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熱的夏天就這樣過去。
樹葉轉黃,微風轉涼,院中金桂開始開出白色小花,風一吹,桂花飄香,告訴所有人,秋天已經到來。
言蕭的人,隔三差五問候卓家長輩,也給卓正俏寫信或者送些小東西。
不是很值錢,就是各地的土產,他到了馨州,隔一陣子卓家就會出現馨州特產的青梅蜜餞,他到了北華州,卓家就會出現北華州特產的金茶花干。
比起金錢,卓家人更在乎他對卓正俏的心意,此刻見狀,倒是安心不少——二嫁是極限,不能再有第三次。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于到了第二次的大喜之日。
卓正俏一大早被挖起來祭祖,然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快午時才又被叫起來梳妝打扮梳頭。
全福嬤嬤用木梳沾著發油,給她梳頭,嘴上念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卓正俏看著黃銅鏡中的自己,抹上白粉,胭脂,慢慢的不像自己的樣子。
好神奇,事隔一年再度成親,又嫁給同一人,可是心境完全不同,去年無奈又茫然,今年充滿期待。
名義上是二婚,所以也沒什麼親戚來——在東瑞國,二婚對娘家來說不算喜事,所以也不好宴客,就是關起門來自己熱鬧熱鬧就是了。
卓正和進來,笑咪咪的說︰「大姊姊今天看起來好開心,正和祝大姊姊早也貴子。」
卓正俏輕捏妹妹的臉蛋,「正和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
「孫姨娘教的。」
「哦,大姊姊出嫁後,正和要乖啊。」
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好好听話。」
「明年正和的嫂子就會進門了,也要跟嫂子好好相處。」
「好。」卓正和過來,撲入姊姊懷中,「大姊姊,那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會回來?正和明晚去跟大姊姊睡。」
小家伙顯然是想起去年的事情了,大姊姊出嫁後,隔天就回家了。
全福嬤嬤連忙道︰「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小姐這次出門,一定夫唱婦隨,夫妻恩愛。」
許氏也是臉色不太好看,覺得有點觸霉頭,但卓正和小,又不好貴備,心里忍不住想,莫非是孫姨娘教的?
卓正俏並不迷信,听得小妹妹這樣講,只是笑說︰「這回不會了,以後除了過年跟爹娘也日,只怕都不回來,正和要好好听話,替大姊姊照顧爹娘跟祖父母,可好?」
「嗯。」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替大姊姊照顧爹娘。」
「我們正和最乖了,比鄰居的春麗跟阿秀都還乖。」
外面傳來一聲︰吉時到了。
白嬤嬤連忙過來催促許氏到大廳,許氏拍拍女兒的手,去了。
卓正俏站起來,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三層喜服——幸好當時沒有一怒之下扔了這件百子喜服,不然還要再做一件,太浪費錢了。
穿喜服,換喜鞋,蓋頭放下來。
卓正濃進來,「姊姊可好了?」
全福嬤嬤笑說︰「少爺來得正是時候,剛剛換好鞋子。」
「我背姊姊去大廳。」
卓正俏第二次上了弟弟的背,笑說︰「辛苦你啦。」
「姊姊這回可要過得好好的。」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是一定。」
卓家不大,從她的房間到大廳不過一小段路,在弟弟背上,只覺得又期待,又感觸,這回成親,以後應該也沒太多機會回來了,想到要離開這個從小住到大的宅邸,內心就感觸萬千,下次進得後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是二婚,但卓家還是辦得熱熱鬧鬧,請了一個樂班在大廳吹奏音樂,很喧鬧,卓正俏听不太到大廳有誰來了,又在說些什麼,隱隱只听到「新娘來啦」。
有喜娘把紅綢放在她手上。
雖然蓋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就是言蕭,她未來的夫婿。
喜娘拉大嗓子,「新人拜別父母。」
丫頭放上蒲團,卓正俏就在言蕭的帶領中跪下,跟父母親磕了頭。
卓大富道︰「女婿,可要好好對我女兒,別欺負她。」
「是,小婿知道,請岳父放心。」
「女婿。」許氏的聲音哽咽,「我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就慣養著,俏兒若有什麼不周到,你一定要跟她說,給她時間改,切莫因為生氣冷落她。」
「岳母放心,小婿真心求娶俏兒,以後會兩人攜手好好過日子,不會因為小事就跟她發脾氣。」
卓正俏听得父母真情流露,心里酸,「爹娘好好保重,女兒即使嫁入言家,那也永遠是卓家的女兒。」
卓老太太笑罵,「傻丫頭,你嫁入言家,那就是言家的人,以後好好侍奉長輩就是了,家里有你弟弟在,不用擔心。」
卓正濃道︰「姊姊,我在呢,我一定好好照顧爹娘,好好照顧卓家。」
卓正俏兩顆眼淚落在地上,她再怎麼喜歡言蕭,此刻心中都是舍不得。
卻听得言蕭笑道︰「卓家跟言家又不遠,以後正俏想家,盡可回來。」
卓正俏吸吸鼻子。
喜娘道︰「新人該拜別了。」
言蕭帶著卓正俏又磕了一個頭,總共兩個,生身之恩,養育之恩。
喜娘扶起卓正俏,這便往外頭走。
