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個武將,但是比起每日早晚在練武場的操練,周雲澤更享受下棋、練字這種文雅的事,沒有遇事的沉著,單靠一身的武力絕對成不了大事。
周雲澤每日都會寫上三張大字,練字主要是靜心,不過最近他練字練得特別勤快,因為那日在陳瑾曦閨房驚見她的字帖,突然意識到他們在這方面的差距如同棋藝……
不行,千萬不能教心上人小瞧他了,因此三張變成五張,寫得也格外用心。
暗二靜靜站在一旁看著主子練字,待主子放下筆,接過小順子遞來的熱手巾,雙手擦拭干淨,再喝上一蠱茶,方才不疾不徐的道來調查的結果。
「爺,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只肥貓是有人刻意放出來的,目的應該是要將陳六姑娘引進奇珍園。」
周雲澤中閃過一抹殺意,「奇珍園有無數的禽鳥猛獸,用不著自個兒動手就可以名正言順將人弄死,真是好算計。」
「是,那只肥貓是景王寵妾珍姨娘的寵物,因為前些日此踩壞了珍姨娘最心愛的牡丹,珍姨娘罰它一個月不準出門,正好避開賞花會。」
周雲澤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正好避開賞花會,卻在賞花會被人放出來,因此這事絕非珍姨娘的人所為,是嗎?」
「沒錯,是景王妃院子的丫鬟將肥貓放出來的。」
周雲澤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景王妃院子的丫鬟竟然可以將其他人院子的寵物放出來,本事可真大。」
「那只肥貓名為胖妞,有個獨立的小屋,還有專人侍候,想要不動聲色越過珍姨娘的院子將胖妞放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當然不是難事,但是要說容易……我想未必吧。」
頓了一下,暗二很困惑,「卑職不明白。」
「珍姨娘可以說是景王妃的對手,兩人的院子之中,彼此耳目之多只怕僅次于攝王的書房重地。」最近他特意查探景王府,早已模清楚景王府的布局,對景王府可以說是相當熟悉。
暗二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對哦,雙方都有眼線盯著,一方想要無聲無息的越界動手腳,還真不容易。」
「沒錯,這是有人刻意清場,方便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
暗二快速整理了一下資訊,得了一個結論,「爺是不是懷疑珍姨娘。」
「我只是覺得太過巧合了,景王妃不是個傻的,挑在這樣的日子干下這種蠢事,即使事後追查與她無關,她也難逃管家不力的罪名。」
「可是,景王妃的丫鬟如何能擅自將胖妞放出來?」
「胖妞有獨立的小屋,又有專人侍候,胖妞跑出來惹了事,責任在誰身上?」
「侍候胖妞的丫鬟。」
「景王妃的丫鬟認定責任在侍候胖妞的丫鬟身上,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遭人利用。」
「不過,她為何要將胖妞放出來?」
「若是有人誤導她可以藉著這件事陷害珍姨娘,你說,她會不會忍不住想試上一試?胖妞鬧了事,最大責任還是在侍候的丫鬟,只要沒人看到她將胖妞放出來,她就能置身事外。她的想法很簡單,但也無可厚非。」
暗二搖了搖頭,「當主子的最怕遇到不長腦子的奴才。」
「這只是我的猜測,說不定謀劃此事的另有其人。」珍姨娘的嫌疑雖是最大,不過也不能保證她不是遭人利用。
「若不是珍姨娘,還會是誰?」
「眼前還是先找到那個刺青男子,他身上必定會有什麼發現。」
「是,可是這幾日卑職派人盯著景王府,並未發現此人行蹤。後來卑職試著從門房那兒套話,據說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這些日子府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那個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
