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平靜又溫馨地吃完這一餐,這天以後,傅茜就一直在想著,她可以做什麼?而在她還沒想到的時候,她也找了個活給自己,就是每天中午去幫爹跟弟弟送飯。
這是王紹建議的,讓她到街上多听、多走、多看,也許就會找到她想要做什麼事吧,當然,送的飯自是也有王紹一份。
王紹用餐的地方也變成在衙門後街的一棵樹下,那樹下放著一組石桌椅,常常有不少捕快會到那兒納涼休息,如今被王紹給霸佔了。
這天一如往常,傅茜先送飯給傅家父子之後,又端著飯盒繞到這里跟王紹一起吃飯。
暗茜才剛把飯盒給打開來而已,就看到後衙的小門走出來一個高大的漢子,直往他們走來。
「紹子哥,好像有人找你。」傅茜看他臉上的神情猶豫,主動跟背對著他的王紹說。
王紹一回頭,認出來是衙役之一的張宣,跟傅茜說了一聲後走過去。
暗茜一邊把菜拿出來擺在桌上,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王紹跟張宣說了幾句之後,看了一眼傅茜,然後點點頭,帶著他走過來。
嗯?傅茜疑惑地盯著兩人,難不成要一起吃飯?
「茜娘,我跟你介紹,這是張宣,剛調到我們這里沒多久,有點事想詢問你。」王紹說道。
張宣有些緊張地搓搓手,靦腆一笑,「傅、傅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知道這城里有哪間私塾收開蒙的孩子?」
開蒙?剛開始念書的孩子嗎?傅茜想了想,張口就跟他說了兩家,說完以後,張宣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好似這幾家都不太滿意。
「這兩間是城里有在收生員的私塾,會到縣城來念書的多半都是已經有了基礎的,就像縣學一樣,分三班制,城里教孩子識字的蒙學真是不多,村子里可能有。」在城里住了這麼多年,加上爹就是教書的,這縣城里的私塾跟學堂傅茜都是知道一二的。
張宣抓抓頭,「傅姑娘,這兩間家里人都去問過了,他們說不收啊。」
不收?這是為什麼?傅茜正在納悶的時候,王紹靠到她耳邊輕輕地說——
「張家是行商的。」
他這麼一說傅菌就懂了,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流,在前前朝,商人之子甚至是沒有資格科舉的,不過如今大豐朝沿用前朝的舊制,商人也可出仕,但士人多半還是不喜歡商家子弟,所以商家子弟想要找個好學堂念書,還得踫運氣。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我爹打听一下,到時候再跟你說好嗎?」傅茜委婉地說道。
張宣也知道這事不好辦,原本以為縣城這麼大,兒子念書不是問題,沒想到到了縣里頭才發現這里的夫子都有毛病,有錢還不肯教!
「那就麻煩你了傅姑娘,到時候張某自當送上謝禮。」張宣習慣性地補上最後一句。
王紹瞪了他一眼,張宣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抓抓頭,「抱歉,我在家里說習慣了。」自小耳濡目染,這是習慣用語。
「……不打緊。」傅茜微笑著點頭。
張宣識相,把話給問完了後,也不打擾這對小情人,趕忙抓緊時間回衙門去吃食堂的飯菜了。
「這事為難不?」
閑雜人等走了,兩個人就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
暗茜嘆口氣,「這要是在村子里,我想應該不難找個先生或私塾學堂,但在城里可就有點難了,許多夫子還是有商者為末流的觀念。」以前也曾因為她開豆腐店給爹惹了點麻煩,不過幸好爹本身有真才實學,把那些對他說閑話的人狠狠地打了個沒臉,從此以後不敢拿她家的生意來說話,家里這才安靜下來。
「其實不光是他,先前我家不是開店的嗎,街上一些商家都曾跟我說,他們的孩子想找地方念書還得送回去村子里呢。」
這些商人有了錢之後,當然都想要改換門庭,只不過想改換門庭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常常有人取笑他們商人就是一身銅臭呢。
可這話傅茜是不贊同的,就像前朝的齊太祖他老人家說的一樣,沒了商人,菜誰賣給你?衣服讓誰做給你穿?
