抬高價格這一期是有好的收入,但下一期呢?下一期的稻作收成了,他們與曲家糧行的關系也破壞了,而現在想收購他們作物的商行只是短期需求,下一期他們還是得盼著當地的糧行來收,曲家糧行不好,其他的糧行不會趁機宰殺一番嗎?
他們可以轉向其他糧行,曲家糧行也可轉向其他富農甚至小地主,如此下去誰又真的得到好處?
曲縴珞的策略當真有用,那些富農看她身段柔軟,也不怕弄髒衣服的親自下田在他們身邊說服他們,更何況听了曲縴珞分析得條理分明,富農們不傻,也知道這收購風聲若屬實,那麼對方肯高價收購也是因為短期需求,曲縴珞說得對,以長遠看還是暫時不調價會更好,更何況她也承諾了下一期若北方稻米需求增加,也不是不能調整收購價,不管是不是安撫也算展現了誠意。
當然,曲縴珞也不是一味的溫情攻勢,她先軟聲軟語的分析,而後話鋒一轉說他們堅持漲價或許曲家糧行會讓他們如願,但下一期的稻作她會考慮不再與難以配合的富農合作,曲家糧行有本錢可以等,等其他糧行吃不下富農所有的收成,再讓富農降價求收購,曲家糧行便可得到更高的利潤。
想到當時若強硬的要曲東家調價造成的後果,富農們反倒覺得後怕。
最後,曲縴珞拜訪過的富農大都接受了她的意見,也約了日子要去曲家糧行寫約書,雖然有剩下的小部分仍說要好好考慮,但曲縴珞這次出馬可說是大獲全勝。
正梅十分佩服的看著自家大小姐,老爺究竟為什麼只想把事業交給少爺來經營啊?瞧這一回少爺根本處理不好,還得靠大小姐出面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