聞言,周雲澤微皺著眉,「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
「景王世子要成親了,他覺得有必要整修院子。」
「我記得景王世子大我好幾歲,不是早就成親了嗎?」
「那一位死了,這一位是繼室。」
略微一頓,周雲澤似笑非笑的道︰「看來景王世子很重視這位繼室。」
「景王世子說是要一掃前面的晦氣。」暗二不自覺的看了主子一眼,主子就是重新整修郡王府,前郡王妃帶來的晦氣也會像一根針扎在他心上。
周雲澤冷冷的回瞪了一眼,以為他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嗎?不過,他可沒興致在這上頭糾纏不清。「景王妃就由著他在賞花會這樣的日子大興土木?」
「爺忘了嗎?景王世子的院子有一個獨立門戶,工匠從那兒進出很方便。」
「我倒是忘了景王世子的院子緊鄰著一片竹林,因此有一個獨立的門戶進出。」周雲澤眼楮微微一眯。
一個可以自由進出的門戶,想做什麼實在太方便了,只怕連景王也不清楚他的行縱,不過景王世子這個人風流倜儻,拈花惹草的本領很高,卻沒有干大事的魄力。
「爺,那位刺青男子有沒有可能是混在工匠里面潛入景王府?」
周雲澤很確定的搖搖頭,「若可以如此輕易潛入景王府,景王府不會是我們見到的這般井然有序。」
「卑職還是派人盯著竹林,避免有個萬一。」
周雲澤倒是贊成謹慎一點,「也好,當心一點,此人身手不凡,警覺性又很高,一旦他察覺,想要再找到人就難了。」
「卑職會當心。」
周雲澤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干活了,而後再度拿起筆,叫小順子重新磨墨,他要繼續練字。
因為「扭傷腳」,陳瑾曦就是不想安分也不行,可是她又急于見某人,不得已,她只能讓陳明軒上雲游四海傳話,叫某人想法子來見她一面。
當夜,周雲澤就堂而皇之的尋上門,而且又是在她沐浴的時候。
「你想我了。」周雲澤嘻皮笑臉的道。
陳瑾曦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這個人怎能謊稱是睿郡王之後,還如此若無其事?
「你不要瞪我,我也不想亂翻你書案上的東西,可是我又不能打擾你沐浴,只好手邊模到什麼就看什麼,再說了,你又沒有鎖進箱籠,想必不介意我看吧。」周雲澤好奇的揮了揮手上的字帖,「你究竟會多少種字體?」
「這事與你無關。」
「我以為你會有興趣給雲游四海抄書。」
兩眼一亮,陳瑾曦一向喜歡憑自個兒的本事掙錢,「真的可以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
「你……你是雲游四海的東家?」
周雲澤壯似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楮,「難道你不知道嗎?」
陳瑾曦真想將手上的布巾砸過去,「你有說嗎?」
「是我的錯,這會兒我說了,你知道了,以後你想抄書就找曾掌櫃。」
得了差事,陳瑾曦覺得自個兒還是客氣一點,不過有些事必須說清楚,「今日在此見你是逼不得已,以後不準你這個時候上門。」
「若是想見你就可以見你,我也不樂意偷偷模模。」
陳瑾曦臉紅了,這個男人能不能不要老是突如其來的表白?
「難得你請我上門,也不請我喝杯茶。」
「這種時候我不喝茶……對了,差點忘了,你為何要假冒睿郡王?」
「我不說睿郡王要說什麼?」
陳瑾曦一時怔住了,對哦,除了睿郡王,他報任何人的身分都無法教她娘安心。
「這個不重要,要緊的是景王府有人要你的命,你是如何得罪景王府的?你知道那只肥貓引你去哪兒嗎?奇珍園,那兒養的全是飛禽猛獸,就是馴獸師都會發生意外受傷,尋常人闖進去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死狀奇慘。」
陳瑾曦倒抽一口氣,這也太狠了!