「嗯,這士人看不起商賈也是常態了,就像他們看不慣我們這些武夫一樣。」許多跟他一樣解甲歸田的同袍也曾說過這些,幸好他待的地界,上峰便是他以前在軍隊的上司,這才省去許多麻煩。
文武之爭是自古以來的陋習,前朝跟本朝是還好,因為將門子弟念的書也不比文人少,所以本朝的文人才不敢對著他們那些武將嗦。
「寒門子弟與商賈子弟都難出頭。」
這是如今的世情,亦不是有權力就能改變,就算強迫也是沒用,會造成這種結果,也與所謂的世家有關系,世家的存在可是一個大問題,有好亦有壞。
「嗯啊,幸好小艽自小到大都有爹教導他。」爹是個夫子,學識也算是很不錯了,教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很認真。
听她這麼一說,王紹腦海中靈光一閃,看著她,笑了,「茜娘,你不是在找你想做什麼事嗎?」
暗茜咬一口青菜,隨意地點點頭,「是啊。」只是她到現在好像還不確定自己擅長什麼,好似什麼都會一點,但又什麼都不太通透,唉……
王紹突然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嚇了她一跳,「紹子哥?」怎麼紹子哥看她的眼神這麼的……熱烈?
王紹心底有個好主意「茜娘,你來開一間學堂吧。」
暗茜傻眼,「你說什麼?」
「茜娘,你想想,以你的身體,讓你去做些粗重的活肯定不適合,書不是正好?以前你不是最喜歡讓師娘教你念書?現在你也可以把師娘教給你的東西,教給別人啊。」王紹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
「紹子哥,別鬧了,我怎麼有資格開學堂啊。」傅茜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擺擺手,「快點吃吧,菜都涼了。」
王紹頓了一下,目光有些閃爍,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
半個月後,傅茜看著這間離她家兩條巷子遠的一進院子,目光有些呆滯,慢慢地移向身邊的男人。「紹子哥……我以為你在說笑呢!」
暗茜一直以為王紹讓她開學堂教人是在說笑,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
「茜娘,以前你跟師娘就學了不少東西,我問過小芃,這些年你也是一直跟在傅先生身邊念書的,以你的學識,教些孩子識字不成問題。」王紹覺得當個女先生對傅茜來說應該是最好也最適合的。
不光有以前打下的基礎,這些年又跟著傅先生念書,現在要她教幾個孩子識字、讀書,絕不成問題。
「我……」他說得比她更有自信,一瞬間,傅茜心里原本的堅持有些崩解,教孩子念書似乎很不錯,她有些心動了。
「進去看看。」王紹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推開門就進去了。
這一進的院子不是很大,但王紹想幫她開的學堂亦不用多麼的富麗堂皇,適是最重要的。
院子前面有一棵高壯的樹木,猛一看還挺像小時候傅茜在村子里的家,屋子里早早就收拾過了,原本的東廂房改成了先生的茶室,中間的大廳則成了一間教室,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十套小桌椅,西廂房改成了琴室,一樣是十個擺在木板上的小墊子,前頭先生的位置還放著一把古琴,後院的廂房則改成了放著一整排兩兩成對的床榻,可以讓學生們到這里午睡休息。
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設好了,彷佛就欠個先生或學生走進來一樣。
把所有地方看過一遍以後,她心里十分感動,「紹子哥,這些是你準備的?」傅茜吶吶地問道。這些東西是多久前就開始準備的?
「嗯,你放心吧,里面的東西我都問過傅先生了,一切都是照著傅先生的意見所設置的。」他沒說詢問傅先生的時候可是又狠狠地被刁難了一下。
「但是,會有人願意到這里念書嗎?」傅茜心底涌起一股蠢蠢欲動的心思,看著眼前為她打造的地方,眼楮一酸,眨了眨,把淚花給眨掉。
「安心吧,我連學生都幫你找好了,十個孩子,以後或許會更多也不一定。」早先有這主意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張宣他家,也透過張宣找了一批想讓孩子開蒙的商戶,通通拐過來當傅茜的學生。
自然也是因為傅茜這學堂只是教孩子識字等等的基礎知識,又有傅先生的招脾頂擇才能招到這些學生,但只要這批學生學得好,還怕以後沒有學生嗎?
「茜娘,試試吧,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這個工作。」王紹看見她的喜悅也看見她的不安,輕輕地對她說,目光溫柔而堅定。
暗茜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內心的彷徨不安因為他的堅定而平息,「我會努力的。」
有一個人願意為你做了這麼多,那自己又有什麼不敢嘗試的?
