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把我們訂的東西都拿出來的吧。」入座飲了茶,慶姨娘道。
掌櫃喚了一聲,立刻有小二捧著一套方正的匣子出來,鄭重地擺在董慕妍面前。
匣蓋開啟,交相輝映,董慕妍只覺眼前明晃晃的,就像瞧見了刺眼的太陽。
「這是一套珍珠與紅寶石交瓖的薔薇簪子,」掌櫃道︰「最適合董大小姐佩戴了。」
「這珍珠顆顆圓潤,紅寶石艷紅光亮,」慶姨娘贊嘆,「樣子新,正配咱們大小姐的年紀,且戴進宮里也不丟顏面。」
「確實漂亮。」董慕妍不由點頭道。
她本來害怕慶姨娘又使壞,但現在看來,對方確實是下了血本。如此一套首飾——六支簪子,外加兩支步搖,貨真價實的貴重。
「不妥。」不料,澹台浚卻凝眉道。
不僅董慕妍,慶姨娘和絛翠軒掌櫃都沒听清。
「公子,你說什麼?」
「這一套苜飾,絕不能佩戴入宮。」澹台浚鄭重答道︰「否則,只會讓太後厭棄。」
「為何啊?」董慕妍問道。
「太後十分討厭薔薇花,宮中也不許種植薔薇花,」澹台浚答道︰「若是戴了薔薇款式的首飾,恐怕會惹太後不喜。」
「薔薇花這般美麗,為何太後會不喜?」董慕妍問道︰「莫非有什麼特別的緣故?」
澹台浚遲疑了片刻,只答道︰「太後說薔薇花有刺,容易傷人,所以不喜。」
「莫非……那個傳聞竟是真的?」一旁的絛翠軒掌櫃很錯愕,「早就听聞太後不喜薔薇花,還當是誤傳,原來竟是真的!」
「掌櫃也听過?」澹台浚微微眉。
「听聞太後當年還是德妃之時,曾與崔昭儀爭寵,那崔昭儀生平最喜歡薔薇,閨名里也帶著一個薔字,所以太後一直不喜薔薇花。」掌櫃說出自己從前耳聞的消息。
「還有此事?」董慕妍驚訝,「掌櫃,方才你為何不提醒我們,還把這套首飾給拿了出來?」
「小的以為只是傳聞,不必當真,」掌櫃連連道歉,又說,「況且此事……小的早告訴過慶姨娘了,姨娘,是吧?」
「啊?」慶姨娘身形一僵,「掌櫃什麼時候告訴過我的?」
「姨娘來預訂首飾時,小的就提醒過你了,」掌櫃急忙申辯,「怎麼姨娘不記得了?當時你明明說不打緊的啊!」
「我……」慶姨娘滿面窘色,「我真不記得了……有嗎?你有告訴過我嗎?」
這話一听,董慕妍便知是怎麼回事。呵,她說呢,慶姨娘怎會忽然如此好心,巴巴地送她這樣一份大禮,原來不過是個陷阱而已。
還好,她今日請了澹台浚來,也不知他看了眼前的情形有沒有明白一些什麼,能否了解她被慶姨娘刁難的處境,對她憐惜一分。
他依舊不動聲色,臉上不顯任何情緒,不過他微微側身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有不同以往的神色。
「這套薔薇苜飾是買不了了,掌櫃,你也別急,」董慕妍從容道︰「我們再挑別的就好。」
「最近預訂首飾的人太多,」掌櫃露出為難之色,「雖還有些存貨,但像這般華貴的實也太少,怕入不了董大小姐的眼。」
「听聞掌櫃有收藏舊首飾的習慣,」董慕妍微笑道︰「若無新的,舊的也行。」
「舊的?」掌櫃一怔。
「對啊,只要東西貴重,不論新舊皆可。」董慕妍道︰「像是一些前朝的古件,佩戴起來更顯格調。」
「對啊!」掌櫃恍然大悟道︰「董大小姐倒是提醒了我,這里有好些現成的東西,原也是達官貴人們訂制後未來取的,都不比宮里的遜色,小的都拿出來給小姐瞧瞧。」
「舊的?」慶姨娘凝眉道︰「大小姐,若如此,還不如老太太的呢。」
「姨娘本說要送我東西,怎麼反悔了?」董慕妍似開玩笑道︰「反正來都來了,咱們也開開眼界,看看掌櫃都收了些什麼寶貝,豈不好嗎?」
「我哪里是要反悔呢。」慶姨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解釋道︰「只怕挑不到好的,耽誤了時間。」
