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追風與諸葛苡湛他們交涉的時間有些過久,在潮濕馬車上等待的皇甫璟淵有些受不了,徑自下了馬車,與負責撐著紙傘的追雲來到破廟。
「追風,對方若是不願讓我們的人進入,使點銀子……咦,是你!」皇甫璟淵話說到一半便看見諸葛苡湛,一時間感到詫異,隨即想到他們的目的地相同,走的路線也泰半一樣,會在這里看見她並不奇怪。
諸葛苡湛見到他到來,一點也不想理會,只是冷冷睞了眼他灰暗的印堂,暗中掐指一算,確認自己日前所卜的卦象沒錯,這家伙在劫難逃。
「老爺子,東西都放好了嗎?那我們走吧,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她點了兩盞燈籠,交給老爺子讓他插在騾車車棚的兩邊照明。
「你無須離開,只要將破廟一部分地方讓給我們即可。」即使兩人有過節,但他還不至于那般無情,將早一步到破廟的她趕出去。
「我還想留著一條命發揚我諸葛家族的命理之術,這里就留給你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恕我不奉陪。」
皇甫璟淵皺眉,「從沒見你這麼掘強的女子,寧願不顧安危帶著無辜的人冒著大雨離開,也不願暫時收起自尊。現在出門極可能因天雨路滑出意外,你不要命了?」
听到這話,諸葛苡湛頗為意外,想不到這個皇甫璟淵還會替她著想,是她太小心眼了?
但她要走是真的有原因,因此她只轉過身,道︰「走了。」
「你!」再次被拒絕好心,皇甫璟淵氣得臉色鐵青。
她看老爺子跟銀子已經上了騾車在等她,回過身若有所思,美眸微歛,上下掃了他一番,「皇甫璟淵,今天我就做個好人,用你最厭惡的卜卦告訴你一事,要信不信隨你。」
皇甫璟淵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會回這麼一句,愣愣地沒說話。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她又說了,「想要活命,就趕緊帶著你的手下離開。」
「諸葛苡湛是吧?你倒是騙到我頭上來了,你認為我會相信?」
「自負的人死得快,言盡于此,保重。」她抬腳跨出玻廟門檔,臨離去前又回頭瞅他一眼,「你算不錯,有這麼多人陪著你,路上也不孤單。」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皇甫璟淵頓時感到不對,她的話中有話讓那件積壓在心頭多年,早已成為他心結的事情再度浮上心頭︰心頭閃過一絲惶恐興不安。
「說清楚?在你心中我可是個騙子,我說的話你會相信?我可不想自取其辱,再次被你指控!」
「這種套路我看多了,說穿了不過是要銀子,說,要多少銀子,你才願意將方才的話說得仔細點?」他對于這種要銀子的招數感到十分不耐。
「我並沒有索要銀子,在你眼中我們這一類人就是騙子,只會斂財,既然如此,自傲自負的你就帶著一群手下到地府去驕傲吧!」
「放肆,誰給你膽子讓你詛咒他們!」皇甫璟淵慣來是護短的,聞言神情頓時風雲變色,寒眸像淬了毒,冷冰冰的盯視著她。
「最好我的卦算得準,讓你有所感悟逃過一劫,否則過不了那一關,還連累一群人一起死就罪過了,願上蒼保佑你。」
「丫頭,丫頭,有話好好說,人家不領你的情,那是他的命,神仙也救不了無命子,火氣這麼大做什麼呢?」眼看沖突一觸即發,老爺子趕緊跳下車走過來,出面安撫她。
「皇甫璟淵,兩個時辰後你若逃過一劫,便欠我一百兩潤金,希望我能夠順利收到你這一百兩。」她衣袖一甩,轉身離去。「老爺子,走吧,再遲就晚了。」
皇甫璟淵面容冷峻,抿唇不語,冰寒的眸子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心底的那抹不安卻隨著她的離去逐漸擴大。
他擔心若真如諸葛苡湛所說,那……當年那件足以毀掉他一輩子的事情會再度發生在他身上……
「主子,您沒事吧?」追風向前小聲詢問。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
「諸葛姑娘說……」
「江湖騙子的話也能相信?」
「只是,主子您忘了,清儒大師給您的那張字條上,所寫的時間就是今日,不如我們跟著諸葛姑娘一起離去吧。」追風忍不住提醒他。
那日在平安碼頭,突然有個小乞丐送來一張紙條,要主子最好在原地待上七日,七日後再啟程,不然必遭意外。主子當時只當是有人假借清儒大師的名義惡作劇罷了,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
「惡作劇的紙條你也相信。」皇甫璟淵不置可否,「別廢話了,時間不早,明日一早還得前往京城,馬上下令讓所有人休息。」