卓家的婚禮完成了。
卓正俏在新房中,內心怦怦跳。
緊張,期待,肚子倒不太餓——剛剛言蕭的女乃娘黃嬤嬤給她送了一些點心來,卓正俏餓死了,很快的吃完,收拾干淨。
不得不說,一旦吃飽,精神就好。
原本累得要死,昏昏欲睡,現在整個人醒了過來,「全嬤嬤,你說,等一下是在床邊掀蓋頭,還是到桌邊喝合巹酒才掀蓋頭?」
「在床邊掀,老奴會把喜秤放在紅綢盤中,姑爺就拿起喜秤掀。」
靜了一會。
卓正俏又問︰「那合巹酒是喝一口就好,還是要喝完?」
「要喝完,不過也不會放太多,小姐不用擔心,就幾口的量而已。」
「萬一我喝醉了怎麼辦?」
「不會的。」全嬤嫂笑著安撫,「那酒淡得很,當茶水喝都行。」
卓正俏得到答案,又放心了。
棒一會,突然又想起什麼,外頭卻傳來喧鬧的聲音——二婚,不請客,也沒人鬧洞房。
所以是用吹奏代替鬧洞房。
琴瑟之聲遠遠傳來,卓正俏覺得自己快捏碎手中的隻果了。
全嬤嬤連忙過來給她扳開,「小姐別緊張。」
「我沒在緊張啦,就就就有點擔心而已。」
琴瑟樂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感覺得到進了院子,然後在門外停了下來,吹奏的是首描述男女相識相知的古曲。
榜扇咿呀的開了。
全嬤嬤連忙上前,「老太婆見過姑爺。」
花好跟月圓齊齊道︰「見過姑爺。」
言蕭一人給了一個大荷包,喜娘笑嘻嘻的,「吉時到了,新郎官來掀蓋頭。」
卓正俏心里怦怦跳。
不一會,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靴子,然後蓋頭被掀起,眼前一亮——是言蕭明亮的眼楮,還有藏不住的笑臉。
言蕭眼中含情,「娘子。」
卓正俏耳朵一紅,「夫君。」
喜娘笑說︰「新人喝合巹酒啦。」
拿起剖半的葫蘆,兩邊都倒上一些酒,葫蘆腰中系著紅絲帶,夫妻必須靠得很近才能把酒喝干淨。
月圓這時端過水來讓新人洗洗手臉,卓正俏順便把那一張全撲滿白粉的臉洗干淨,全福嬤嬤把粉撲得太厚,直換了三次水,這才露出素淨的臉。
言蕭賞了喜娘一個大荷包。
喜娘又道︰「新人可別耽誤了好時辰。」
這句話一說,大家都懂了,紛紛退下。
燭光掩映中,卓正俏整張臉都紅了。
言蕭牽著她的手往床上帶,親了親她的臉,卓正俏內心怦怦跳著,想著別跳了,小心髒,再跳下去言蕭都要听到了。
言蕭低低的說︰「正俏,我們成親啦。」
「嗯。」
「我都沒想過能有這樣一天。」
「我也是。」
言蕭假裝埋怨,「你要是早早穿著女裝來找我,我們可就不用繞這一大圈了,有幾次我想到你是男孩子,都絕望得要死。」
卓正俏噗嗤一笑,「我才傷心呢,我以為你喜歡男人,當時我心里已經喜歡你了,想著自己終究是女子,難過得很。」
言蕭心里高興已極。
其實兩人在褚壯的馬場遇難那時,自己雖然摟著「許月生」睡了,但卻沒睡著,常時內心千迴百轉,只覺得這可能是兩人最親近的一次,以後不但不會這樣靠近,大概連見面都找不出理由。
她倒好,不一會就睡沉,睡得可香了。
自己就想了一整晚,越想越心塞,覺得上天在捉弄自己。
直到在靜心山上遇到朱珊瑚,她說「許月生是個女孩」,還以為是自己听錯,又想著,或許是朱珊瑚在騙他,在前往許家的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又期待,又慌亂,直到看到她著女裝出現,還不敢相信眼前。
老天爺果然是對他很好的。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始終不肯說自己名字,只是萬萬想不到,她就是卓正俏——母親替他休掉的前妻。
千辛萬苦下江南,也是為了找自己拿和離書。
想到是自己害她如此,只覺得十分心疼,又想,無論怎麼樣事情都發生了,最重要的是以後好好對她。
再次成親,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上回,他是奉祖父之命,雖然也覺得婚事來得奇怪,但既然是長輩之命,自然沒什麼好說,一切過程行禮如儀,不高興,也沒有任何期待,可是這一次,婚事是自己求來的,
新娘是自己喜歡的,連朋友都說他最近和氣了不少,至少臉看起來沒那樣凶。
茶園還是很多事情,可是他再也不會覺得那是沉重的責任,他只覺得自己要更好,才能配得上她。
現在大紅喜燭掩映中,見到她穿了嫁衣,對自己含笑嫣然,心里只覺得都要炸裂,想把世間所有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他們已經是夫妻,以後會有孩子,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看日升日落,將來孩子大了,
鎊自成家立業,他們白發蒼蒼時,還是會牽著手,像年輕時一樣。
言蕭拉過卓正俏的手,讓她來解自己衣服。
卓正俏害羞得不行,「我,我,這扣子在哪呢,我找不著……」
「別緊張,慢慢來。」
終于,他的喜服解開了,然後是中衣,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
卓正俏看著他,「還月兌嗎?」
「月兌。」
然後他也伸手解她的喜服,比起她,他的動作倒是很快,三兩下就解得只剩下一套里衣。
卓正俏抬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楮,「把、把燭火滅了吧。」
「燭火滅了,我怎麼看娘子的表情。」言蕭一個翻身,就把卓正俏壓住,「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娘子。」