「不如瞧瞧吧,」澹台浚順口幫董慕妍說了一句,「我也想看看掌櫃收藏的寶貝,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都如此說了,慶姨娘更不好反駁。
只一會兒功夫,掌櫃便命小二將壓箱底的東西都尋了出來,逐一擺在董慕妍面前,供她隨便挑。
「既是古董,不如挑一套白玉首飾吧。」董慕妍道︰「古樸典雅,太後或許會喜歡。」
「記得有套羊脂玉的簪子,還有手鐲、耳墜,十分齊全。」掌櫃靈機一動,「對了,便在這里!董大小姐你瞧瞧,臘梅的樣式,不顯老氣,有些可愛。」
「臘梅?」董慕妍垂目道︰「記得我小時候可喜歡紅梅了,屋子里有好多紅梅圖,不過最近覺得臘梅也很可愛。」
「對啊,小姐最喜歡梅花了。」蓮心上前道︰「奴婢瞧著這套首飾與小姐很配啊。」
董慕妍含笑,將那玉簪子拈起來仔細觀賞,這白玉的色澤中透著一點兒黃,倒與臘梅極為相似。
「就選這套吧,」董慕妍對掌櫃道︰「錢能少算一些嗎?怕我姨娘太破費。」
「大小姐既喜歡,再多的銀子我也要付啊!」慶姨娘在一旁,不情不願地道。偷雞不成蝕把米,她臉上終歸流露出些怨恨。
「待小的先清點下究竟是幾件東西,年月太久,小的都不記得了。」掌櫃往匣中細數,「簪子六支、耳墜一對、手鐲一對……噢,怎麼還有一塊玉佩?這玉佩哪里來的?」
此話一出,引得諸人矚目,只見掌櫃從那絲絨墊子底掏出一只雪白物件。
「這哪里來的?」掌擔問小二道︰「似乎跟這些首飾並非一套的?」
「這……」小二也迷惑,「想是收拾東西的時候錯放了,這個獨件兒也不知什麼時候收的,因也是白玉所制,便歸了進來。」
澹台浚本淡淡地瞧了那匣中一眼,不過湊個熱鬧,然而剎那間卻變了臉色。他二話不說,一個箭步上前將那玉佩一把搶了過來,緊握在手中凝視。
他厲聲問道︰「這到底哪兒來的?」
「小姐……」蓮心拉拉董慕妍的衣袖,「這好像……是咱們丟失的那只鴛鴦玉佩。」
「咱們的那塊?」董慕妍詫異,「咱們丟的東西怎麼會在掌櫃這里?蓮心怕不是你看錯了!」
「奴婢從前負責收拾小姐的穿戴,這東西從小就瞧慣了,哪里會有錯?」蓮心道︰「小姐病了這一年,怎麼連這玉佩都不認得了?」
「這……真是我那塊?」董慕妍依舊難以置信的表情,「鴛鴦玉佩多有相似,可別冤枉了別人才好。」
「是它。」澹台浚卻低沉地回答她,「就是丟失的那塊。」
掌櫃一臉迷惑「澹台公子,小的沒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掌櫃不明白?」蓮心一時氣憤不已,高聲道︰「我們府里丟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絛翠軒?這可是我們小姐與澹台公子的訂親信物,意義非凡,絛翠軒難道是賊窩?專收賊贓?」
「冤枉啊——」掌櫃大駭,「小的真的不知這東西從何而來,好端端的,怎麼就成賊贓了呢?」
「掌櫃……」小二卻怯怯地提醒,「這東西大概是從當鋪里收來的,您忘了?每個月底您都會去當鋪轉一圈撿撿漏,按入庫時間推算,應該就是了。」
「是哪間當鋪?」蓮心打破沙鍋問到底,「京中竟有銷賊贓的當鋪?」
「小的通常去的就是……」掌櫃轉身看著慶姨娘,「慶姨娘兄弟開的當鋪啊!」
慶姨娘滿面震驚,「掌櫃你可不能亂講話!我兄弟開的當鋪清清白白,哪里來的賊贓?」
「掌櫃你可記清了,這玉佩確是在當鋪里收的嗎?」澹台浚追問道
「小的每次去當鋪收東西,只叫當鋪給打包了一並拿回來,交給小二歸類。」掌櫃道︰「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次入的這玉佩,也並沒有什麼帳目可查,除非是價值連城的物件才會單獨記錄,可這玉佩……澹台公子,說句不敬的話,這也不是麼稀罕質地,故而小的真的沒什麼印象。」