「是。」追風壓下心頭那股不安,手一揮快速指揮著手下們進入破廟生火燒水。「分批休息,加強戒備,這種天氣很有可能引來宵小殺人越貨,大家提高警覺。」
追風不似皇甫璟淵對于江湖術士所說的話嗤之以鼻,一些合理的建議他多少還是會接受,因此他將諸葛苡湛所說的事放在心上,提高警覺,提醒手下們加雖戒護。
這些手下都是皇甫璟淵常年在外經商游歷的人,因此生火煮水這類事情很快地便完成。
不一會見,一鍋熱騰騰的菜湯便煮好,破廟里彌漫著香噴噴的肉味以及蔬菜清香。
追風端了碗熱湯來到正看著漆黑夜空的皇甫璟淵身後,「主子,也不知這兩要下多久,天氣濕寒陰冷,容易生病,若是著涼了可不好,喝碗熱湯去去寒吧。」
皇甫璟淵接過熱湯呷了口,關心問道︰「所有人都喝上熱湯了?」
「主子您放心,都喝得上,您不用擔心。」追風將夾著肉片的干糧遞給他。
「傳令下去,讓所有人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準時出發。」他搖頭拒絕干糧,端起湯碗一邊喝著,一邊睨著眼前那片漆黑夜空,「今晚無須派人留守,這種鬼天氣不會有人想要搶劫。」
「是的,主子。」
皇甫璟淵將空了的湯碗遞給追風後,在篝火旁坐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跳耀的火光,平淡無波的神情讓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諸葛苡湛離去前的那一番話對他造成了莫名的壓力與不安。
連日趕路加上身體總又濕又冷,所有人疲憊不堪,經過溫暖火源的加持,很快便陷入了熟睡。
打呼聲一聲高過一聲,沒有人因為外頭稀里嘩啦的雨聲或時不時霹靂響著的雷鳴而被吵醒。
睡得東倒西歪的人堆里,好不容易有一個動了,追雲半眯著眼坐起身,雙眼迷蒙的看著外頭,許是晚上喝太多熱湯,一陣尿意上來,逼得他不得不清醒。
追雲舉著火把,眯著眼楮模到了破廟後面,暢快的解放著。
他舒緩的吐著氣,期間听到了轟隆隆的撞擊聲,且這聲音愈來愈大,他疑惑地睜大干澀得幾乎黏在一起的眼楮,朝那聲源處望去。
藉著火把昏黃的光芒,他隱約看見後山山頭的樹木在劇烈晃動,不過片刻就突然轟然倒下,自他眼前消失,他心下大驚,睜大眼楮直勾勾地看著那一處,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導致眼花沒看清楚,用力揉了揉眼楮,再次往那一處仔細看著。
眼看著倒下的樹木愈來愈多,他突然想起諸葛苡湛臨離去前的那一番話,心下大喊不好,褲頭也來不及綁好,手中火把一丟,沒命地沖回破廟,「主子,主子!不好了,後山崩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再遲我們就要被埋在破廟里了!」
追雲的驚吼聲將熟睡的人驚醒,皇甫璟淵倏地掀開蓋在身上的披風,「追雲,把你方才說的話再說一次!」
「主子,後山崩了,不少大石跟被撞斷的樹木往山下滾來!」追雲臉色發白,激動的將自己所看見的大聲說出。
這消息一出,破廟里瞬間一陣譁然。
「安靜!」皇甫璟淵大喝一聲,四周瞬間寂靜無聲,安靜得連篝火里火苗跳躍的聲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隨即緊急下令,「所有人馬上退出破廟,上馬火速離去,快!」說著立刻行動。
眾人一刻也不敢耽擱,操上自己的隨身物品沖出破廟,翻身上馬後馬月復一夾,策馬狂奔至幾百尺外的距離。
盡避距離破廟愈來愈遠,後山那劇烈聲響卻愈來愈清晰,皇甫璟淵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主子,後山大片土石崩落,有大量泥流沖至破廟左側,加上大雨,恐怕會有泥石流發生。」追風來到他身邊,稟告方才調查的情況,「再不趕緊離去,恐怕我們就走不了了。」
皇甫璟淵看了眼周遭的處境,暗暗咬牙,長臂一揮下令,「往東邊走,全速前進,中途不許耽擱!」
他認為諸葛苡湛不會將自己往死路上帶,因此盡避不太想,卻還是選擇跟著她的決定往東一路直行。
一聲令下,整支隊伍動了起來,在大雨中急速前進。
由于馬車所載的貨物過于沉重,嚴重拖慢了速度,他們只能斷然放棄,任由泥石流將多數貨物淹沒,只帶走少數最為重要的。
當逃過一劫後,皇甫璟淵心底清楚知道,諸葛苡湛所言非虛。
很可笑,即使他一點也不想承認她的卜卦功夫,卻還是不得不佩服她確實厲害,斷言準確。
兩個時辰,決定他一念人間、一念陰間。從他們進破廟休息到驚心動魄全力逃命的這段時間,的確不多不少兩個時辰。
神準的斷卦能力讓他……心底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