時近八月中秋,扶安城的南街上本來就是人潮聚集的地方,今天又特別的熱鬧。因為南街上遠近馳名的豆腐西施訂親啦!訂親的對象就是縣衙里的典史大人!兩人要訂親的消息在王家村早就人盡皆知,不過正式納征的日子卻是在今日。
城里有名的媒婆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手里甩著紅色的絲帕,喜孜孜地掛著笑,開開心心地領著挑著聘禮的隊伍來到傅家的大門口。
「傅先生,喜來啦,快快開門,有喜來啦!」範媒婆笑咪咪地扯著嗓子在傅家大門口喊道。
暗家大門緩慢地打開來,傅學文帶著傅芃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媒婆。
廳堂里,傅女乃女乃跟傅學武一家人也全都在里頭等著。
笑著迎媒婆進門,傅學文請了一個學生當讀聘禮單子的,每當一樣聘禮抬進院子里,那學生就照著單子上喊一聲。
「聘餅十擔!海味八式、三牲六對、椰子六對、四色糖……龍鳳金鐲兩對、金頭面一副……」
長長的禮單,從吃的到用的通通都有。
暗學文听著聘禮單子,滿意地微微點頭,他不在意聘禮多寡,只是在王紹能做到的情況下,能給厚重的聘禮也代表他注重茜娘。
暗二嬸坐在廳堂上听著報喜的聲音,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擰成咸菜干了,眼紅得恨不得沖上去把那些聘禮都給搶了,尤其是听到後面的聘金黃金三十兩,心里一震,悔不當初,早知道那王紹有這樣的身家,就該把女兒嫁給他才是。
暗女乃女乃跟傅學武也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半點沒注意到她不對勁的臉色。
滿滿當當的東西一一抬進來,傅放了鞭炮,不少傅學文的學生都主動來幫忙,傅家熱鬧不已,到了中午的時候,則在附近的一個酒樓里擺宴。
暗女乃女乃跟傅二嬸都在幫忙收拾著這些聘禮,有些珍貴的飾品什麼的,直接就送進去傅茜的房間里。
暗茜在房間里也听到了外面熱鬧的聲音,納征時她是不用出面的,下午還得回禮給男方,也是告知親朋好友這門親事已經確定了。
「女乃女乃。」看到這麼多東西,傅茜心底也很高興,聘禮給的越重,代表婆家對她越滿意。
「好好好,女乃女乃的茜娘終于要嫁人啦。」傅女乃女乃拿著放金頭面的首飾盒走到她身邊坐下,蒼老的面容上都是笑意,總算是等到一份好姻緣,她也對得起茜娘她娘啦。
暗女乃女乃拉著傅茜的手說話,邊把那首飾盒給打開來,說著讓她看看里面擺的東西有多貴重,以後她嫁過去就等著享福雲雲的話。
暗二嬸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轉了一圈,一邊擺放著不少的布匹,另一邊也擺放著不少姑娘家的東西,這些都是隨著聘禮搬進來的,還有桌上那明晃晃的金銀,晃得她眼楮都疼了。
暗女乃女乃跟傅茜說話的時候,眼角的余光也看見了傅二嬸的模樣,畢竟她那一副赤果果嫉妒的德性,沒瞎了都能看見。
暗女乃女乃不動聲色,只是對著傅茜繼續說︰「茜娘,這些聘禮家里都不要,到時候全讓你帶過去,再加上你爹給你備下的嫁妝,這樣你也有底氣,不用看婆家臉色。」眼皮子淺的東西,一雙眼楮就只看得到錢。傅女乃女乃心里生傅二嬸氣,又不想在這好日子發作,只微微地提點了下。
暗二嬸听了眼楮一瞪,想要站起來又強迫自己坐下,默不吭聲地听著婆婆跟佷女說話,拿著帕子的手緊緊地握著。
等王家納征後,很快地就請媒婆到天靈宮請宮主算了幾個成親的好日子,傅學文本想要挑明年的時間,讓女兒今年好好地在家再過一年,但傅女乃女乃反對,她如王紹所願,挑了一個近年關的日子,為此,傅學文又默默地生氣好些天。
請期後,就剩下最後的結婚,婚房也該準備起來了,傅女乃女乃這次留在城里幫忙,而婚房就是王紹現在住的那間兩進的院子,兩個人住兩進的屋子也很大了。
王大娘時不時地上門跟傅女乃女乃嘮嗑幾句,傅茜繼續在家養身子,因為傅女乃女乃遵循大夫開的藥膳時不時幫她進補一下,她的氣色變得越來越好,原本有些氣虛的老毛病也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