澹台浚擰著眉,沉默不語,四周氣頓時肅殺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慶姨娘不由得瑟瑟發抖。「澹台公子,」她顫聲道︰「真不是我兄弟!就算我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此等事啊!」
「姨娘一向欺負我們小姐好脾氣,」蓮心忍不住插嘴道︰「這一年來,趁著我們小姐病著,不知從我們屋里搜羅去了多少東西,何止一塊玉佩呢?」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慶姨娘叫道︰「沒憑沒據的,就敢信口雌黃!」
「姨娘若不服,回府之後咱們便一同去找老太太,」蓮心道︰「全憑老太太定奪就是!」
「你這丫頭……」慶姨娘一向能言善道,這會兒卻百口莫辯,頻頻對著董慕妍哀求道︰「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這究竟是何緣故,事情未弄清之前,還請暫且不要對家里提起,我保證一定叫我兄弟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請大小姐寬限幾天!」
董慕妍不語,半晌才淡淡笑道︰「姨娘言重了。終歸我是相信姨娘的為人。這事兒便交給姨娘去,我倒無所謂,但總要澹台公子一個交代,畢竟玉佩是澹台夫人生前所留之物。」
「是,是。」慶姨娘難得滿臉老實,頷首道︰「我一定會把此事辦,一定。」
董慕妍順勢瞧著澹台浚,見他亦正瞧著她,目光兩相交觸,很快又收了回來。
事後,澹台浚客氣地說要送她回府。
董慕妍並不想馬上與慶姨娘回董家,打算繞道去一趟彩均坊,澹台浚便一路將她和蓮心送到彩均坊。
彩均坊對澹台浚而言也算熟門熟路了,既然來了,好歹董慕妍要他喝杯茶,她本以為他又會是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不料這次他倒不扭捏,隨她在待客堂坐下,語氣輕松地聊了起。
「董小姐這沏的是甜茶?」秦掌繡命人將茶水奉上,澹台浚飲了一口,甚為好奇地道︰「在下從沒喝過這樣的茶。」
「哦,對了,」董慕妍這才憶起,忘了給掌繡交代一聲,該單獨為澹台浚沏平常喝的綠茶,「是我疏忽了,蓮心,你另去沏一壺吧。」
「不忙,」澹台浚卻笑道︰「我喝著新鮮,這才多問一句,並沒有覺得這茶不好。」
「真的?」董慕妍擔心地問︰「公子喝得慣嗎?」
「這茶里到底里放了什麼?」澹台浚瞧了瞧杯中,「尋常的甜茶不過放糖和各式果仁而已,這里面……似乎有牛乳?」
「對了,就是糖蒸的酥酪。」蓮心在一旁解釋,「我們小姐親手研泡的茶,這繡坊上下都覺得好喝,提神又美味,秦掌繡從此天天都泡這個茶,再不喝別的了。」
「茶里放牛乳,倒是頭一回听。」澹台浚亦笑了,「不過確實獨特,也很適合女孩子喝。」
董慕妍所泡的不過是女乃茶而已,但這個時代並沒有,所以喝著稀罕。
「這茶里還有一些珍珠大的透明丸子?」澹台浚又嘗了一口,「是什麼做的,藕粉嗎?不太像……比藕粉丸子有嚼勁。」
「是木薯粉。」董慕妍道︰「還加了些地瓜粉、南瓜粉調在一起,先用糖槳浸泡,而後煮沸,再用冷水沖洗,便做出這等有嚼勁的丸子。」
「繡坊的女工做事辛苦,下午容易感到餓,大小姐便命人做這甜茶給她們,也算一道點心,可暫且裹月復。」蓮心補充道。
「想不到你家小姐如此心細慈憫,」澹台浚凝眸,「難怪彩均坊經營得這般好。」
她這般能干,他實在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那個嬌氣的大小姐竟懂得如此新鮮的烹飪之術,還能為下人悉心著想,一改從前的蠻橫跋扈。
因為病了一年,處境可憐,所以性情也變了?