「景王府有人想要你的命,又不想讓你的死引起懷疑,可見他們有所顧忌,我希望你能原原本本本道出跟景王府的恩怨,我好知道如何幫你。」
恩怨?陳瑾曦忍不住苦笑,「我也很想知道自個兒惹到哪路的瘟神,但我根本不記得當時發生的事,只是憑著夢中的片段做出推測,還有從我娘那兒得知的經過,相信景王府有人不想要我活命。」
「沒關系,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陳瑾曦不再隱瞞,從頭細說,將她所知道的一一道來。
「我並未看見那個刺青男子的容貌,可是我有看到那位姑娘的臉,只是當時我可能精神不好,沒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在夢中,那位姑娘的臉一直很模糊……對了,那位姑娘應該是景王府的丫鬟,只要能找到她,說不定就會有更多發現。」
「對哦,我怎麼忘了她?」他一直繞著刺青男子打轉,根本忘了景王府的丫鬟更容易尋找。
「這次沒有殺了我,他們會不會再一次出手?」
「這很難說,我會安排人暗中保護你。」頓了一下,周雲澤忍不住問︰「你真的記不起來當時听見什麼嗎?」
陳瑾曦搖了搖頭,「有時候想起這件事,我還會頭疼。」
「若是你能想起他們當時的談話,就能知道他們為何要殺你了。」
「這個我也知道,但是……」陳瑾曦試著回到那噩夢當中,卻只覺得頭越來越痛,好像要被撐破似的,她立即伸手抱住頭。
「好拉,別想了。」周雲澤連忙繞過書案沖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整個人摟進懷里,「別怕,我會查出來,絕對不允許他們傷害你。」
陳瑾曦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然後她就發現一件事,身子隨之僵硬。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可是你也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二哥哥出面。」
陳瑾曦想叫他放開她,可是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
「記住了嗎?」
半晌,陳瑾曦的聲音找回來了,可是抖得很厲害,「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好不容易將她抱進懷里,如何舍得放開?「我再抱一下下就好了。」
「放開我。」
「不要小氣,再讓我抱一下下。」
陳瑾曦可不容許他得寸進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很危險了,再由著他施展美男計,她的底線會不會往後撤退?她既推不開他,索性抬起右腳往他的左腳狠狠踩下去,然後使勁左轉右轉,直到他痛得放開她。
「你真狠!」周雲澤抱著腳跳來跳去。
「我對你已經很客氣了。」若不是他,其他人連她一根手指都踫不到。
「真的嗎?」周雲澤頓時成了小男孩,一雙眼楮如同小鹿一般瞅著她。
陳瑾曦被看得心軟得一塌糊涂,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再好一點。「嗯,你不一樣。」
周雲澤笑得無比燦爛,陳瑾曦覺得自己會閃瞎眼楮,趕緊推他出去。
「時間很晚了,你該走了。」
周雲澤倒是沒再唆,很爽快的應聲走人,只要確定她的心意,他就放心了。
周雲澤難得看到皇上心情如此好,笑得眼楮都眯成兩條直線了,可是,為何這種時候皇上下棋還是同一個德性?
「皇上非要下棋不可嗎?」
「這是朕的樂趣。」
周雲澤唇角一抽,「皇上的樂趣就是當個臭棋簍子?」
「你這個臭小子!」皇上忍不住從棋盅抓了一把棋子砸過去。
周雲澤低頭看著亂成一團的棋局,涼颼颼的道︰「皇上還要下棋嗎?」
「……當然。」皇上咬著牙瞪了一眼,轉頭看著總管太監,示意他趕緊上前將黑子白子回歸各自的棋盅。
換言之,他們的棋局又要重頭開始,周雲澤的臉都綠了。
皇上見了哈哈大笑,「你好好陪朕下棋不就沒事了嗎?」
皇上真的很幼稚。周雲澤當然不敢太過任性的道出真心話,只能道︰「若是皇上不要一直悔棋,這盤棋我們早就下完了。」
「你真小氣,朕悔個棋又如何?」
周雲澤決定閉上嘴巴,九五至尊是無法溝通的。
「你專心下棋,待會兒朕有好東西給你看。」
嚴格說起來,不專心下棋的人是皇上,要不皇上干啥一直悔棋?周雲澤也不跟他爭執了,很認真的陪他下棋,然後咬著牙熬過他一次又一次的悔棋,直到他終于甘心認輸。
「朕最討厭跟你下棋了,沒意思。」
「……」忍住忍住,這是皇上,動手是會被砍頭的。
皇上等總管太監收拾好幾案,各上一盞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滋潤喉嚨後,終于進入主題了,「朕已經查到刺青的事。」