今日在絛翠軒他也瞧了幾分端倪,那慶姨娘想來背地里干了不少陰損的事,欺負她欺負得太狠,難免露了狐狸尾巴,連那訂親的玉佩都能被人偷了去。
「公子,這塊玉佩——」忽然,董慕妍說道︰「這玉佩也算完璧歸趙,還請公子收好。」
絛翠軒的掌櫃方才被嚇著,以極便宜的價格將那套白玉首飾賣給董慕妍,連玉佩一並免費贈送,不敢多要半文。
董慕妍尋了個嚴實穩妥的盒子將玉佩裝進去,緩緩遞到澹台浚面前。
澹台浚一直想拿回這塊玉佩,但眼前遂了心願,他卻沒有如想像中那般高興,反而胸中略微愧疚。
她處境艱難,他還一再提出退婚,實在有落井下石之嫌。他怪她任性跋扈,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冷血無情?
「今日這婚就算正式退了,」董慕妍微笑道︰「我也松了一口氣。」
松了一口氣?她就這般想擺月兌他嗎?為何……他竟反而有些不舍?
「從今往後,咱們可以堂堂正正做個朋友了,」董慕妍微笑道︰「從前礙著那層尷尬的身分,有些話當著公子的面不好講,有些事想請公子幫忙卻又不好意思,現下終于自在了。」
呵,她若是這個意思,他心中倒舒慰許多。還能繼續跟她做朋友……他似乎也很樂意。
「往後不論有什麼為難事,董大小姐盡避開口,」澹台浚道︰「在下一定是力而為。」
「若我想去江左開商鋪呢?」董慕妍忽然問,「公子對江左十分熟悉吧?可願意幫忙指點一二?」
澹台浚不解,「董大小姐打算把彩均坊開到江左去嗎?」
「那倒不是,」董慕妍解釋道︰「彩均坊是祖母的生意,我負責打理,卻並非我個人產業。比如……私下去江左開間茶水鋪呢?」
「茶水鋪?」澹台浚錯愕。
「對啊,就賣這個酥酪泡的茶,」董慕妍問道︰「公子覺得可會有生意?」
她盤算著管著彩均坊幾年後攢夠了,就可以自己獨立創業,去外面開女乃茶店。
這生意雖然小了點,但成本也少,壓力也就沒那麼大。她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衣食無憂可。
「不過……董大小姐為何想著要到江左去?」澹台浚怔愣片刻,才問︰「在京城開一間茶水鋪,豈不更好?」
「京城親戚太多,」董慕妍答道︰「我一直想著要躲開家里人,簡簡單單的過個悠閑小日子罷了。」
呵,她這樣想,他倒可以理解,畢竟慶姨娘就讓她相當頭疼吧?