周雲澤兩眼一亮,「皇上是如何查到此事的?」
「太後喜歡看雜書,朕便隨口問了太後,沒想到太後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知道刺青的事,說是前朝宮中的老人傳下來的。」
雖然已經改朝換代,但是宮女太監不可能一下子全換掉,而且大周建立至今不過第二代,前朝的事還不足以年代久遠到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那位老嬤嬤怎麼說?」
「前朝明宗皇帝很喜歡刺青,據說是因為後宮有個善于刺青的胡姬,明宗皇帝喜歡自個兒設計圖案,然後交給胡姬在宮女身上刺青,有時候幾個宮女身上的圖樣會結合成一幅畫,明宗皇帝會叫她們月兌光身子並排讓他賞畫。」
這位明宗皇帝可真是變態。雖然是前朝皇帝,周雲澤還是不敢在口頭上批評,免得觸到皇上的禁忌,畢竟同為帝王,他們的心思更為貼近。
「不過,朕還沒有查到那個刺青圖騰有何含意。」
周雲澤略一思付,提出自個兒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明宗皇帝建此圖騰為記號?」
「軍隊?」
「那個圖騰是凶惡猛獸,我覺得用于軍隊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軍隊太龐大了,每個都刺青著實不方便,因此這支軍隊應該是精銳。」
皇上想了想,同意的點點頭,「有道理,朕倒是不曾想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也有可能是探子,軍隊講究的是戰斗力,在他們身上刺青實在沒有多大的意義,可是探子彼此傳遞消息,如何確定對方的身分很重要,刺青是一個好法子。」
「無論是軍隊還是探子,只要存在,前朝的史冊必然會有這方面的記載。」
周雲澤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張開嘴巴,半晌又閉上。
必于景王府,他理當提醒皇上,但如今什麼證據也沒有,甚至連刺青男子的身分都沒搞清楚,說了不但毫無意義,指不定還讓皇上覺得他猜忌景王府,這就不好了。
皇上不會輕易動景王府,景王府某一方面代表皇上的寬容,連異姓王都可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生活得如此滋潤,可見皇上的胸襟何其之大。
皇上見他欲言又止,笑道︰「是不是要朕下旨賜婚了?」
「選秀不是還沒落幕嗎?」雖然已經確定心上人的心意,想趕緊將親事定下來,但也不想太過特立獨行,免得某些皇子對他生出嫉妒之心,在他的背後搗亂,很煩人。
皇上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還不是因為你的關系。」
周雲澤一臉無辜的眨著眼楮,跟他有什麼關系?
「你皇祖母將皇後和幾位妃嬪的算盤全打亂了,只能重新挑選,如今還爭執不下。」
周雲澤嘲諷的唇角一勾,「皇後和幾位娘娘應該看不上陳六姑娘吧。」
皇上真想罵人,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不要,皇後她們就會毫無異議的接收嗎?」
周雲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面子問題。」
「換成是你,你樂意嗎?」
「我可不在意人家怎麼看,我喜歡最重要。」
頓了一下,皇上感慨的嘆了聲氣,「是啊,若是人人都像你這麼純粹就好了。」
「若是人人都像我一樣,皇上就要頭疼了。」
皇上氣樂了,「不錯嘛,你也知道自個兒令人頭疼。」
「我一直都知道自個兒性情不好,在戰場上性情若是太好,只怕還沒砍死敵人就先被敵人一刀砍了。」周雲澤很理直氣壯,他的凶狠一大半是戰場上逼出來的。
聞言,皇上的心又軟了,這小子會便成今日這個樣子,說穿了還不都是因為他這個皇帝教子無方。
「好啦,朕會讓皇後她們盡快定下幾位皇子的正妃和側妃。」
「這事有勞皇上了,最好能夠讓我在今年就將陳六姑娘娶回家。」
「不行,太趕了,至少要等過完年。」
「皇上知道我急著娶妻就好了。」
他可不敢催得太急,皇後和幾位娘娘若是不滿意,最後只會遷怒于他,他可沒與趣為她們的算計買單,不考慮人品、是否合眼緣,只想著能從當中得到多少利益,難怪要吵成一團。
皇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再廢話,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宮了。
周雲澤迫不及待的起身告退出宮,這個皇宮很討人厭,太過壓抑了,完全無法跟他的西北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