「說來,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澹台浚不由道︰「小時候我也想過,要在江左靠打獵維生。」
「打獵維生?」董慕妍忍俊不禁,「為何啊?公子放著大好的官不做卻要做獵戶?」
小時候父母常常吵,他也想避開,離家出走,去過一個人的日子。不曾料到,董慕妍居然與他有同樣的想法,他一直厭棄的女子,居然跟他心有靈犀?原來,天下處境相似的人,想法都是相似的,他若早些認識她,說不定能成為知己。
「不過想一想罷了,從前只覺得做官麻煩,跟朝中宮中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繁瑣得很,」澹台浚苦笑道︰「你看,獵戶終究沒能當成,還是回來做官了。」
「對啊……」董慕妍微微頷首,「就算身邊有各種麻煩,也只能靜下心來,好好周旋。」
剎那間,兩人均默默無語,就像兩顆心同時跌落到同一谷底,勾起一陣悵然。
澹台浚發現,他們兩人的共通之處如同一道瞬間被開通的渠,渠中之水名為「同情」,此刻洶涌地灌入彼此胸中。
「江左的商鋪之事,我會幫你打听,」澹台浚開口允諾,「你若真想去,日後我一定助你。」
他這輩子估計逃月兌不了京城樊籠,但看著她去到自由自在之處,如同看著小鳥飛向藍天,他心也會暢快吧。
「真的?」董慕妍眼中掠過驚喜,「如此,我先多謝公子了。」
她發現,他對她說話的語氣柔和了許多,不似從前生硬疏遠,那他對她的提防厭惡之心,是否已然悄悄放下?
今天這杯茶,喝得很值。
燭光雖然很明亮,但有時候會搖晃閃爍,董慕妍擱下賬本,揉了揉眼楮。
今夜她歇在彩均坊,因為實在不願意回董家。今日經歷了許多事,她的思緒得緩一緩。
蓮心端進來一只熱水盆,遞上濕毛巾,「很晚了,小姐安寢吧。」
「今天你也累了,」董慕妍道︰「不必伺候了,回屋休息去吧。」
「這一整天,奴婢的心都評怦地跳。那塊玉佩竟藏在了絛翠軒,真像上蒼垂憐,如有神助,可算把那寶貝找著了。」蓮心笑道。
「老天爺太忙了,哪里顧得上咱們?」董慕妍也露出淺笑,「蓮心,這里也沒旁人,我便對你把實話說了,那玉佩是我悄悄放進去的。」
「什麼?」蓮心一駭,「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趁著挑東西的時候把玉佩塞在那匣墊底,誰也沒發現。」董慕妍道。
蓮心這才明白過來,大驚失色,「這麼說,那玉佩從來沒弄丟過?」
「一直就在我這里。」董慕妍微微點頭。
「可……小姐先前為何說它弄丟了?」蓮心一時間有些糊涂。
「那日澹台浚來退婚,我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此事,便出此下策。」董慕妍道︰「畢竟,你娘剛去世,咱們在這府里的處境很不好,若這婚事退了,恐怕更要遭人白眼了。」
蓮心緩過來後,贊同道︰「不錯,幸虧小姐急智。」
「其實今日我願沒打算陷害慶姨娘,」董慕妍解釋起來,「她忽然慵慨贈我首飾,我頗有疑竇,本想若我猜錯了,便不與她為難,誰知道她心腸依舊歹毒,想讓我在太後面前失禮,那就怪不得我反將一軍。」
「小姐是該讓澹台公子見識見識慶姨娘的真面目,」蓮心忿忿道︰「否則澹台公子總誤會小姐。」
「他今日待我的態度已經比從前好多了。」董慕妍吁出一口氣,「假以時日,我定會完全扭轉他對我的印象。」
「可惜玉佩還給他了……」蓮心擔憂道︰「這婚事算是正式退了,將來若再沒機會與他相處,那該如何?」
「訂婚、退婚不過形式而已。」董慕妍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把玉佩歸還,之後光明正大與他來往,倒沒了從前的尷尬。」
「嗯……小姐說得也對,」蓮心似懂非懂,心中仍舊殘留迷惑,「小姐真是神機妙算,怎麼就能猜到絛翠軒的掌櫃時常到慶姨娘娘家的當鋪去撿漏?」
「你表哥告訴我的啊。」董慕妍道。
蓮心一怔。
「你表哥不是在慶姨娘家的當鋪做伙計嗎?上次我請他打听來著,他就提了句絛翠軒的事,我便記下了。」
「原來如此!」蓮心恍然大悟。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啊,不過是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罷了。董慕妍慶幸自己平素收集的點點滴滴的消息,終于派上了用場。
今日揚眉吐氣了一回,慶姨娘大柢在背後恨透了她,又要耍新花招來對付她了吧?她會打起十二分精神,與之周旋到底。
說來她本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若豁得去,慶姨娘也並非她的對手。
不過,當下是赴太後的壽宴要緊,入宮後不可行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否則這些日子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一顆心剛剛放,又懸了起來,也不知這樣忐忑難安的日子,何時能到盡頭……
慶姨娘無力地打起門簾,蹣跚入得屋內,全身月兌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董慕麗驚呼著上前,緊張道︰「母親,您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兒,方才去了一趟你舅舅家,費了些神。」慶姨娘面色蒼白,勉強喝了茶,半晌才舒緩過來。
「今兒不是陪北院那丫頭去挑首飾了嗎?怎麼又繞道去了舅舅家?」董慕麗不解,「娘,舅舅又跟你借錢了?」
「沒有,最近為娘日子不好過,你舅舅不敢張口。」慶姨娘凝眉道︰「不過有樁事,得叫你舅舅查清楚罷了。」
「怎麼了?」董慕麗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神情窘迫,彷佛被誰狠狠抽了幾十記耳光,平日的氣勢都蕩然無存。
「對了,老太太那邊有什麼動靜?」慶姨娘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是一驚,「可有喚我?」
「祖母這會兒都歇下了吧,哪有什麼動靜?」董慕麗越听越狐疑,「母親,您究竟怎麼了?」
「不對啊,那丫頭怎麼沒向老太太告狀?」慶姨娘慶自言語,「就算她發慈悲,她身邊的蓮心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告什麼狀?」董慕麗瞪大眼楮,「母親,您今兒出去又跟北院那丫頭起齟齬了?」
慶姨娘沒有回答,只陷入沉思,彷佛心頭壓著重重疑雲,腦中紛亂,沒空閑多語。
「慕麗,你跟娘說實話,」她忽然開口,「北院那丫頭丟的玉佩,可是你拿的?」
「什麼玉佩?澹台公子的那塊?」董慕麗道︰「怎麼可能呢,那東西長什麼樣子我都不太清楚,听說不值什麼錢,董慕妍平時也從沒戴過。」
「那玉佩,我是見過兩次的,確實很普通,就算一時大意弄錯了,你舅舅的當鋪也未必看得上眼……」慶姨娘喃喃自語道。
「這跟舅舅的當鋪有什麼關系?」董慕麗依舊不明所以。
「算了,這事先不說了,慢慢再吧……」慶姨娘揉揉疼痛的額頭,「忙了這天,半條命都快沒了。」
「女兒這就吩咐奴婢去準備熱水,娘,您早些梳洗歇著吧。」
「這屋里怎麼這樣亂?」慶姨娘打量了一眼四周,就問︰「你又買東西了?」
「沒有沒有,這些綢緞和小玩意是爹爹從江左捎來的,」董慕麗連忙道︰「祖母命金嬤嬤分派來,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你爹爹怎麼還不從江左回來啊……」慶姨娘嘆一口氣,「扔下我們娘兒倆……如今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
「就是,祖母待我也不如從前了,」董慕麗呶嘴道︰「江左送來的東西,撿了好的先送到北院去,剩下的才給咱們。」
「哦?」慶姨娘一怔,「也難怪了,如今北院執掌著彩均坊,你祖母當然偏心她了。」
「這心偏得也太快了,分明一兩個月祖母還對她不管不問的,怎麼一下就扶她做了彩均坊主事?」董慕麗跺跺腳,「她真有能耐嗎?我,或者慕茜,我們誰去做這個主事,都能一樣,反正有秦掌繡幫襯!」
「對啊,分明一兩個月前,還對她不管不問的……」這句話,仿佛提醒了慶姨娘。
「還不是因為澹台公子,想用她拴住咱家與澹台家的姻緣唄。」董慕麗道。
「不對……」慶姨娘搖頭,「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什麼?」董慕麗道︰「娘您又在嘀咕什麼呢?」
「有些事情,咱們從前大概想得太簡單了,」慶姨娘抿唇道︰「現在琢磨起來,你祖母還是最疼愛她這個長房長女——」
董慕麗一頭霧水,什麼也沒听懂,但慶姨娘的話語戛然而止,讓她更加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